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盞上翹六角木架燈懸在浣羽院門口,映的一副漆墨門聯昏黃幽遠。小雨看著我與夏臨川停在門口沒有要進去的意思,拿著宮宴後賞賜的東西進了去,搖手讓圍攏上來的人散開。
夏臨川看著忽明忽暗的燈,松開我的手幽幽的道︰「傳言就像瘟疫,一下子散開了去。半道離席了不少人,風語,大內的牢獄不好劫
「哦?听你一說,總覺的你已有人等在那里了我看著依然微曲的手掌接道。
「不見得夏臨川扭頭一笑,重新握住我的手。拉著我踏進院門,走進了屋里揮退服侍的人的道︰「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上官方和他的走狗若知道了,今夜還真不知怎麼入眠呢
「一直跟在你身邊寸步不離的人,怎麼入眠他會不讓你知道
「這話是真,不過听著有股子酸澀味。風語,最近越來越有趣了
我斜靠著太師椅,哭笑不得又提著一股子氣看著他。抬手取下幾支綴珠流蘇釵子隨手一放,指著半開的門道︰「外頭的花正好去去酸澀氣,請吧
「風語真忍心看著為夫夜深露涼的挨上一夜?」夏臨川臉上微微一愣,抬起頭嘟著嘴細聲細氣的笑著。
「臉皮子不是一般的厚。偌大的府邸你還沒一個棲身的,真是笑話我砸嘴,眼楮眯成一條線鄙棄嘲諷的躍過他落在院門外一個張望的身影上。
夏臨川眉頭一挑,回頭望了那邊一眼。不悅的一勾腳,門順勢啪的關上斷絕了內外。「越來越沒規矩!」
「沒規矩不也是你允許的麼,你還是去看看吧。大半年的無蹤無影,人家指不定要翻出什麼事來了。府門失火,你得不償失吶
「讓她去!」
「你最好是去,我可不像大半夜幽怨的笛音聲聲我不耐的扯下發帶轉手一甩,半扇房門咯吱開了。
夏臨川發火望了門外一眼,彎身撿起發帶打出去的一支發釵。放在一邊,看著我一臉厭煩無比認真的神色道︰「我出去就是,你早點歇下怔了怔,覺察我沒有半分讓他留下之意,甩袖劍眉一豎氣惱的瞪著那個身影而去。
「王爺?您怎麼」
「好生服侍你家主子,有你好處著
我端著茶杯,斷斷續續的抿茶。看著院門外一抹回頭得意洋洋的表情,好笑的又抿夏一口。
「側王妃您還笑呢,人家都跑到咱們院門口來了小雨轉臉氣憤的關上門,走到里間鋪著床鋪道。
「下次再來,準備些上好的吃的喝的招待著
「啊?還準備吃喝?側王妃人家是來搶人的!」
「好吃好喝的待著,不是更方便麼。好了,你下去休息吧我將一干飾品丟進妝盒,挑眉好笑的合掌。
「呃是
一開一關的聲音落下,風吹著燭台左右搖擺,整個院子寂靜。我走到窗邊,搭著窗格輕輕推開一絲縫隙。一輪缺月偏西,一角隱在雲層。合上窗子,對著衣櫥掐了個指法,一件暗藍色衣裳飛入手中。
月色昏昏沉沉,一路掠過森嚴戒備的宮城,旋身落在天牢一處轉角。見斜對面提著燈兩隊巡視的侍衛向著這邊而來,抬頭沿著牆壁攀上橫梁靜止不動。
我看著他們從身下徐徐走過,領頭的兩個人不斷的說著哪里哪里需要再增強守衛。聲音漸遠,我踏著牆壁急速的閃過。沿著彎曲分叉不斷的黑漆的過道一路搜索,各間牢房里東倒西歪的人完全沒有韓子墨的身影。
我想著這樣一處一間的找不是辦法,到了天明也找不到。隨即模到一處死角,心法一掐,閉著眼楮默默凝神。半響,我含著冷笑,扯著嘴角轉出東側的牢房。躲開一波又一波高度戒備的侍衛,來到南邊應該是侍衛臨時住處的一排屋子,停在其中一間窗子有些嶄新的屋子門口。
左手輕輕一點門框,剎那間出現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一股子霉味嗆鼻,看來是許久沒有人住進來了。
我輕笑著取出火折子,一點橘紅的光芒散開。從來穿著講究不染縴塵的人,如今衣衫破爛,灰塵遍布血跡四處的狼狽樣,盤腿坐在床上。他微合的眸子閃過一絲疑惑,緩緩的睜開清冷的看著蒙面的我。
我看著只有一張鋪著稻草的木床,若有所思的韓子墨笑著。心里深埋的恨意全數化作開懷的笑意,踢了踢地上鐵鏈。
他鎮定的看著一碗粗的鐵鏈,「你是誰?你來做什麼
我吹了吹火折子,悠閑的坐在一邊一瞬不動的含笑看著他。「呵呵我來落井下石的
「嗯?落井下石?」
「對,落井下石我眨著無辜的眼楮,語氣無比天真。
「我以為丞相大人老成,沒想到還是這麼急切,這麼愚鈍他側頭給我一記白眼,同樣不在意的笑出聲。
原來以為我是上官方派來滅口的人,看來他被抹去的記憶沒有被那些臭道士發現問題。嗯,他這麼想,不如就按他所想來。我聳肩,揚著下巴一臉期待他繼續說下去。
