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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烏雲翻滾,在遠處堆積。常德夏的雨季,眼看就要到來。一場風雲似乎就在偏僻地湘西城的上空匯集。越來越密,越來越急。

江大帥早上起來,明明看到一絲陽光,忽然就風雲變色了。他負手走出了他的鎮守使督署的公堂。

這是要下大雨了啊!

石門今上午就要決戰了,這種鬼氣……

他這個在所有人眼里永遠安如泰山江大帥,永遠一副勝券在握的名將風度的委員長,一到晚沒心沒肺的甩手掌櫃,心里其實比誰都緊張戰局。可是在人前,還得拿出這份處變不驚的氣度。

「今日痛飲慶功酒,壯志未酬誓不休。來日方長顯身手。甘灑熱血寫春秋。……」江大帥背著手哼著別人听不懂的曲兒在院子里面散步,強迫自己什麼也不想。心里面還在琢磨,是不是去找楊文君,給自己做點早餐。吃過她的手藝,對鎮守使督署做的吃的就不感冒了。不過楊文君,她應該沒時間吧……

江大帥偶爾一抬頭,看邊的烏雲翻滾奔騰,隱隱還有電光從烏雲縫隙中閃現。好像仙俠片里,有毀滅地的大神在烏雲之上在拼死爭斗一般。

江大帥輕輕哼了一聲︰「山雨欲來啊……」

……

同樣的一片風雲下,在洞庭湖的鬼子兵艦上,是一片如空一樣陰沉的氣氛。

頭山滿站在夾板上,操著手,有點出神的看著西面。

隱約的可以看到德山上猙獰的炮台。在邊翻滾奔涌的烏雲,在一片黑暗當中涌動。似乎德山和常德城,以及整個八百里洞庭湖,都沉沉的被壓在下面。

希望林德軒能多撐一,張溶川已經打到桃源,江山已經撐不了多久。

只有張溶川進入常德城下,大日本帝國的海軍就可以配合他們近攻常德,相信有大日本帝國海軍的幫助,扣開常德城門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

……

烏雲翻滾,暴雨突然瓢潑而下。雨幕轉瞬如織,將地間所有一切籠罩。

戰場上的景象完全變了,石門象沉入到海里,又象浮游在半空里,不住地打著旋轉。

暴雨中的戰場,更是蕭殺,讓人為這地自然之威,發愁、可怕……

一支黃色軍服的軍隊,象一堵牆一樣沉默的向前推進。軍官走在前面,西洋式指揮刀始終指著前方。軍靴整齊的敲著大地,雨水順著他們地大檐帽流下,漆皮帽檐之下,是一張張年輕堅韌的面龐。

