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胡的事兒,在九娘的心里,最為深刻的不過兩件。♀
一件,是那個孤單的死去的女子,一件,便是自己暈酒之癥的好轉。
而胡大,想回來並沒有什麼好心。他要說的,八成是那個女子的事兒了。
九娘嘆了口氣,正要握起拳頭,卻冷不丁的被顧樺承握住了手。
微微皺眉抬眼看著顧樺承,九娘輕笑︰「怎麼?還怕我發脾氣嗎?我早就知道的事兒,還要發脾氣做什麼呢?」
顧樺承只是對著九娘笑了笑,並沒有解釋什麼。
倒是胡大,看著顧樺承和九娘之間的動作,冷笑一聲︰「你們如今倒是夫妻情深,也不知道顧先生從前的想好,如今在地下,該是多麼的難過呢。」
「左右不過是個死人。」扶桑皺眉。
九娘心中忍不住嘆了口氣。
扶桑這句話,說錯了。
看著顧樺承微微顰起的眉頭,還有手上傳來的一陣疼痛,九娘皺眉,從顧樺承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顧樺承有些歉意地看了九娘一眼,九娘卻也只是含笑搖頭。
她一直都是明白的,無論如何,她都爭不過死人。這個世上,永永遠遠都爭不過已死之人。很多時候,死了就是永恆。
不管生前有什麼不堪,有過什麼爭吵,通通都在死後化作銀粉,在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留下的全是在世時所有的美好。
從扶桑說出那句「左右不過是個死人」的時候,從顧樺承開始變了臉色的時候,九娘就已經明白,胡大的這個賭,算是贏了。
九娘早已明白的道理,自然不會咬著這個事兒和顧樺承糾纏不清。
可是九娘不去糾纏了,並不代表這個事情就可以過去。
畢竟,胡大只是開了個頭。♀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說。那才是這場賭局的關鍵。
可是即便他不再說,這場賭,他也已經贏了。
九娘微微仰頭看著有些刺眼的眼光,皺了皺眉頭,到底,胡大身邊還站在一個專開賭場的成管事,到底是久經賭場的人。知道什麼才是一個人的軟肋。
顧樺承的軟肋,除了九娘,便是那個葬于孤墳之中的女子了。
而今日,胡大帶著涼薄的笑意。嘲諷的神情,仿佛說著無關緊要的話,他說,北胡的一座孤墳,被大雨沖垮了。
九娘眼睜睜看著顧樺承的手哆嗦了一下,緊接著自己被人扶住。
九娘轉頭看了一眼扶著自己的姜女,沖著姜女微微笑了笑︰「我沒事兒。」
「師姐,進去歇一歇吧,你今天的藥還沒喝呢。」姜女擰著眉頭。一臉的凝重。
九娘忍不住就嘆了口氣,本來就是沒什麼事兒的,干嘛一個個的都要這般緊張。
左右不過就是顧樺承拋下這麼一大攤子事兒,跑去北胡親自看看才能安心。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最壞的結局也不過就是酒香和酒不醉人人自醉不戰而敗。
可是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其實沒有什麼。
終歸,顧樺承如今,是九娘的夫君。
那個人……
那個人就像是扶桑所言的那樣,不過是個死人罷了。
又何必弄成一副人人自危的樣子。平白的讓人看了笑話去。
「師姐,你的臉色太難看了,咱們還是先進去吧。」姜女皺著眉頭苦勸。
九娘卻只是沖著姜女笑了笑。將身上大半重量靠在了姜女身上︰「你先扶著我到那邊坐一坐。」
九娘的聲音清淺溫柔,姜女卻好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猛地怔住。♀她已經察覺到,九娘的身子微微發顫了,大約一直不肯進院子里去,並不是因為九娘固執,而是……九娘如今實在沒有力氣進院子里去了。
姜女咬著牙將九娘扶到酒香門口坐下,輕聲問︰「我去喊師父過來吧?」
九娘伸手抓住姜女的衣袖,搖頭︰「我其實……很好奇。」
很好奇,在這種時候顧樺承會如何抉擇。
究竟在一個釀酒師的心目中,是那個永遠逝去始終美好如初的女子重要,還是釀酒斗酒贏得一個名聲重要。九娘覺得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自己十分大方,因為自始至終,九娘都沒有想過自己。
都沒有想過,顧樺承會不會選擇自己。
大約是真的不敢吧,若是將自己也擺到了這個天平上,九娘覺得自己一定會十分看重這個結果。如果最終顧樺承選擇的不是自己,那麼自己一定會傷心的。
可是這樣就不一樣了,九娘從始至終沒有將自己放過去一起比較,那麼不管顧樺承選擇了什麼她覺得自己都是能夠理解的。
九娘看著顧樺承和胡大,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發沉。
大約,是這個問題太難思考了吧,想一想就覺得頭疼。
九娘皺眉,覺得有些冷︰「師妹。」
「師姐。」姜女的聲音听起來像是要哭出來似的。
九娘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瞪了姜女一眼︰「你這樣子真那看,我有些冷,你把外衣月兌下來給我。」
姜女愣了一下,看著九娘問道︰「你冷?師姐你覺得冷?」
「你那麼大聲做什麼?吵得我頭疼。」九娘皺眉。
姜女的臉唰的一下子白了,她方才分明心虛的很,聲音根本就是壓得極低。九娘卻說她吵得慌?
