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北方時局動蕩,風聲鶴唳,南京的蔣某人第二次下野,但在天津千里之外的上海,此時卻是另一番景象。
《上海新報》今天召開股東大會,新任董事長龍滄海第一次站到了幕前。
這已是他買下的第四間報館。
自從上次有一家報館刊文諷刺余真真之後,他就直接將那家報館買了下來。
其後又連買幾間,這樣一來,上海當地最有影響的報館全都收在他的名下。
其他報館為了生存,很多大名鼎鼎的報人或明或暗的投在他的門下,另有一些中型報館,請他出任董事或常務董事,一時之間,上海的新聞界看似報館林立、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實則已經被龍滄海完全把控。
現在在上海的新聞界,早就有一條不成文的行規,絕對不說令龍先生不高興的話。
他們早就打探到真一影業與龍滄海的關系,甚至連刊登其旗下明星的緋聞都要問過真一代老板余飛逸,就連龍滄海也給搞得啼笑皆非,多虧余真真不在,否則肯定不高興了。
此時的龍滄海只有三十六歲,這幾年在國民政府的暗中支持下,他不但出任了法租界的華董,而且由他直接控制或間接控制的大小公司和工廠已有近百家,就連昔日的上海灘第一人唐萬里也要怵他幾分。
龍滄海一直未娶,人們私下里傳說,真一女老板余真真是他內定的正妻,但傳說也只限于傳說,自從多年前這個傳說就有,但是上海人都知道,余真真未婚生子,那個被龍滄海經常帶在身邊的兒子卻是駱駿的遺月復子。個中情由,無人得知,因為敢對龍滄海說三道四的人,早已都消失不見了。
近來又有人說錦庭酒家的女老板周楚翹與龍老板關系非常,因此錦庭自開業至今一直備受龍滄海關照,生意也做得順風順水,近年更是擴充了營業規模,由以前的中型餐館,已搖身一變成為滬上名店。
現在是晚上八點多鐘,龍滄海正坐在錦庭二樓的貴賓房「川情語濃」。
今天他在這里招待的並非達官顯貴。而是他的寶貝兒子駱嘉睿。
駱嘉睿除了喜歡錦庭的川菜以外,更喜歡錦庭的小小姐,也是他的小表姐——余欣若。
說起來余欣若年長他幾歲。但是嘉睿自從第一次見到這個已經上小學的表姐後,就對阿爹說︰「長大後我要娶欣若表姐做老婆
龍滄海雖然對兒子的話啼笑皆非,但卻想盡辦法讓他和欣若親近,當然這一切都是瞞著余真真的,如果讓她知道兒子的想法。她會把嘉睿的打得開花。
雖然明知道這個時間表姐會在家里做功課和練小提琴,但嘉睿還是選擇來這里吃飯,因為可以讓表姐的媽媽多看他幾眼。
今天在來的路上,嘉睿特意讓司機在糖果店門口停下,親自選了一包法國糖果,用精致彩紙包了。讓以前的舅媽,現在的周阿姨帶給欣若表姐。
龍滄海看著他那副煞有介事的樣子不由莞爾,這個孩子真是盡得駱駿遺傳。從小就會討女孩子歡心,對于這些簡直是無師自通。
坐在嘉睿旁邊正在不停的給他夾菜的,是龍滄海的三姨太顏勝雪,
顏勝雪已經進門多年,但一直膝下無子。她和二姨太小梅花私下尋思過,心里都明白。龍滄海是不想讓她們搶了未來正室大太太的風頭。
他是個傳統男人,庶出的孩子如果成了長子,這將是個笑柄,也會讓正房抬不起頭來。
她們也都知道,龍滄海這一生要麼不娶,要麼就只會是余真真。
當龍滄海從東北接回余真真母子時,她們都松了口氣,想來他們的好事近了。
沒想到過了快一年,卻仍沒有喜訊,旁敲側擊也問過龍滄海,但也得不到什麼消息。不過近來他似乎心情大好,開始帶著她們走動,讓她們人前人後面子十足。
此時顏勝雪挑著嘉睿愛吃的菜給他堆滿一盤子,不住的討好,龍滄海對這個兒子的看重,她是知道的。
這時侍者用精致的托盤端進菜來︰「龍先生,這道水晶蝦仁是我們老板親自下廚為您精心烹制,請您多提寶貴意見
龍滄海微笑︰「替我多謝周老板,她有心了說著拿出小費打賞侍者。
這就是周楚翹的過人之處,但凡來錦庭的貴客,不論店內生意有多忙,她也會親自下廚做上一兩道菜。
她雖然廚藝一般,和店內大廚無法相比,但是難得的是她的這番心思,令這些吃慣山珍海味的貴客們在客人或手下面前感到有面子,更加照顧她的生意,這也是錦庭在短短幾年內便風生水起的原因之一。
「嘉睿,嘗嘗欣若媽媽炒的菜龍滄海把整盤水晶蝦仁放到嘉睿面前。
嘉睿只嘗了一口,便對在貴賓房內侍候的侍者說︰「請轉告周阿姨,就說這是我說的,她做的菜真好吃,比我媽媽做的好吃多了