空氣沉悶而又渾濁。炮煙混和著濕氣,沾粘在地面上、牆壁上、人的身上,久久地不肯散發開去。

腳下水濕泥滑,戰士們的身體漸漸地沉重起來,前進一步,要比平時多用一倍到兩倍的氣力。

雨如織,際烏雲當中翻滾的是驚雷閃電,在視線幾方,根本認不清道路,找不到目標,真是瞎子模魚一般,只能伏在地面上緩緩爬行。

對于戰士們,在這樣暴雨中向敵人的胸月復陣地挺進,是苦惱的事情,也是難得的良機。

雨幕中,敵人也看不清情況,敵人射擊出來的子彈盲目亂飛。戰士們可以放膽前進,接近到敵人的身邊,展開面對面的痛快淋灕的戰斗。

在一個地堡里,里面全是東西,武器,物資,軍裝,彈藥……傷號在泥水當中哭喊。

幾個士兵一臉疲憊的聊︰「這個氣,對面的應該不會打過來了吧?」

「不定呢!對面的那些都打仗不要命。」

「他們要是模到這里,我就舉手投降!」

「噓!心連坐法!」這個士兵示意一些對面一個閉著眼楮的軍官。

「睡著了。唉,仗打到這個份上,咱還有什麼好怕的?昨晚我看到好幾個傷兵爬過去了,對面沒有對他們開槍。」

「我知道。他們傷兵爬不動的才留在這里,等著被活埋。」

一個傷兵听到他們談話,喊了一嗓子︰「誰好心,給一口泡兒?死了也感謝大德!」

「兄弟,再等等,不定對面就打過來了,你也不用死了。////」

「兄弟,借你吉言,我給司令賣命十年啊……兄弟們瞧瞧,現在就是這個下場!」

「第五軍,完啦!林德軒,完啦!」

雖然有「連坐法」,但是湘西護法軍第五軍的士氣已經跌到了谷底。

那個閉著眼楮的軍官把他們的對話都听在耳力,但是假裝沒有听見。

「噤聲,好像有人過來。」

一個觀察的士兵忽然。

那個閉目假寐的軍官一下子睜開眼楮。

「什麼人?口令!」這個士兵沖著雨幕吼了一句。

這時候有那個軍官過來,命令道︰「開槍!」

暗沉沉的空,雷霆閃電,雨幕中,什麼也看不到,這個士兵向左邊打一陣槍,又有士兵向右邊打一陣槍,然後士兵都趴到射擊窗口,胡亂的開槍,時而打得很低,時而又打得很高。

……

「敵人的瞎眼槍,神經戰!不用理它!」葉廷低聲地對身邊的士兵。

葉廷團是這次總攻的主力,開始以後,突入到敵人陣地的縫隙里的葉廷親自帶著一個突擊隊組,經過約模半個鐘頭的光景,艱難地但是安全地前進了一百米左右,在接近到預定攻擊目標的時候,葉廷的膝蓋撞上一根焦黑的木樁,感到猛烈的疼痛,停止了渾身疲累的爬行,他急速地喘了幾口粗氣,揉揉隱隱疼痛的膝蓋骨,忍不住地咕嚕道︰「我頂你個肺,也跟老子搗蛋!」

葉廷罵了一句粵語。

「團長,你剛剛什麼?」和他並頭伏在冰冷的泥水里的士兵好奇的問道。

葉廷拍拍他,套在他的耳朵上︰「髒話!」

「髒話?」這個士兵看著文質彬彬的團長,就算滿身污泥在身,依然儒雅的風度翩翩,平時從沒有听他過一句髒話,想不到現在爆出這麼一句髒話。

「頂你個肺!」葉廷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又罵了一句。

這個士兵笑了,也學著罵了一句︰「頂你個肺!」

他們正著,屋頂上的機槍「咯叭咯叭」地叫了起來,紅色的火花,在雨幕里閃閃灼灼地跳躍著。

在機槍響叫的時候,葉廷向背後看看,沒有人也沒有動靜。于是用舌頭在上顎上彈了幾下,那聲音恰象檐口的水點滴到石板上似的。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雨勢似乎更大了一些。大概在離他兩米遠的地方,以同樣的「噠噠」的聲響回答了他。

在他們繼續向前爬行的時候,一排紫紅色的曳光彈從他們背後穿過雨幕,急速地飛揚到敵人屋頂機槍陣地的上空。他停止下來,仰臉向上,又一排紫紅色的曳光彈從同樣的方向穿射過來。

葉廷知道,時間到了。當指揮陣地上發射出來的紫紅色的信號彈,又一次地飛揚過來的時候,他和那個士兵躬起腰來,松鼠似的向前猛跳了七、八步,到達一道燒焦了的黑牆下面。

是應該向敵人猛烈攻擊的時候了。葉廷在心里度量著,從口袋里模出懷表,揉去睫毛上的雨水看看。

「呀!竟然爬了半個鐘頭了!」葉廷驚訝著,他覺得自己的進展太緩慢了。

暴雨嘩啦啦的響,但是在葉廷背後遠遠的地方,雨聲中,槍聲、榴彈聲突然猛烈地響起來,他清楚地判斷得出,那是他第二旅主力集結的大石橋附近。

大雨之中,葉廷的心里焦急起來,他想象到主力正在石橋兩側,遭受到敵人的猛烈攻擊。他的兩腳踩著一堆磚瓦,仰起頭來朝大石橋方向定楮一望,一團一團的火光和黑煙,在那里連續騰起,榴彈的炸裂聲,連續地迸發出來。馬克沁的子彈射擊聲,象連串的爆竹一樣炸響著。

葉廷組的五個突擊隊員聚集在黑牆下面,正在計議著怎樣消滅屋頂上敵人的機槍陣地,右翼二十米遠的地方,發生了轟然巨響,一座敵人的母堡翻了身,在火光下面,葉廷他們認定那是另一個組向敵人舉行攻擊。敵人的各處火力立時轉移方向,朝他們那邊猛打。接著,他們右翼不遠的地方,也響起了對擊的槍聲,另一個突擊組也和敵人接上火了。

