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晚了。
赤司還沒有回來。
陸川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宅邸富麗的大廳里，面前放著一杯已經涼透了的牛女乃。大廳里幾乎所有的燈都已經熄了，只留下一盞孤零零地懸在陸川的頭頂，過于明亮的燈光直直地射在他的臉上，把他白皙的臉頰映得有些過于蒼白。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發色又顯得太黑了，簡直像是一團霧，牢牢地籠罩著他的臉孔，連帶著他的瞳仁里都透著霧一樣的迷茫。
他想不通。
在穿越到這個世界來之前，陸川的人際關系很簡單，簡單到只有一個人的存在。而那個人永遠不會拋棄他，永遠不會生他的氣，永遠不會去做那些陸川所不理解的舉動。
只有一些時候，一些陸川的注意力固定在別的事物上的時候，父親大人會站在陸川看不見的方向，用一種會讓陸川困惑的眼神望著他。
那種眼神會讓陸川感到困惑……但也只是困惑。
今天的事情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以前，陸川的世界里只有他和老爹，但是現在，陸川的世界里已經有了太多的人……多到他不知道該怎樣應對的人。
陸川十分明白，黃瀨之所以會陷入那樣的境地，完完全全是自己的緣故︰可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這個搞不清楚的問題令得陸川煩躁異常。他面前的那杯牛女乃是醫生臨走時吩咐他喝下的，但他任性地沒有喝。雖然他知道這個幼稚的舉動什麼都無法改變，卻還是固執地不想喝它，而是任由它在自己的眼前一點點冷卻，在液體的表面上覆上一層薄薄的女乃皮，凝起了細微的油粒。
真幼稚。
他歪著頭去看牆上的時鐘︰時間已經接近了零點，然而赤司卻還是沒有回來。
所以他也沒有睡。
管家爺爺持著手燈在零時半的時候「經過」了大廳一趟，借口端走了那杯冷透了的牛女乃，換上了一杯新的，並且沒有錯過勸說他「喝完牛女乃就回房間睡覺」的機會。
陸川依然沒有喝下那杯牛女乃，也依然沒有去睡覺。
于是在時間接近一時半的時候，他終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哥哥……大人？」在第二杯牛女乃也即將冷透的時候，陸川隱約听到了門口傳來某種人為的輕響。他立刻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正好來得及遇見從門外進來的赤司。在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後，赤司便開始一粒一粒地解自己身上外套的紐扣，在他月兌下外套的時候，陸川很自然地伸手接過了他手上的外套，然後掛在了離門不遠的衣帽架上。
「怎麼還沒睡？」赤司看著陸川——用自己赤色的雙眸。
陸川的目光飛快地掠過赤司的眼眸，在看清了其間的顏色後，沒敢在那里停留便轉開了視線︰「我在等您
「等我？」皺了皺眉，赤司扭頭看了眼大廳里掛著的時鐘︰「即使是等我，現在也實在太晚了些，有什麼事完全可以明天再說……」
「現在已經是明天了沒有經過什麼思考，陸川立刻不假思索地道。
「……」赤司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干脆的說︰「好吧
他大踏步地走進大廳，第一眼就看見了茶幾上快要涼透了的牛女乃︰「你沒喝？」
很顯然。
不知道為什麼，陸川忽然覺得有些心虛。他抿了抿唇，沒有回答赤司的話。
赤司握著那杯牛女乃，抬起眼看了看上方——陸川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正好看見白發蒼蒼的老管家端著另一杯牛女乃自二樓走了下來。
于是陸川在心虛之余，又多了一重愧疚。
「把它喝了赤司自老管家的手中接過牛女乃，徑直遞給陸川，完全不容置疑地說。
陸川一口氣喝完了牛女乃。
在原本裝著牛女乃的空玻璃杯被老管家連同那杯冷了的牛女乃一起端走了之後，牛女乃表面泛起的白沫還依然停在陸川的唇角。那一圈白印子在他紅潤的唇邊顯眼極了，赤司看著他嘴角的那圈白印，眼神暗了暗，然後伸出手指，仔細地抹去了那一圈白色。
「其實不用……」陸川有些發窘，但赤司搖了搖頭，並不以為意。所以在忐忑了幾秒之後，他也就淡然了下來，很快就想起了今晚的正事。
他小心地看了看自家哥哥的神色，斟酌著語氣慢慢地說︰「……今天……黃瀨……」
「他還活著，如果你等待到現在就是擔心著他的生命安全的話，那你完全可以放下心來了赤司諷刺性地彎了彎唇角，接著直接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修長的腿很不符合禮儀地搭在茶幾上，左手懶懶地撐著下巴︰「四肢也完好無損，不會留下任何長期的後遺癥。唯一值得擔心的就是臉上的那道淤青——他可是平面模特
陸川局促地坐在沙發上，完全不知道如何開口︰他究竟是哪里不對了才決定等到現在的？
坐在對面的赤司抬眸望著他︰「你要問什麼？」
……他根本不知道。
愈發感到窘迫的陸川不自覺地把唇抿得更緊了些。
「好吧，那我問你赤司看似不經意地瞥過陸川在光線下輪廓優美的唇線，放下腿，坐直了身子，雙手交疊放在下巴下，目光灼灼地望著陸川︰「你喜歡黃瀨嗎？」
「不喜歡陸川飛快地回答——即使他還不是很清楚「喜歡」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但即使是他對感情那點模糊的理解來看，「喜歡」這個詞也不適用于他對黃瀨。
「那就離他遠點
「……好
然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大廳里的那盞燈孤獨地照耀在他們的頭頂，熾白色的光籠罩在他們的身周，將他們與周圍的黑暗隔離。
仿佛一個只有他們彼此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