他見我這樣倒是一頓,頗為意外瞧著我,清亮的聲音里絲絲苦中作樂之感,「你挺愜意的,從來沒有深更半夜夜探天牢還一本無事的閑聊。丞相,可真會選人
我噗笑的拿下面巾,擦去手上的灰塵。一手拿下他頭上的稻草,扶正發冠。拿起一縷長而黑亮的發絲放在鼻前,眯著眸子悠閑的晃過。抬眸勾著嘴角滿意的看著他臉色微變,努力維持著鎮定冷靜的心氣看著我輕浮的動作。
「是啊,主公當然會選人,怕天牢枷鎖多,大人住不慣,讓我來給大人解解悶我抽出藏在腰間的一把匕首,擦過他左臉,削斷那縷發絲。
他嗤之以鼻的一抹冷笑,受傷的左手吃力的抬起抹了抹滴下的血珠。
「對了,就是這樣的笑容,這樣的表情。那年的琴音真好听,你說我該怎麼把那麼美的琴音還給你?」我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在刀鋒滾動的血珠,壓著他左手傷口暗中驅使法力定住他的手腳笑問。
「唔你?」他痛苦的皺著眉頭,听不懂的半天擠出幾個字。
我笑逐顏開的拿起帶了灰塵的面巾,重重的摁在傷口上。崩開的傷口,血跡霎時濕透了。我聞著溫熱的血腥味,點頭稱贊的道︰「原來你的血是熱的,是新紅的。哦,我忘了
他抖著慘白的嘴唇,眥著眼楮瞪著我,「你到底是誰?我嗯?」
「大人記性真不好。剛才都說了是丞相讓我來給大人解悶的,怎麼一下功夫全忘了?」我絞著斷發,逗樂的笑開。抖落一懷的碎發,模著他皺到一起去的雙眉繼續說︰「大人您說斷發意味著什麼?」
「什麼?你如果是奉命來的就趕快,少在這里天馬行空的扯著
「大人心急啊?」我順手又扯過他垂在胸前的一絲頭發,看著他眼皮直跳的笑著。這點痛,這點折磨你就受不了了?當初的魂飛魄散生生慘死,你怎麼就可以沒當回事的靜坐撫琴旁觀呢?!我忍下沖頂的怒氣,一段一段的削掉曾經多麼飄逸的發絲。
「你干什麼?!」他突然有些不安的大聲吼道,實在被我搞的精神緊張。
「呵呵大人那麼緊張做什麼,還怕我一個女子吃了你不成
「你要殺就殺,要麼給我滾出去
「出去了,誰來救大人。還是大人喜歡血濺旗桿?」我故意伏在他肩頭,輕聲呢喃。成功的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驚疑。你也怕死麼,可是你做的這些事哪一件不是要用命來相抵的。我會讓你活著,但是卻是生不如死,而死不能。
「救我?丞相讓你來救我?!」他不信的放肆瞥眼盯著我的眼楮,像是想挖出個真相來。
我退後不置可否的拉了拉鐵鏈。
「你是弄不下來的,鐵鏈的另一頭穿過了牆壁鎖在隔壁房間的地板上。稍微過重了,那邊的鐵鏈上的銅鈴叮當作響他見我認真的研究起鐵鏈,松了口氣緩和的淡淡開口。
我側目的看著他這麼快放下提著的心,就這麼信我是上官方派來的人?還是借著我的手,逃出生天另作打算。我跳上木床,看著牆壁上銅質的環扣鎖住鐵鏈的一端。回身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道︰「你很清楚,不如你自己走出去?」
「呵呵,說來慚愧。這種鎖鏈還是我提議的,就是怕有人劫獄,逃獄。不想,自己也來了
「哦,難怪大人了如指掌我透過銅環的一點縫隙望去,果然見那邊的地板上偌大的石磨固定著鐵鏈,上頭系著若干個小巧的銅鈴。哼哼,在你們眼里是難。不過,我可就說不定。頭也不回的打出一道光,瞬間听到摔倒的聲音。伸出一指點上從他腰間道牆壁上中間的一段,嗤啦一聲一根斷裂開來,我伸手拽住輕拍在牆上
城郊外一里地樹林里,我拽著他翻身下馬。拉開堵住他嘴的布條和蒙住雙眼的眼罩。他平息著氣息,轉頭看了看一片漆黑的樹林驚訝的看著我說︰「你怎麼做到的?」
「大人眼下應該是怎麼活命,而不是問這些無關緊要的我拿著匕首晃了晃,不理會他陷入深思的樣子。用刀背刮了下馬背,看著馬受驚狂亂的踢著腿跑遠。
他似乎不在意怎樣的處境,語氣平淡的說著景色。
一溜煙的功夫,遠遠地城門燈火晃動。隱隱有人騎著馬朝著這邊尋來,噪雜的聲音有不少的人。
「快,解開穴道
「放心,到地方會解開。眼下,大人忍忍我白了他一眼,從衣兜里拿出一方面巾系上,拽著他竄進樹林深處。
「什麼地方?丞相究竟想怎樣?」他覺察不太對勁的憋著力,想要沖破封鎖的四肢。
我厭煩的敲暈他,看著大部隊人馬沿著馬蹄痕跡疾馳而過。一道光芒包裹著我和他,然後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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