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小妾是柳晉卿的妹妹,丞相柳賢的女兒,難怪看著有點像柳晉卿。
毫無疑問她是代表她爹嫁給太子聯姻的,我猜想楊承對她應該也沒有多少真感情,但是至少表面上的尊重是做得十足十了。
「你急什麼,爹爹定是有事情耽擱了,瞧你這火燒眉毛的,難道天還能塌下來了不成?」柳姑娘嗔怪道。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這回天可真的要塌下來了!」楊承語氣很不耐煩,但至少沒吼她,只是繼續焦躁地走來走去,直到听到門人來報說柳閑求見。
「快快快快!請丞相到茶廳議事!」楊承連說了四個快,內心慌亂可見一斑。
我飄飄悠悠地跟上去,自從上次大難不死之後,我就發現我能飄了……
真是一個毫無意義的能力啊。
「我之前是怎麼跟你說的?!」楊承一見到丞相就叫了起來,「你怎麼就擅自動手了呢!這下可好,仙師不光沒死,還懷疑到我頭上來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殿下鎮定。」柳賢不溫不火地說,「臣一向知道,殿下宅心仁厚……」我心說宅心仁厚個屁,你其實是想說他優柔寡斷吧?你絕對是吧?
「所以你就可以凡事越過我,自作主張了?」楊承氣急敗壞地說。
听到這里,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事情的真相好像並不是我所想的那樣,說不定連毒殺我的計謀也是柳賢先提出來的,楊承猶豫不決沒有答應,于是柳賢就自作主張了。
這麼說來的話,柳晉卿他爹才是我應該報復的真凶才對。不過,如果不是因為楊承,柳賢也不會吃飽了撐的來找我的麻煩,所以要說罪魁禍首,還得是楊承。
柳賢面露不悅︰「殿下言重了,老臣對殿下一片赤膽忠心,所作所為皆是為了殿下著想,絕無半點害殿下的意思。殿下何以如此責備老臣?」
「岳父大人,我不是那個意思。」楊承終究還是不敢開罪了柳賢,「可眼下,仙師一定是恨極了我,父皇又極為信任他,而且他好像……好像真的有些不同尋常……」
「此話怎講?」
太子就把我在面聖的時候說出宮女被殺了埋在哪里的事情,以及怎麼當面編排他的事情,如實告訴了柳賢,末了還不忘加一句︰「父皇今日讓我在他的書房里練字,又當著我的面接見仙師。等仙師走了以後,他看了我寫的字,說了一句‘字如其人,字如其心’就讓我回來了。你說說,這是什麼意思?父皇絕對是看出什麼來了對不對?」
「殿下鎮定。」柳賢還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態度,「其實殿下大可不必嚇唬自己,這‘仙師有異能’的傳說,你我皆知是寧王等人有意營造的一個假象,陛下公開承認此事也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就算陛下最近常為怪力亂神之思緒所擾,對此人最多也就是三分信七分疑。他是如何得知宮女被害的消息姑且不論,就算真如他所說可以挖出一具骸骨來,也可能只是那個太監手腳沒做干淨被人發現了,殿下不如想一想,若他真是無所不知,為何卻針對殿下,而不來找老臣尋仇呢?再則,雖然他最終安然無恙,但是你想想,若他真那麼神通廣大,為何明知是劇毒還吃下去,並且毒發痛得滿地打滾。」
連這個也被你們知道了麼……看來我府上的人絕對有問題。
「可他當著許多人的面突然不見了啊,我們派去的人可是親眼所見。」
我心說趕快告訴我誰才是「你們派去的人」!可他們卻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說下去。
「老臣也見過這一類‘大變活人’的戲法,表演得再精妙,那也只不過是戲法而已。」
戲法你個頭啊!你給我原地消失一個看看!
