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從鐵門上最大的那個空隙鑽了出去,站在滿地星光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眺望夜空下的城市。
現在他自由了,每次他抵達這里都有種想躺在地上放賴的感覺,享受頂樓的風、天光和春去秋來這個城市不同的氣味,有時候是槐花,有時候是樹葉,有時候是下面街上賣菠蘿的甜香。
他坐在水泥台子的邊緣,小心翼翼地把雙腿伸出去掛在外面,這樣他腳下相隔幾十米才是地面,他覺得自己又危險又輕盈,像是一只靠著風飛到很高處的鳥兒。
這是他秘密的領地,這幾年每個下午他都在這里發會兒呆,然後跟媽媽說他在外面郵局的長桌上寫作業。
夜空下整個城市的燈都亮了起來,商業區的霓虹燈拼湊在一起,虛幻不真,堅硬的天際線隱沒在燈光里,那些商務樓遠遠的看去像是一個個用光編制出來的方形籠子,遠處是一片寬闊的湖面,毗鄰湖邊,這座城市最繁忙的高架路上車流涌動,高架路就從陳陽家的小區旁經過,從這個位置看過去,陳陽覺得那些車燈組成了一條光流,這條光流中的每一點光都是一只活的螢火蟲,它們被這條弧形的、細長的高架路束縛在其中,只能使勁地向前奔,尋找出口。
但是永遠不會有出口。
以前這個城市對陳陽就是這樣,永遠沒出口,現在忽然有了兩個,一個是陳家,一個是林慕揚。
就在剛才,林慕揚忽然說要去河邊看看,于是陳陽陪著她一直走到河邊,看到那里青草地上蒲公英盛開,毛茸茸的小球一個又一個。林慕揚高興地摘了很多,和她買的風鈴草一起放在紙袋里,然後和陳陽一起坐在河邊說話,月兌了鞋子把腳泡在清澈的水里。林慕揚說上了大學大家就會分開了,可能只有暑假才能見面,可能很久都不能見面,很多好朋友就是這樣慢慢地把彼此都忘記的。
這ど說的時候林慕揚眼里寫滿了難過,比她上學時曾經讀那本杜拉斯的《l’amant》時更甚。
陳陽坐在她身邊看著她的眼楮,看著風吹著她懷里紙袋中的蒲公英零落,灑在水面上,像是一場小雪。
陳陽不能確信這是不是一種暗示,但他心里隱隱地有只小鳥雀在跳躍。
陳陽拿出他的nokia5233,陳陽看著漸漸熄滅的手機屏幕很久,然後又蔫蔫地把頭低了下去,他眺望著夜幕下的城市,想著明天那次為了分別的聚會上,林慕揚讓他去致辭。面對班里的幾十個同學,他要做一件最膽大妄為的事……
這個蔫蔫的家伙在他後來堪稱不凡的人生里一直是這樣的,平時他蔫得就像一根干黃瓜,但是一旦他決定了要做什ど時,他就會如一株泡了水的西芹那樣精神無比。
「我是一個偶爾會發瘋的人吶這是陳陽後來的口頭禪。
命運只有一個,可是人生卻有多種選擇。
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傍晚,陳陽在影院的洗手間里听見自己的心怦怦亂跳。
他選擇和林慕揚告白的原因可能就是想在別人面前宣布林慕揚是他的吧,現在他知道林慕揚也喜歡著他,所以他不想讓任何人不自量力的去和林慕揚搭訕,但很顯然別人也有不想讓他跟林慕揚有太多言語的想法。
一遍一遍的用清水清洗著自己的臉,他希望一會跟林慕揚表白的時候給林慕揚最干淨的自己,至少讓別人看上去他很干淨。
他對著鏡子,一遍一遍的想是不是每一步都提前想到了。
花應該沒問題,下午他去河邊采了很多蒲公英扎好裹在一個紙袋里,林慕揚在河邊滿抱蒲公英的一幕就像刻在陳陽腦子里似的。
今晚的著裝看起來也沒有問題,陳陽特意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掃了掃頹氣,媽媽給他配的那副深紫色的膠框眼鏡倒遮住了他蔫蔫的眼神,看起來還有幾分潮。
陳陽用力點頭,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欣賞自己臉上露出來的猙獰表情,頗有點滿意。
「陳陽你在干什麼?」方文試探著問,他剛走進洗手間。
「不知怎麼的,臉上的肌肉忽然很癢,所以我扭動扭動,看看怎麼回事……」陳陽很有急智的轉身對著方文,讓臉部表情更加夸張,「你看我像不像周星馳?」
「不,更像阿拉蕾……」方文可能覺得我戴上眼鏡的這張臉略帶滑稽吧。
陳陽往自己的座位走去,那是訂票那天林慕揚給他選的位置,就在林慕揚的身邊,這是機會陳陽知道,近水樓台先得月,座位上放著那包裹著的蒲公英,因為這個包裹陳陽也是專門花錢請花店里的小姐幫他包好,店里的小姐也是帶著十二分鄙夷的目光打量著他,可能也是覺得他很滑稽吧。
林慕揚坐在我的旁邊靜靜的看著書,我懷疑她的包了是不是裝了很多本書供她在各種地方都能夠拿出來看。
林慕揚說上了大學大家就會分開了,可能只有暑假才能見面,
可能很久都不能見面,很多好朋友就是這樣慢慢地把彼此都忘記的,但如果沒出什麼意外我們不會分開吧,她說要獨自去京都讀大學,我報考的時候在報考表上填了京都大學,很顯然經過那麼久的思考陳陽的選擇是陳家和林慕揚。
陳陽想去京都不僅僅是為了跟著林慕揚,可能心里邊陳家佔的分量會更多,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林慕揚讓他決定去京都尋找當年陳家的足跡,還是那個他想去了解的陳家驅使他有勇氣想要在這麼多人面前大聲告訴別人林慕揚只能屬于他陳陽一個人,他陳陽會小氣地連看都不讓你們看一下。
兩者兼備吧,為了林慕揚還是陳家反正也都是一樣的想去京都,所以誰造就了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陳陽能夠感覺自己的手心因為握緊的緣故已經出汗了。
這是一個不止出現一次的夢境。
舞台上,林慕揚翩翩起舞的樣子,好像天使。按捺不住內心的悸動,我伸出右手向林慕揚邀舞。戴著假面的林慕揚羞澀的低著頭,伸出手,放在我的掌心。溫暖在我們的眉宇間流動。林慕揚抬頭看我,眼楮彎成了月牙形。一切如此美妙,因為林慕揚,我在夢境里沉淪。
半夜醒來,發現舞會只是一場美麗的夢境。這個城市的夜,很安靜,沒有跳動的霓虹,沒有喧嘩的人流。一切如此靜謐。在夜里排山倒海的思緒,格外突兀。之後我一直混沌在這夢境里,我幾次試圖重新回到夢境找尋林慕揚,最終不甚了了。在半醒半睡間,腦海里總是閃爍著那些畫面。
「陳陽給」謝雨甩著手中的薯條和大杯的可樂,她兌現了她的諾言負責可樂和薯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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