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初夏炎熱的午後,一身白衣的男子踏著雨水滋潤過的土地,牽著同樣身著白衣的女孩的手,走進了這座滿路石榴樹的村子。
六月,未過花期的石榴花紅艷艷的甚是好看,無論重瓣亦或單瓣。
男子牽著女孩停在最幽靜的一處房舍前。說這里最幽靜,實在是因為其余人家皆有婦孺喂雞繡花,亦或是玩鬧的孩童成群嬉鬧,唯有這處靜的像是無人。
只在杏樹粗壯的樹干上栓了條黑狗的院子里灰塵有些明顯,不像有人經常打掃,而院中央的石桌上卻放著一破舊的籃子,籃子里裝著吃剩了的碗碟與木筷。
顯然,這家的男主人應是帶著午飯出去農作,卻並不知何緣由在繁忙的午後抽空放了籃子回來。
「汪,汪汪,汪——」
在看門黑狗急促而凶狠的叫聲中,男子慢慢從石桌上收回了目光。略皺了眉拉離了對黑狗一點不怕反倒閃著興致眸光的女孩,幾步走到房門前,輕輕敲上緊閉的木門。
「咚,咚,咚。」
三聲後,房內沒有回應。
「師父,沒人我們就換一家唄。」或者干脆離開村子啦。拉了拉男子衣料普通的白色衣袖,女孩的聲音糯糯。頭一次下來,不帶她去繁華的城鎮逛,反倒來這小村子干嘛啊。
自然,這便是初來人界的兮穹與茗淮二人無疑了。
兮穹搖了搖頭,表示里面有人。
「打擾了,我和徒兒路過此地,想在這里留宿一晚,望屋里的主人行個方便。」
這戶人家靜得過分,屋里明明有人的氣息,卻門窗皆禁閉?
在再次敲了三下過後,門才從里面緩緩開了,但卻僅是開了一臂寬的縫,兮穹把視線下移,門栓上連著根粗大鐵鏈。
仰起腦袋,朝前一步的茗淮同她師父一道看到了半隱于午後刺眼陽光卻大部分陷進黑暗的房屋主人。
這人是一很年輕的女子,雖然只看得到半張臉,卻仍能看出女子容貌清麗,身材姣瘦,可惜那僅半張臉此時卻是過于蒼白,毫無健康感。
「你們還是另找別家吧。」女子神色膽怯。
「姐姐,為什麼啊?你家看起來很親近誒,我師父喜歡清幽的地方啦。」
「這位公子,你們真的還是另找別」
「哎喲,我說,你們還是趕快離開那院子!」女子依舊怯懦的聲音淹沒在離這家最近的一戶人家的老太婆的大嗓門中。
見這些先前雖還裝著各自做事,在他進院子時偷偷觀察這邊的村里人紛紛在老太婆的大嗓門中停了手中的事,極有興致的看向他們,嗯,更準確的說是看向那屋里的女子。兮穹面上勾了點故作不解:「老人家,這屋里的女子怎麼了?我們為何呆不得?」
聞言,那大嗓門的老太婆本不欲多管閑事,卻在上下打量了兮穹與茗淮後不知出于什麼心思,急急起了身,招手喚他們過來。
兮穹看一眼早在他與老人家對話時就重新合上的木門,微頷首,牽著茗淮走了過去。
「老人家,您好。」
「公子,老婆子我給你說啊,那姑娘有麻風病,會傳染的!」老太婆對著那房子那方凶狠的碎了一口,眼神卻很是害怕。
「那老婆婆,我和師父住你家可以嗎?」茗淮掙開兮穹的手,甚是親昵的挽上老太婆的胳膊,搖了搖。
見茗淮這小姑娘長得水潤可愛,且這師徒倆的穿著雖普通氣質卻不凡,老太婆心頭自然一喜,點了頭︰「好好,老婆子加上兒子兒媳一家只有三個人,不用擠都住得下。」萬一能撈個好處也說不定?