龍滄海強忍住笑,這小子為了討好未來岳母,連他親娘都出賣了。
「嘉睿,你媽媽來電報了他告訴小家伙。
「真的,媽媽好嗎?」嘉睿興奮的小臉發光,從座位上站起來,拉住龍滄海的袖子不住的問。
龍滄海笑了,終歸還是母子連心︰「你媽媽很好,她讓你乖乖听話,不要淘氣
「阿爹,你告訴媽媽,說嘉睿很乖,又認識了很多字他生怕阿爹記不住,干脆爬到他膝上。
龍滄海笑著抱住他,逗他道︰「那你昨天氣走英文老師的事,我要不要告訴她?」
「不要嘛,阿爹最疼嘉睿,不要告訴媽媽嘉睿耍起賴皮。
「你惹老師生氣時怎麼不怕媽媽知道啊,怕媽媽回來打是吧?」龍滄海雖然板著臉,但眼里都是笑。
「嘉睿才不怕挨打呢,嘉睿是怕惹媽媽傷心,媽媽傷心了,阿爹也會傷心這個鬼靈精,邊說還邊在龍滄海身上蹭著,那副樣子像極了小時候的余真真。
「好,阿爹幫你保密,但你明天必須到老師家里承認錯誤,然後求她回來,知道嗎?」
「好的,可是阿爹,能不能給我換一位英文老師啊小家伙又開始講條件。
「為什麼,羅老師不好嗎?」龍滄海有些奇怪,不明白這個小東西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羅老師很好啊,但是她長得太難看了,我還小,應該多看一些好看的人他說得一本正經,就連一旁的顏勝雪也給逗笑了。
龍滄海對這個兒子真的有些無可奈何了,但卻依然板著臉,沉聲說︰「羅老師是你媽媽親自挑選的,阿爹如果把她換了,你媽媽回來肯定發脾氣,到時候是你頂著還是我頂著,你倒要說說看
嘉睿撅撅小嘴,嘟噥著︰「我還是小孩子,肯定頂不住了,阿爹如果也不肯,那就先讓羅老師教吧
他們一行三人離開錦庭時,周楚翹親自出來相送。
這時的周楚翹已經三十出頭,但多年的操勞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滄桑,反而更添風韻。
她穿件簡單的素色旗袍,除了一對柳葉形狀的銀耳墜以外,全身上下再沒有一件首飾,卻在襟邊戴了一簇玉蘭花,清香四溢,雅麗月兌俗。
她與龍滄海相識于微時,那時他還是唐萬里門下的學生仔,為了一包煙土險些搭上性命,年輕的她與年少的余真真一起救了他,但這件往事她再也沒向任何人提起過。
此時此刻,人們看到秀雅怡人的周楚翹對龍滄海含笑道別,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曾經的恩恩怨怨。
他們和駱駿余真真不同,他們是從社會的最底層一點點爬起來,所有的東西全都靠自己打拼得來,所以也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
但他們還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全都恩怨分明。
對于周楚翹來說,當年她對龍滄海的救命之恩,而龍滄海今日對她的生意諸多關照,早已相抵,但張世開的事情,她卻永遠也不會原諒他!
而對于龍滄海而言,周楚翹不但昔日救過他,她更是余真真的親人、朋友。
所以當霍五和他開玩笑說「是不是看上了錦庭的女老板」時,他付之一笑,說道︰「她是我家親戚
這句話不久便傳了出來,于是來錦庭的人更多,既然這是龍滄海親戚的飯店,又有誰不想給龍先生面子呢?
盡管駱嘉睿對羅老師萬般的不喜歡,第二天還是讓老汪陪著,親自到老師家里登門道歉,並置辦了厚禮,以做謝罪。
羅老師已有三十幾歲,兩天前的中午,她正在喝著廚房給她送來的排骨湯,喝著喝著,她用勺子又撈起一塊,赫然發現這一次她從碗里舀起的,並不是排骨,而是一只毛還沒有長出來的小老鼠!
她當場就昏了過去,家庭醫生搶救了好半天,她也醒了過來,然後就開始嘔吐,吐了整整一下午。
雖然今天小少爺親自來道歉,但是想想那天的情景,她仍然心有余悸,不住的搖頭︰「我不教了,你們另請高明吧
沒想到剛滿四歲的小駱先生甜甜一笑,用稚女敕的童音說道︰「羅老師,你不去我家教我,那我以後每天來你們家吃晚飯,好不好?」
于是第二天,羅老師便早早的來到駱府,繼續做駱嘉睿的老師了,因為她還想在家吃上一頓安穩的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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