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即使尖叫他們也听不見,所以我尖叫了,不料我一叫出聲,那個鬼就發現了我,他伸出血淋淋的手試圖爬上桌子抓住我︰「求求你,快告訴他們,突厥人來了,他們有內應,他們有內應……在北門……」
「你不要過來!別踫我!!!」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驚恐之下爆發出了巨大的潛力,從桌上一躍而起直接跨過好幾米的距離跳到了台階上並且慌不擇路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仁不讓之勢逃走了。
一出門我就認準方向直奔軍營,找到了楚封的營房,他正月兌衣服準備睡覺,旁邊還睡著楚南和另外兩個我也認識的老兵。
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直接光溜溜赤條條地在他面前突然出現,把他嚇得一楞,楚南和另外兩個已經躺下的人更是直接從床上蹦了起來。
我抓住楚封的肩膀聲音顫抖地說︰「楚楚楚封你听我說,剛才我看到鬼了!一個穿的跟你們一樣還渾身插滿了箭的鬼,他他他他他跟我說‘突厥人來了,他們有內應,將軍快去北門!’」
楚封也一下子緊張起來︰「此話當真?」
「反正那只鬼是這樣說的!你你你快想想辦法!」
「莫要慌亂,你先穿上衣服,此事我會去處理的。南弟,照看著他。」楚封說完就風風火火地出去了,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才終于察覺到了冷,今天外面都下起大雪了,尼瑪凍死我了。
我縮手縮腳地穿上楚南遞來的不知道是誰的舊軍服還裹上了被子,也不回答他們幾個的驚奇和疑問,滿心里都是「好像大事不好了」的緊張感。
如果那個鬼說的是真的,那也就意味著又tm要打仗了。我听老兵們說起過,興庭府光駐軍就有三萬多人,還不包括附近那些隨時可以過來增援的據點,但願不要被突厥人攻下來才好。
雖然我跟他們不是一個年代的人,但是比起語言不通的突厥人來,我畢竟還是對中原人比較有歸屬感,我可不想看到好難得找到的飯票就被突厥軍隊給撕了,而且我有充足的理由擔心一但城破,突厥人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把我也一並撕了。
不過,楚封也真夠信任我的,我說什麼他就信什麼,萬一這件事不是真的,那楚封豈不是要被我坑了?我總不能把那只鬼揪出來對峙吧。
就這麼亂七八糟地想著事情等了一段時間,我听見遠遠地傳來一聲低沉的號角,然後楚南和那兩個老兵就像听到起床號的士兵那樣整個人從或坐或躺的姿勢下彈了起來,開始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簡陋的護甲,我也幫不上忙,只能問他們怎麼了。
「要打仗了,聖使你呆在這里不要走,我點完名就回來!」連伙夫長楚南都拿起了鍋鏟,隨即被一個老兵敲了一個爆栗子,他才放下鍋鏟拿起一把刀跟著他們跑出去了。
听動靜,整個軍營都炸鍋了,準備入睡或者已經入睡的士兵們一片稀里嘩啦的人嚷馬嘶,而將領們在大聲叱責整頓隊伍。
後來我才得知,楚封直接去找了軍營里最近的一個他信得過的、絕對不會是內應的守將。當然,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他是不能去找謝晉的,因為跟主帥謊報軍情是要掉腦袋的,哪怕他是干兒子也一樣。
但是那個將領並不相信他這個嘴上沒毛的年輕校尉,楚封用了我的名義並且把事情說得很嚴重,那個將領才半信半疑地帶了百余個士兵去北門查看。
這一定是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一個決定,沒有之一。
當他們發現北門確實不對勁的時候,這一小批士兵沒能奪回北門的控制權,他們只是拖延了幾分鐘的時間,吹響了表示緊急軍情的號角而已。
我等了好一會兒,外面的混亂不僅沒有平息的意思,還變得越來越嘈雜了,楚南他們也沒有回來。于是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走到門外一看,才知道事情居然已經嚴重到了這樣的地步。
我所在的營房地勢較高,出門就可以看到,一小批突厥騎兵這會兒已經打到兵營門口了,正跟剛集合的守軍殺得難解難分,而兵營外面影影綽綽,不斷地有更多的突厥騎兵匯聚過來,還有一些突厥人在咻咻咻地往兵營里放火箭。