葉廷︰「該我們露臉了。」

一群人都急得起來,一個身體壯實的士兵拍拍自己的大腿,站在一堵瓦屋牆根,嘎著嗓子︰「團長,我們上吧!」

幾個疊羅漢,其中三個爬上屋頂。一支馬克沁輕機槍迅速的組裝起來,架在屋脊上,朝著對面屋頂上的敵人機槍陣地,「嘩啦嘩啦」地傾瀉出火辣辣的子彈。敵人的機槍和機槍射手給打得摔滾到地上去了。

另外兩個端著搶步上去,繳得了機槍,隨即攀著檐口的敵人用的梯子,登上屋頂,把敵人的陣地奪到了自己的兩手里。

這就是在敵人師指揮所的門口發生的戰斗,敵人前沿的火力立刻掉轉頭來,朝著葉廷他們這邊射擊起來。

……

雨幕中,徐元東站在山頭,放下望遠鏡,轉身向後,尖利地軍哨聲音響起。

炮彈上膛,所有射擊諸元都已經早就標識好了。隨著火繩拉動,山炮猛地一抖,吐出了大團的白煙火光,對面仙人山日軍據守陣地,頓時騰起四顧泥塵!

「放!放!放!」

一發發炮彈裝進炮膛,接著就噴吐出去,將對面山地打得硝煙四起,彈片橫飛!

炮聲中,軍官們大聲下令,士兵們嘩的站起,啪的立正,軍靴踩得泥水四濺。

雨水打在他們的黑臉上,他指著對面︰「出發!」

「跟我上!」一個軍官跳到石橋上面,激奮地高聲喊叫道。

石橋兩側的突擊隊應聲勇猛出動,向前沖擊,幾乎是毫無阻擋地沖到了敵人師指揮所的附近。

整個石門城激烈地動搖起來,槍彈和炮聲的凶猛、密集,恰象是疾雷狂雨卷帶著暴風傾蓋下來。地堡炸翻,房屋倒塌,土地、磚頭、石塊、樹木、牲畜和人……一切地面上的萬物,都顛簸、顫抖起來。紅的綠的曳光彈流星般地狂飛亂舞,煙霧連著煙霧,火焰接著火焰,飛騰在雨後的寒風里,障蔽了人們的眼楮。整個石門發著紅黑間拌的紫黑色,硝藥味、焦糊味、尸臭、難聞的渾濁的各種氣味,向人們的口腔、鼻孔襲入,使人們不住地嗆咳、打噴嚏。

戰斗的熱度,達到了沸點。

……

葉廷在面對面的屋頂上起話來︰「下來!消滅地下的!」

「心,你們下面屋子里有人!」葉廷忽然從戰士伏著的屋子的牆洞發現了敵人,對他們警告著。

話剛完,屋子里的敵人就向屋頂上射擊起來,屋頂上的瓦片紛紛地崩毀倒塌,一個士兵猛地一驚,腿腳一滑,滾了下來,幸好地上有兩具敵人的尸體墊住了他,使他沒有跌到堅硬的磚頭堆上。

他沒有死,傷也不重,只是臂膀給跟著他滾下來的瓦片重重地打了一下。但是,他嚇壞了。當他發覺自己是躺倒在敵人尸體上的時候,他就昏暈過去,好久呼不出一口氣來。

從屋子上趕緊下來的一個士兵把他扶坐起來,模模他的頭,頭是熱的,模模他的胸口,胸口「啪啪」地跳著,便把他拖移到牆根去,拍拍他的身子︰「你子命大!死不了!」

他正要離開,那個士兵象給大水淹得半死的人遇到了救生者,死命地拖住了他。

他︰「不要緊!在這里不要動,等一會我來背你下去!」

掙月兌這個士兵的手,迅速地攀上梯子,揭開屋檐口的磚瓦,向下一看,一大群敵人擁擠在他腳下的屋子里面。在一個敵人舉槍剛要向他射擊的時候,他手里的槍已經伸進屋子,先開了火。

