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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口諭下得理直氣壯,可等崔成秀領命退了出去,皇帝又有些後悔了。

她在殿里負著手繞了十幾個圈,依舊心神不寧,索性邁步出了殿門。月台上大松明火把已經點了起來,照得廣場上有如白晝,卻襯得遠遠籠罩著午門的夜色愈加濃重。

抄書的差使辛苦,這麼晚傳她進宮,會不會累著她?更深夜寒,她人清減了那麼多,會不會著了涼染上風寒?皇帝心里翻來覆去地掂量,更是猶疑不定,良久才微微嘆了口氣,向著魏逢春吩咐︰「告訴御膳房,按今天的晚膳單子,再備一份出來——不許聲張。」

「是。」

「等等,加一份紅燒肉,叫鄭春親自掌勺。」

「奴婢這就去。」魏逢春答應一聲,回身自魏蓮手里接過大氅抖開替皇帝披上,「夜里風涼,小爺留心。」

皇帝不以為意,隨手緊了緊大氅襟口,又加了一句吩咐︰「再去備件大氅。」

「是。」魏逢春朝魏蓮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小心服侍,自己提著燈出了清和殿。

雖說皇帝的吩咐並不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知道指的是誰。魏逢春到御膳房傳了旨意,折回身去了針工局,查檔翻出了當初顧沅的宮衣尺碼,又按著尺碼選了兩件不打眼的素色大氅,一路小跑回了清和殿,呈給皇帝過目。

皇帝正在進晚膳,仿佛沒什麼胃口似的,只隨意進了幾口便撂了筷子,吩咐撤下去。她起身盥手漱口,瞥了一眼殿角的西洋自鳴鐘︰「宮門已經下鑰了?」

「奴婢自針工局回來的時候,各處宮門正在下鑰。」魏逢春低眉順眼地道,「只是路過月華門的時候,听說今兒內書房考試抄卷的人手不夠,鸞儀司臨時自古今通集庫里抽調了十幾名書吏幫忙,正在內慎刑司值房登記關防呢。」

大齊素重科考,朝臣們有京察外考,宮內各處女官總管們也有相應的內考,因為地方歷來設在教宮女太監們讀書識字的內書房,故此又被宮里人稱作內書房考試。用這個借口招人進宮,果然是不起眼又光明正大。皇帝看了一眼小幾上那件月白緞暗花大氅,略一沉吟,便吩咐擺駕昭仁殿︰「去鸞儀司傳旨,把造辦處、織染局、供用庫的卷子謄一份出來,送到昭仁殿去,朕要親自看。」她說著指了指案頭高高的一摞折子,「這些也送過去。」

皇帝勤政,親政之後也時常忙到二更,又不大愛呆在清和殿里,時不時便在乾清宮里留宿,方便隨時傳召鸞儀司和內閣內值宿的臣子,故此這道旨意並不讓人意外,不過一刻功夫,各處便安置妥當。皇帝在紫檀木雲龍大案後面落座,翻開一份折子看了看,是刑部呈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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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海州一案新一輪的口供和呈文。她凝神看了一刻,心里怒火愈勝,提起御筆蘸飽了墨才要落筆,忽然瞥見魏逢春打簾子進來,沉著臉道︰「什麼事?」

但凡遇上跟顧沅有關的事,皇帝就有些喜怒難測的意思,魏逢春猜不出皇帝怒意何來,縮了縮身子,往邊上讓了讓,讓身後捧著文書匣子的人身影顯露出來︰「稟小爺,鸞儀司送造辦處、織染局、供用庫的卷子過來了。」

皇帝手顫了顫,一大滴朱墨落在折子空白處,潤開來成了朱紅刺目的一小灘。她放下筆,盯著跪在殿內的青衣女官看了又看,滿心的話都拋了個干淨,只剩下眼前顧沅毫無表情的臉,和那個擔憂了許久的念頭——自己白日里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地發作了一通,阿沅,果然生氣了。

再怎麼擔憂,面上的人君氣度還是要撐起來,皇帝輕咳一聲,繃住臉道︰「呈上來。」

「是。」揣摩皇帝心思是宮里人的拿手本事,魏逢春使了個眼色,示意顧沅起身將試卷送到皇帝手里,不意顧沅竟低眉垂目跪在原處視若不見,他停了停,見皇帝臉色愈加不好,忙將文書匣子接過去,呈給皇帝看,「請小爺過目。」他說著陪著笑又加了一句注解,「這位是古今通集庫里的顧女吏,今兒臨時抽調來抄錄卷宗的,才進宮沒多久。」

「人朕白日里就見過了。」眼見顧沅不肯理會自己,皇帝心里愈加發慌,硬撐著擺出一副千尊降貴體恤臣子的口氣來,「朕還不曾問,這些時日你在宮里,覺得如何?」

顧沅神色不動,嘴唇微啟︰「臣覺得甚好。」

自魏逢春伺候皇帝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敢在皇帝面前這麼冠冕堂皇地敷衍,不由得暗地里咧了咧嘴,瞥見皇帝瞪住自己欲言又止,只得苦著臉繼續畫蛇添足︰「今兒御膳房新作了幾樣點心,小爺可要嘗一嘗?」

「朕還不餓。」皇帝低下頭,一副專心致志看折子的模樣,「賞給她吧!」

「臣剛剛已經在值房吃過點心,不勞陛下賞賜。」

皇帝頭也不抬︰「賞茶。」

「臣才在值房喝過了。」

「賜座。」

「臣不敢失儀。」

「魏逢春,賞件大氅給她。夜里風大,她——」

「待差使一完,自有鸞儀司的人送臣回去,余外非分賞賜,臣不敢受。」

依舊是硬邦邦地頂回來毫無余地,魏逢春看了一眼臉色越發發青的皇帝,幾乎就要嘬著牙叫難——顧沅這百折不回的硬脾氣皇帝身邊的人都知道,如今眼看著又鑽了牛角尖,他一個小小的御前總管,又能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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