姜女覺得自己真的是慌了,慌亂地月兌下外衣蓋在九娘身上,就模到九娘身上一片滾燙。
轉頭去看顧樺承,卻就愛你顧樺承還是只顧著和胡大說著什麼北胡。
北胡北胡!北胡早就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為什麼這幾個人還都心心念念著北胡!
姜女終于忍不住吼了一聲︰「師兄說的沒錯!北胡的那個人不過是個死人罷了!師父,難道你要看著師姐死了,你才會想到師姐嗎?」
「你說什麼?」顧樺承有些呆滯似的,愣愣地轉身,看到倚在酒香門口的九娘時,猛地變了臉色。
他幾步沖到九娘面前,有些發抖地將九娘抱了起來,轉身瞪著扶桑︰「去請大夫,快去請大夫!」
九娘此時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只是覺得周圍亂糟糟的,忍不住皺眉道︰「好吵。」
顧樺承立馬低頭看著懷里的九娘,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嗓音,不讓自己發抖,極盡溫柔地哄著︰「乖,不吵了,咱們回家去睡好不好?」
「嗯。」九娘有些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將頭靠在了顧樺承身上。
顧樺承低頭,觸到九娘額頭一片滾燙。
顧樺承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害怕起來,這是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情緒。顧樺承看著九娘,終于明白,懷里的這個女子,才是自己心底最大的牽絆。
那個人……終究不過是個死人罷了。
顧樺承閉目,掩去了眼中的一片波濤。
其實他明白九娘的顧慮,明白九娘的心情。如今再回想起當年在北胡的場景,顧樺承如今都不敢想象,那時候的九娘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听著自己追憶著過去的那種容顏。
縱然那時候的九娘,還沒有這樣的心思。
可是如今呢?
如今若是在回想起來呢?
顧樺承皺著眉頭看著九娘,只覺得無比的心痛。
姜女在一旁提醒著顧樺承,這才算是沒有忘了將九娘好生地安置在床上。
顧樺承皺眉︰「扶桑怎麼還沒回來?」
姜女愣了愣,低下頭回答︰「師父,師兄才走了還不到一刻鐘。」
「是嗎?」顧樺承嘆了口氣,又皺起眉頭來,「外面怎麼那麼亂,你就不能出去管一管?」
姜女愣愣地抬頭看了顧樺承一眼,又立馬低下頭去了。
外面,早就沒有動靜了啊。
九娘暈過去不久,玉嬌娘就帶著人將酒香外面的人都趕走了。如今就連玉嬌娘和蘇荷都守在院子里,除了孟有才喝曹氏還沒有離去以外,哪里就亂了?
只是看著顧樺承的神情,姜女想要說的那些話,盡數堵在了喉嚨里,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姜女嘆了口氣,轉身出門,將九娘和顧樺承留在房間。
院子里候著的玉嬌娘急忙迎了上來,壓低了嗓子問道︰「怎麼回事兒?怎麼我們才剛過來你們這兒就鬧得這麼大動靜?不是說師兄和九娘出去散心了嗎?這散心怎麼就……」
「玉老板還沒有听說嗎?」姜女游戲壓抑地揚了揚眉。
「嗯?」玉嬌娘皺眉。
姜女看著玉嬌娘當真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樣,終于嘆了口氣︰「胡大來說了一些北胡的事兒。」
「是……雅爾?」玉嬌娘低呼一聲。
姜女皺眉︰「雅爾?那個女子叫做雅爾?那個孤單的死去,只有一座孤墳的女子叫做雅爾?難道……啞婆其實不是啞婆,而是雅婆?」
「你在說什麼?」玉嬌娘皺了皺眉,沒能听明白姜女念念叨叨了一些什麼。
姜女愣了一會兒,擺手笑了笑︰「沒什麼,只是突然之間明白了一些事兒,覺得很傷感。」
「傷感?」玉嬌娘冷笑,「這有什麼傷感的,都是命數罷了。當初若是師兄早一點……呵,如今想來,若是師兄真的早一點又有什麼用處呢?雅爾姑娘,听說是難產而亡啊。分明負了他,卻讓他情深不悔。如今的九娘,若是下一個雅爾……」
「玉老板!」姜女忍不住顰眉,瞪了玉嬌娘一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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