「謝謝老人家。」
「老婆婆真好!」
……
到了日入之時,各家忙著生火做飯的同時,下地干活的年輕人帶著一天的疲憊回了各自的家。
老太婆這家姓齊,他兒子齊長生和兒媳齊劉氏還沒走進院子,就開始吆喝著「娘,俺們回來了」。
夕陽落下,待放養的雞盡數歸巢,齊老太婆的飯也全部端上了桌,隨意擦了擦臉喝了杯米酒休息了會兒的齊長生在媳婦兒的催促下出了臥房,落座。
因為是四方桌,五個人稍顯擠,茗淮卻還是挨得兮穹頗近。若不是有外人在,她直接坐在美人師父腿上多方便啊。這是茗淮的內心獨白。
這村里難得有一看就有學識的外客來,飯桌上自然是難得的熱鬧。齊長生發揮著村子漢子慣有的熱情及免不了的巴結心態,舒爽的喝一口酒,興致勃勃的道上一句。
「公子,這是帶徒弟去哪兒啊?」
「公子一看就是氣質不凡的,是來自京城的吧。」
「家里應該也是個書香世家吧,來俺們這小村子不習慣吧。」
……
說著說著,見兮穹始終淡淡的不言,只偶爾往身邊的小姑娘碗里夾一筷子,遇冷的齊長生自然沒了興趣,悻悻的閉了口,吃菜下酒。
見氣氛有些尷尬,作為精靈聰慧小徒弟的茗淮自然要活絡下氣氛︰「齊大叔,我師父不怎麼喜歡說話,而且食不言寢不語,他天天在我耳邊教訓這句啦,呵呵呵呵。」
「沒事沒事,你們師徒是讀書人,俺是老粗,別見怪就好了哈。」
茗淮揚了個燦爛的笑說「是我們道謝才對」,心里卻道︰幸好師父早就換了張普普通通的臉,不然你們見了他必定話都不敢說,馬上腿軟拜神仙啦。
「對了,」自從齊劉氏進屋就一直沒怎麼給兒媳好臉色的齊老太婆放了筷子,抬起頭對著茗淮一笑,「你們怎得舍近求遠選的那關了個麻風病人的方家?」那方家是離村口最遠的,就他家倒霉點,修得離那家人最近。
「隨便找的一家。」兮穹先于茗淮出口,神色淡淡,又問,「敢問那女子染了多久的麻風病了?怎不帶去治療?」
「哎,俺們村子的人都窮,那方家自然是拿不出閑錢來治這隨時會傳染的病,所以只有關著等死唄!哎……真是可憐了她那年紀輕輕的哥哥,只因為家里有個禍害,二十好幾了還沒姑娘願意嫁他,都是那禍害,遭報應……」
老太婆的對別家閑事的嘮叨漸漸成了只有自己知道說什麼的嘀咕,在兒媳大著膽子的拉了拉她後,老太婆才收了那一臉討伐的神色,轉而卻嫌棄的瞪了齊劉氏一眼,當著茗淮這二個外人,碎一句「你這三年還下不出個蛋的也好不到哪兒去」後,繼續吃飯去了。
……
一頓飯吃得並不怎麼舒暢,而後又因為條件簡陋,只能草草洗漱的茗淮側身躺在木板床上,吹著初夏的涼風卻睡不著覺。于是躺平,再一個反手撐起身子,茗淮決定還是用仙法清潔下全身。
對床盤腿靜修的兮穹听著茗淮舒服的「啊」了一聲,睜開輕合上的眼︰「為師告訴過你什麼?」
茗淮扯扯嘴角︰「淮兒不是故意的啦。‘在人界不得隨意使用仙法,以免更容易招來妖物’嘛,我記得,我記得。」
「這次帶你來主要就是了解凡間風貌人情,但晚上時那樣的凡物還是少吃。」
「嗯嗯嗯,知道了,要像美人師父這樣幾乎一口沒吃才對嘛。沒吃過那些飯菜,就當嘗嘗鮮嘛,反正我也沒吃舒暢。」
兮穹挑挑眉,正欲結束對話吩咐淮兒快些休息,
「美人師父,你听,那是什麼?」因為是仙神,加上師父兮穹從襁褓時就隨處存在的仙法教導,茗淮輕易听到了凡人听不到的聲音。
凝下神來,兮穹在自己清淺的呼吸中只是微微挑了眉。
原來這便是奇怪之處。
「嗯……啊……」男人時不時發出的粗啞顯示著他的舒爽,明顯的卻沒有女人的聲音。
初夏中的春色還在悄悄繼續,兮穹手指一彈,蔽掉了那些凝聚于自己耳中的聲音,當然也有茗淮的。
「淮兒,快些休息,明日一早要離開。」
……
待茗淮不情不願的入睡,又靜靜打坐了近一炷香的兮穹輕輕起了身,整整衣衫,悄無聲息的消失于窗外透進的月色中。
從齊老太婆口中得知的方姓人家,即那麻風病女子的家門前,已恢復本身的兮穹立于空中,俯視一眼因聞不到人氣而睡得無比香甜的黑狗,手一揚,有些殘缺的瓦片便透明了好大一片。
自然,屋里的景象顯露無疑——
半果身子而睡的年輕男人因為懷里女子過于白皙,嗯…應該說是變態的蒼白的肌膚,使得其黑壯的膚色以及因為每日辛苦的農作而肌理分明的線條甚是突出。
簡陋的床鋪因為墊著厚厚的褥子而更顯凌亂不堪,半蓋于二人身上的舊薄被有些不明的水跡,女子呆呆睜著的眼楮里還有濕潤,嘴邊落著塊半濕的破布;男子陷入熟睡,已然饜足。
片刻冷眉,兮穹手再一收,剛恢復屋瓦于原狀,便感覺衣炔由背後被人拉了拉。抽回手,轉身。
「淮兒?」有些料到卻還是驚異。
這丫頭能耐見長?
作者有話要說︰誒……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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