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兒臨窗坐著,也不知坐了多久,總覺得心里澀澀的堵得慌。
門外敲門的聲音引了她的注意力,她開了門,只見王喜喘著氣立在門口,能讓這位宮里的老人這樣著急的,估模著也就只有一人。
睡兒心中有些悵惘,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地欣喜。
「小七,皇上醒了,這會子讓我來喚你王喜動了動手上的拂塵,喘足了氣,尖著嗓子道。
「皇上醒了嗎?」睡兒驚喜地問道,這才知道方才的不適是因為什麼,因為牽掛著,所以怎樣都不安心。
「是啊,這不是剛醒便要找你嗎王喜動了動左邊臉頰的肉,似乎是有些怪異的笑,睡兒看著他的笑,像是喉里哽了一根刺一般,總覺得他的話尖酸刺耳,帶著些別的意味。
「謝謝公公,走吧睡兒硬擠出一絲笑,神態頗為不自然。
夜悱離坐在床上,手上還拿著一本正在批閱的奏折,見她進來便放下了奏折。
睡兒微微地有些不自然,請了安,為他添了茶水,輕聲道,「皇上有傷在身,還是不要看奏折了,國事不在這一兩天
「那你幫著朕翻閱夜悱離微微勾了勾唇,語調,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睡兒避開他的視線,想著總歸是要離開了,多一些相處時間也無妨,便低聲應了。
房間里靜悄悄的,睡兒幫他研磨,翻閱著奏折,兩人都不說話,可卻流動著淡淡的溫馨氛圍。
掌燈時分,王喜進來伺候他用藥,夜悱離看了看她,目光柔和,輕輕的道,「小七,待朕傷好了,朕有話要與你說
睡兒心中一顫,勉強笑了笑,「皇上若有事,現在說也可
因為,我恐怕等不及你的傷好了,她垂下眸子,眼眶微濕,心頭漫起一陣如荒原般的淒涼,強忍著才沒讓眼淚流下來。
夜悱離也不再說什麼,嘴唇卻揚起淡淡的笑,心情似乎不錯。
「若皇上沒事,奴才便先退下了睡兒笑了笑,眼神哀傷。
夜悱離應了,注視著她的背影,慢慢的退出房間,她的背影蕭索,看著讓人心頭不安,仿佛會就此走出他的世界……
睡兒明知道自己已經等不到他病好的時候了,離去的心更堅定了幾分,這樣牽扯不清終歸是不會有結果的。
她回了自己的住處,讓綠蘿幫著收拾東西,綠蘿知道她要離開,驚訝得連嘴都快合不攏了,她不知道自家公主這段時間究竟是做了什麼事,而後又該要做什麼,只是她習慣了順從,便也照著她的話去做。
睡兒猶豫著要不要去和朱瑾告別,朱瑾應該是很歡欣的,對于她的離開。
臨行的前一晚,她坐在門沿上,靜靜的看著月光,這一夜的月光格外地明亮,讓她想起那時候剛穿過來的米蟲生活,那時候除除草種種菜,簡單而美好。
而一切便從荷花池開始改變,如果她不去荷花池洗澡,就不會遇上他,如果沒有遇上他,之後的一切便也成了空泛,她或許還是那個臨風而唱的女子。
「睡兒夜悱辰在她身後看了許久許久,眉心微微蹙著,這個原本毫無表情的淡然王爺,如今也終于知愁,明知道她說離開不過是權宜之計,可自己還是歡欣地做著一切能讓她滿意的事,可是看著她的背影,為何,總覺得隔著千山萬水?
「王爺睡兒微微笑了。
「和你想要告別的人告別吧,這個地方,一旦離開了,便永世不會再回來睡兒的臉明顯地黯淡了,隨即卻又笑著說,「我知道
「你……真的想清楚了要和我離開嗎?」他的語氣有些遲疑,可目光柔和中又帶著堅定,似乎還有一些期待。
「從答應的那一刻起,我便不曾後悔睡兒咬了咬唇,笑容有些苦澀。
「只是夜悱辰,和我一起離開,你不後悔嗎?」放棄所有的身份地位,隨著一個連心都不知道飄落在何處的女人離開。
「睡兒,此生夜悱辰答應你的事,便不會反悔
睡兒心中只覺得有一陣暖流涌過,這樣的溫柔寵溺與呵護,只是自己再也沒資格享受,這樣溫潤如玉的男子,值得更好的女子傾情相待。
毓秀宮中,朱瑾執著眉筆輕輕地描著眉毛,她的眉形極好,細長,卻黑如遠黛。
「娘娘,夜已深,可要就寢?」小玉恭敬的問,心頭涌上淡淡的擔憂,娘娘似乎,心情不佳。
「去溫一壺茶來朱瑾揚了揚眉,聲音冷如秋霜,卻分外的好听。
昨日與夜悱辰相見,他無意間透露出要離開的意向,且是要和睡兒一起離開,將公立攪得一團亂便要離開,這世間怕也沒有這樣簡單的事,她勾了勾唇,那笑卻未深入眼底。
「娘娘,小七公公求見門外的宮女通報。
朱瑾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東西,鏡子里的容顏精致完美,無可挑剔。
睡兒走了進來,見朱瑾斜靠在榻上,一如初見般雍容大氣,心中不禁感嘆,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安然的伴在夜悱離旁邊,數十年如一日,而她,終究只是個闖入者。
「這般深夜,小七公公是來重敘舊情,亦或是話別?」朱瑾不急不緩地說道,恰好此時,小玉將溫好的茶送了來,朱瑾使了個眼色,她點了點頭便退了下來。
「話別許是要離開了,睡兒倒也不想拐彎抹角,直接便說了。
「給小七公公上茶外面進來了另一名宮女,拿著剛剛溫好的茶,睡兒撇了一眼,見不是小玉,悄悄地打量了一眼,倒也是秀麗靈動。
「娘娘,小七也不多言,不過是有一樁心事未了,靜兒的事想必娘娘心中早有定論,以娘娘的手段幫個宮女應該是不難……」睡兒輕聲道,眼神凝在地上,不提防著,那宮女手一滑,水便潑在她身上,她立時站了起來,一身狼狽,有些哭笑不得地立在那里。
「奴婢該死,求娘娘責罰那丫鬟顫抖著請求。
朱瑾看了看她的胸前,淡淡的道,「進去換身衣服吧朱瑾從衣櫃里拿出一身衣服,眼神微微的有些放空,她輕輕的道,「這是我在家中時,最喜歡的一套衣裳,總歸是要離開了,便穿上吧
睡兒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後來,睡兒一直在想,若那一次,沒有從她手中接過那套衣裳,她的命運,是否不會那樣的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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