「殿下再想想,皇帝看了殿下心亂之下寫的字,八成心里已經懷疑此事是殿下所為,卻只說了這麼語焉不詳的八個字,讓殿下自己揣摩其中含義,甚至連當面責備都不曾,可見他並不想深究此事,無非是表示他已知曉,並且給殿下一個警告罷了。」
「……那,那我又該怎麼辦?」楊承六神無主地問。
柳賢低下頭,我看到他臉上有一些失望的神色︰「先試著與其和解吧,如若不成,必須全力殺之,否則殿下危殆。」
「豈有此理!」楚封听了我的轉述,氣得當場就拍了桌子,「好一個心狠手辣、機關算盡的柳賢!若不除之,天理難容!」
我悶悶不做聲,楚封就盯住我的眼楮說︰「你猶豫了是不是,就因為他是柳文的父親?」
「是誰都一樣,既然他要害我,我就不會手軟。」我沉默了一會兒,「可是,我實在不知道,將來該怎麼面對晉卿。」
「世事難以兩全,想想你所受的痛苦,再想想尸骨未寒的綠茵。就差一點,你現在也已經冷冰冰地躺在棺槨里了。而且他還不打算善罷甘休,還要想出別的方法繼續來害你。」說到這里,楚封的表情簡直像要吃人一樣,「與這些比起來,柳文的感受真的那麼重要麼?」
想想這幾天來發生的事情,我只覺得人累心也累,疲憊地嘆了口氣︰「綠茵的後事安排好了嗎?」
「已經入殮了,只等擇日安葬。」
「不用擇了,就明天吧。早點收拾完府里的事情,我們也好集中精力,對付太子和丞相的聯盟。」
「嗯。」楚封把手搭在我肩上,「你應該好好歇歇,這些零碎的事情,交給我就好。」
所謂的「收拾」,最首要的就是把府里的人過一遍。
由于突然發了筆橫財,又突然搬了很大的新房子,一下子得增加很多人手才能忙得過來,我雇了個管家之後就當起了甩手掌櫃,此後由管家找來的一切轎夫、馬夫、花匠、老媽子等等下人,我和楚封都沒怎麼過問,我雖然親自面試了幾個廚子,也只是看了看他們做飯好不好吃,合不合我的胃口而已。
現在想想,我真的是很傻很天真,圖樣圖森破,當時楚封還提醒過我要嚴格審查用人,可惜就跟之前的很多次警告一樣,我半點沒往心里去,楚封又成天被我纏著膩膩歪歪的,自己也對這件事不太上心,沒有一一親自審查,這一點他現在也十分自責。
所以現如今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其中大部分人都開掉。
眼下十幾個人被毒倒,二十幾個人被抓去拷問至今沒放回來,剩下的都嚇壞了,自己也巴不得早點走人,管家更是天天鬧著要上吊,死活不肯繼續干下去了。
好在當天楊玨就給我派來了一個名叫焦典的新管家,我見過他,他是寧王的幕僚之一,偶爾我「夜巡」寧王府的時候,可以看到他跟楊玨商量著一些比較機要的事情,以及張觀每隔幾天都會跟他偷偷會面一次,匯報我的行蹤。
用這個人當管家,我將更加沒有**,更加被寧王掌握得死死的,但是至少會安全,于是我點頭同意了。
楚封在這之前就已經發信到興庭府,想把楚南也調到京城來。俗話說人走茶涼,他人雖然走了半年有余,茶卻還沒有涼透,邊關老戰友們樂得賣個人情給這個「平步青雲」的同僚,所以楚南昨天就已經到洛陽來了。
楚南本來就老實膽小,不是當兵的料,只是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既然得到這麼一個機會,就興高采烈地到仙師府上干起了他最喜歡的行當——大廚,所以以後至少在「吃」這方面,我們可以安全不少了。
就在那天晚上,柳晉卿過來看望我了。
我發現他形容憔悴,雖然看樣子在出門之前應該已經好好打理過自己,但是那滿臉的疲憊和憂思郁結是怎麼藏也藏不住的。
「你終于想起來看我了麼?我先前差點被毒死了,難受得死去活來,卻一直不見你來探望,我還以為你再也不來了呢。」我心里酸溜溜的,嘴上自然也就不饒人了,其實我心里倒巴不得他別來,因為我還沒有想好怎麼面對他。
柳晉卿強笑了一下︰「抱歉,愚兄來遲了……這幾日家父不讓我出門,我……我其實……很擔心你的。」
「晉卿兄為何如此吞吞吐吐?莫非是其中有什麼隱情嗎?」我懷疑地看著他。
「我……不,沒有。」柳晉卿搖搖頭。
「我真不想看到你這麼糾結的樣子。」我嘆了口氣,扭頭望向窗外,「如果你是想說,實際上是你父親派人下毒害我,那就用不著糾結了,這件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看來愚兄的臉上,真的是藏不住事情,早知如此,還不如別來見你的好。」柳晉卿嘆了口氣,「只是你這說法卻又是為何,會不會是你弄錯了?愚兄只知道,你是被南疆之毒所害,而前幾日愚兄在家里偶然見過兩個南疆人,愚兄只是心里有些起疑,你卻怎能如此肯定,難道……難道……」
「我已經知道是你父親要害我,至于我是怎麼知道的,你就不用問了,我不能說。」我說著這話,心里也同時在想著,柳晉卿回去以後會把今天的對話告訴柳賢嗎?我該透露給他什麼樣的信息,對我自己是比較有利的呢?
權謀斗爭果然是毀人不倦,使得無冤無仇的柳賢沒事要來謀害我,本來是好朋友好哥們的柳晉卿,今後和我終將免不了要彼此算計,甚至是反目成仇。
這不是他的錯,也不是我不好,一切都是命。
我忽然覺得很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