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站在樹屋門口。
雖然已經是第二次來到這個地方,舒睦心里的忐忑卻比第一次更甚。原因無他,前段時間事情太多,他完全把自己的入門測試忘掉了,直到送走肖兆軒後無所事事地閑逛,路過契約師工會門口才忽然想起來。
以那位老師火爆的脾氣,自己敲響這扇門後,會不會直接被她出來?
舒睦糾結地盯著那扇平平無奇的小木門,感覺其恐怖程度幾乎可以與某種不知名的怪獸劃等號了。
而就在此時,屋里傳出他現在最怕听到的聲音。
「你還準備在外面站多久?」不耐煩的女聲一如既往,但今天听起來,也不知是否舒睦心虛的緣故,似乎包含著火氣。
已經被人發現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吧!
給自己鼓了鼓勁兒,舒睦推開樹屋的門,走進屋里。
負責指導他的女老師翹著腿坐在窗邊的高腳椅上,涂著蔻丹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而匍匐在她腳邊的雷雲豹則威脅似的向舒睦展示了一下它那口白森森的利齒。
看到這場面,事先做了許久心理建設的舒睦沒有退縮,倒是今日被他帶過來見世面的小樂忍不住嗚咽了一聲。
只這低弱的一聲,便吸引了黛西的注意。
「你懷里抱的,送過來給我看看。」手指不再敲打桌面,轉而朝舒睦勾了勾,黛西強硬的態度完全不給他拒絕的余地。
舒睦安撫地輕輕拍了拍小樂的背,規規矩矩地抱著它在黛西面前站定,卻沒有將它放下。
只是如此,也足夠黛西看清楚小樂的模樣了。下一秒,本來還擺出準備將舒睦生吞活剝姿態的黛西猛地站起來,激動道︰「這是紅炎幼犬!你上哪兒弄的?!」
同樣的問題,當初剛把小樂帶回戍衛隊營地的時候就被肖兆軒問過了,現在舒睦應答起來倒也從容不迫。
得知這樣的寶貝居然是交易街上撿來的之後,黛西並沒有單純地評價舒睦運氣好,反而陷入了沉思,「哈森小鎮這邊並不存在空間裂縫,那些妖魔也就算了,紅炎幼犬出現在這邊卻很不正常。莫非……」
「莫非什麼?」事關自己的寵物,舒睦無法不介意。
黛西神色復雜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倒是重新說起入門測試的事來,「跟你無關,倒是給你一點考驗,你過了這麼多天才回來,有沒有想好要怎麼跟我解釋?」她眯起雙眼,冷冷一笑。
舒睦頓時抖了抖。
「老師,我發誓我不是故意拖延的,只是因為情況有點特殊,我抓到的妖魔被神殿扣押了一段時間,所以……」
「被神殿扣押?你做了什麼?」黛西意外道。
「呃,抓妖魔的時候動靜鬧得有點大,所以被叫去問話了。」舒睦簡略回答。
黛西卻忽然笑起來,「恐怕不止是問話那麼簡單吧?神殿那群無能的老東西……哼!」
听對方的語氣,好像跟神殿還有些過節的樣子。舒睦考慮了一下,又稍微透露了一些當日跟神殿交流的細節。果然,黛西听完以後,臉上的不滿情緒越發明顯,最後她一擺手止住了舒睦的話,「得了,既然是被神殿那些家伙纏上,我就不計較你這次任務超時的事情了。」
「謝謝。」舒睦趕緊道謝。
黛西卻沒有就此放過他,繼續道︰「撇開入門測試的問題不談,我給你的那本書學得怎樣了?」
這方面舒睦的準備倒是挺充分的,不過難得老師親口問到,他也不會傻得說自己什麼都懂了,立刻抓住機會說︰「有些地方不太明白,需要老師您示範一下。」
「比如說?」黛西揚眉。
「比如說,如何訂立契約。」舒睦道。
黛西微微一怔,目光掠過舒睦,在他抱著的小樂身上停留了一瞬後,露出了然的神色,「有這麼好的契獸苗子在,也難怪你心急。罷了,看在你還算有點實力的份上,我破例先教你如何跟契獸訂立契約吧!」
盡管原來在游戲里從未接觸過契約師這個職業,但舒睦的悟性卻是很不錯的。
當發現自己所說的東西舒睦總是很快就能理解後,黛西對待他的態度就好了許多,進行指導的時候更加用心,講解得也更加詳細。這種真人手把手傳授技藝的方式,對來到異界以後一直靠自己模索的舒睦而言,就像是黑夜里點亮了一盞明燈,所以作為回應,他的學習熱情也十分高漲,幾乎每天都是天還沒亮就主動跑來樹屋報到,然後一直學到日落西山才回去。
于是很快,他在黛西心中的地位,就由「工會強行安排來的廢材」上升為「聰明听話的徒弟」,並且在對方斯巴達式的教育下,進步神速。
終于,十天後,舒睦得到了黛西的許可,第一次嘗試與小樂訂立契約。
見站在契約法陣外的舒睦有些緊張的樣子,黛西拍了拍他的背道︰「放松點,你這個當主人的都露出不安的模樣的話,小東西會更加恐懼的!喏,要不要喝點酒壯膽?」她晃了晃左手拎著的玻璃酒瓶。
舒睦用力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
經過昆布主辦的那場送別會以後,他對自己的酒量已經有了很清楚的認識,完全不打算再次嘗試醉酒的滋味——萬一暈暈乎乎的不小心念錯了咒語,把小樂送去了別的什麼莫名其妙的異空間,那可怎麼辦啊?