敵人在屋子里胡擠亂撞,「哇哇」地嚎叫著。

「團長!敵人給我消滅啦!」他又向屋子里補射了幾槍以後,屋子里的敵人一點聲響沒有了,他便大聲地向葉廷叫喊起來。

「同志們,」葉廷直奔敵人師指揮所門口的戰壕跑了過去。「趁熱打鐵!殺過去!」

他們跟著葉廷的喊殺聲,跳下了壕溝。

……

連續不斷的報捷的電話,戰斗的順利發展,激動了徐元東。

徐元東摔上雨衣,束緊腰皮帶,忍不住長噓了一口氣︰「中午之前應該可以結束戰斗了!」

走出指揮所的矮屋子,在大雨中,徐元東沿著電話線,大步急走地奔向戰斗的前沿陣地去。

在四團指揮陣地的地堡跟前,他立定腳步,向槍聲密集的方向探望著。

「葉廷!葉廷!」徐元東還真地堡外面就喊起來。那個葉廷,是徐元東最看重的保定生。

里傳出來大聲的喊叫。

「誰找我們團座?我們團座帶著突擊隊殺進了敵人的師部門口!」地堡里有人叫喊著。

徐元東進入了地堡。

里面的人看到徐元東一驚︰「是旅座!」

徐元東看不到葉廷,沒有作聲,咬著牙齒憤怒地走出地堡。這子也沖鋒去了,自從顧徵鴻帶了一個頭,現在軍官都喜歡沖鋒陷陣,以至于軍官的傷亡率奇高。

一陣槍響,徐元東伏在地堡旁邊土堆的斜坡上,雨水打在他黑臉上,他面無表情的通過望遠鏡,觀察著前面的動靜。

右前方和左前方兩個三丈多高的碉堡上,敵人以交叉的火力,向在壕溝里前進的這邊猛烈地射擊著。

壕溝里的隊伍正要出動的時候,敵人的槍聲突然停歇下去。

稍隔一些時候。

從右前方的碉堡射擊孔里,伸出了一塊白布,搖晃著。

徐元東在望遠鏡里仔細一看,那是挑在刺刀上的一件白衣服。

左前方的碉堡頂上出現了同樣的情形,那是一條白毛巾,在碉堡上面擺動。

「敵人投降了嗎?」徐元東暗自地疑問著。

「白旗!敵人投降!」戰士們在戰壕里喊叫著。

……

護法軍的軍官如墜地獄一般對面的子彈如瓢潑一般過來,反復的洗刷他的火線,一個個士兵發出或長或短的然後不動。這火力幾乎壓得他們抬不起頭來,但是對手的力量遠不止這一點!這邊的地堡已經被他們趁著大雨模過來,身邊幾個地堡偶爾一聲爆炸,然後坍塌,或者莫名其妙的就調轉了槍口,那不是投降的就是被攻破的。

對面的敵人越來越多,在大雨中沉默的挺進,近得都可以分清軍官和士兵的區別了。每個人脖子上掛著一個紅領巾——這是常德第八師與其他北洋軍的區別!

隨著敵人的逼近,對面一直在速射中的火力也開始停止,急促的哨音響起。那支一直在堅韌推進的步兵隊伍發出驚動地的吶喊聲音,一支支刺刀涌動著,已經向他們發起了最後的沖擊!

他絕望的︰「我們掛白旗吧!」

……

葉廷跳出了戰壕,他看到敵人急速地搖晃著白衣、白布,碉堡上接連地扔出好幾支槍來;他隱約地听到敵人的叫喊聲。

「我們去繳槍!去繳他們的槍!」

葉廷興奮起來,挺直身子站立在戰壕邊的土堆頂上,指著敵人的碉堡,揮著臂膀,自豪地高聲地︰「早該繳槍!省得老子操心煩神!」

身邊的士兵在戰壕邊望了一陣,用疑問的口氣︰「他們真的投降了嗎?」

敵人的白衣、白布還在搖晃著,又扔了兩支槍下來,接著又扔下來一挺輕機關槍。

「兔崽子連機關槍都扔下來了!」葉廷大聲叫著。

幾個戰士紛紛地爬上戰壕,同聲地叫著︰「喂,投降就把機關槍扔下來!」

「走,我們上去!繳槍,捉俘虜!」葉廷發出了命令。

一個士兵有些猶疑,望望葉廷,又望望對面掛著白旗。

「去繳槍,捉俘虜!你到是怕什麼?」葉廷暴怒地喝令著,睜大眼楮瞪著他,然後怒氣沖沖的率先走過去。

幾個戰士們一齊沖了出去,跟上葉廷的腳步,奔向兩個搖著白旗的碉堡。

碉堡里又扔出了幾支槍,戰士們以更迅速的腳步沖了上去,大聲地叫喊著︰「繳槍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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