我本來還以為呆在兵營里會是比較安全的,既然不能幫忙也至少別到處亂跑給他們添亂才對,俗話說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又怎能料到突厥人一進城就直接殺向了兵營呢。
眼看好幾支火箭飛來,釘在我旁邊的牆上,嚇得我趕緊從營房之間的小巷子跑向兵營後方躲避,箭矢還在我的周圍不斷地落下來。
跑了好幾步我才想起來我可以隱形,但是就如同我之前所擔心的那樣,我一緊張一害怕,集中不了精神,隱身珠就失靈了。
我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關鍵時候還是自己的腿靠得住,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再說吧。
俗話又說,屋漏偏逢連夜雨,寡婦門前是非多等等,好像哪里錯了。總之,人要是倒霉起來,喝涼水都能塞牙。
我才跑出去沒多遠,一個圍著藏青色披肩並且滿臉橫肉的將領就橫刀攔住了我的去路,凶神惡煞地怒斥道︰「不得退卻,回去作戰!你的兵器呢?」
我記得有誰跟我說過,這種披肩是類似于督戰隊的身份才配備的,而我偏偏這個時候穿著的是楚封他們房里不知道誰的舊軍服,被他誤認成兵卒了。
我連忙說︰「別攔著我,我可不是這里的士兵!」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秒,也許是我看起來太弱雞了,確實不像個軍旅中人,他臉色一變,二話不說就面目猙獰地向我殺來︰「奸細受死!」
我勒個擦啊,還講不講道理了,我一邊左躲右閃一邊急著解釋︰「你听我說!我是自己人哎呦!」
一邊躲避一邊解釋還一邊想要隱身的結果,就是悲慘地把自己摔倒了,眼看那人就要追上來,我正哀嘆吾命這下不得不休矣的時候,一支突厥人射來的箭正巧命中了他。
不管了!我越過那個倒在地上慘叫的倒霉孩子,頂著箭雨飛也似地逃掉了。
幸虧我平時有事沒事就老往兵營里面跑,對這里的地形還算熟悉,趁著前門打得難解難分,軍營里面一團亂麻之際,我從小巷子繞到後方圍牆處,推開一捆干柴禾,從老兵們平時溜號用的門洞里溜走了。
大街上一點都沒有比軍營里好到哪里去,雖然人頭沒有那麼密集戰況沒有那麼激烈,但是也可以看到四散的突厥騎兵正在街上到處殺人,放火燒屋,平民們嚇得狼奔豕突慘叫連天。
一些零散的大陳軍正在和突厥騎兵巷戰,但是戰況不利到連我這個外行都看出來了。
我本來應該找個安靜隱蔽的地方躲起來,排除雜念專心開掛以躲避一切可知的和不可知的危險,然而就在我跑過一條看不到一個活人並且烈火熊熊的街道,試圖尋找這個安靜地方的時候,非常狗血的一幕發生了。
人的一生中難免會捫心自問或者被問這樣的問題,比如老人摔倒了你扶不扶,有人落水了你救不救之類的,現在我就遇到了類似這樣的難題。
街邊的簡易窩棚現在燒得濃煙滾滾,一條街的人逃的逃死的死,尸體橫陳,在遠遠近近的嘶喊聲、慘叫聲、火燒的 啪聲中,還夾雜著一個小孩子的哭聲。
我本來想要裝作听不見,這種混亂下誰還管得了別人啊,但是他就這樣顯而易見地出現在我的必經之路上,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哭,衣衫破爛蓬頭垢面,看那樣子,最多也就三四歲大。
也不知道他父母是逃了還是死了,這條街上的活口大概只剩下我和他了,這樣下去這個孩子不被燒死、嗆死也遲早被突厥人殺掉。
我一邊罵自己多管閑事一邊跑過去把他抱了起來,逃離了那條越燒越旺的街道。
「不要哭了,你爸媽呢?」我大聲問他,他雖然不哭了,但是小孩子吐字不清加上口音重,我听不懂他一邊啜泣一邊嘀咕些什麼。
周圍不知道哪里已經響起了零碎的馬蹄聲,我跑到一個應該不會起火的井台旁邊,把那孩子放下,讓他躲在一塊石板後面,其它的我也不能做什麼了。
「你在這里乖乖躲著,等到安全了再出來知道嗎?」我撿起旁邊不知道誰丟棄的破草席蓋在了那個小孩頭上,還沒等我把他藏好,街口就出現了一個突厥人騎兵。
一身紅色衣服的我簡直是太醒目了,立刻就被發現了。看到了這麼一個孤零零的、沒有武器的、穿著大陳軍服的弱雞,那個突厥騎兵發出一聲像是歡呼一般的戰吼,拍馬就沖了過來。
我趕緊撒腿就跑,那個突厥人顯然對小孩子沒什麼興趣,徑直向著我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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