對契約師而言,跟契獸建立起連接是最重要,也是危險性最高的一個環節。
契獸們跟召喚師的召喚獸不同,並不是最初就有供自己棲息的空間。因此,這個空間就需要它們的主人用咒語和法陣為它們搭建起來。而當契獸接受了契約師為之構建的棲身空間時,也就等于它接受了要與契約師並肩作戰,受其驅使的命運,如此,才算是契約真正成立。
在用咒語跟法陣搭建空間期間,假如契約師出了錯,那麼輕則自己受傷,嚴重的話,空間崩潰時的產生的力量,會直接把契獸撕成碎片。無論如何,舒睦都不希望小樂遭遇如此淒慘的結果,所以在今天之前,為了盡可能地降低風險,他無數次地研究了整個訂立契約的過程。
最後一次在心里將需要注意的地方回顧了一遍,舒睦深呼吸道︰「我準備好了。」他看向站在契約法陣中央,有些畏縮的小樂,緩緩蹲,朝對方伸出手。
個頭稍微長大了一點的紅炎幼犬伸長脖子,用濕漉漉的鼻頭輕輕踫了踫舒睦伸出的手。
模了模小樂的頭,舒睦安慰道︰「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出事的。等這事完了以後,就不用擔心有人把你偷走了。」
「汪!」仿佛表示贊同一般,小樂搖著尾巴回應了一聲。
「小東西挺聰明。」听著舒睦跟小樂的對話,黛西笑了笑,「萬一你不行了,也還有我在旁邊看著呢,盡管放手去做。我教出來的徒弟,沒理由連訂個契約都會出錯!」
受黛西自信滿滿的態度影響,舒睦也露出笑容。
隨後,他把目光轉向契約法陣,伸出雙手按上關鍵部分的符文,開始背誦咒語。
法陣中成百上千的符文就像被舒睦的聲音逐一點燃的燈火一般,漸次亮起來。在整個法陣都發出光芒後,所有符文都活了起來,不斷地旋轉、旋轉,然後緩緩地收攏,形成一個蛋形,將乖乖站著不動的小樂包裹在其中。
「……以彼此的靈魂為保證,你將為我奮戰到底,而作為回饋的,是我永不遺棄你的承諾……契約成立!」終于把長而拗口的咒語念完,舒睦長出了一口氣。
收攏成蛋形的契約法陣發出絢爛的紅光,紅光過後,法陣消失,原地只剩下黑色的皮毛上新增了幾簇赤紅紋飾的小樂正在搖頭晃腦。
黛西評價道︰「成功了,很完美。」
直到這一刻,舒睦心里的大石頭才真正落地。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抱起朝黛西笑道︰「多謝老師!」
黛西回以一笑,仰頭喝了一口酒後,這才說︰「既然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契獸,那有些事也可以讓你知道了。」
舒睦目光微凜,明白新的任務要來了。他沒想到的是,正式成為契約師後的第一個「職業任務」,原來竟跟當初撿到小樂的經歷有些關系——黛西懷疑哈森小鎮內有人私下做著買賣妖魔的交易,小樂這樣的紅炎幼犬之所以會流落街頭,多半是因為黑市管理不善的緣故。
「具體的還得找到門路以後詳細地調查才能確認,這也是我這次要你去做的。」看著安靜地听自己解說的舒睦,黛西頓了頓,難得溫和地補上一句,「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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