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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月光,清清冷冷,柔柔淡淡,如流水一般,透過窗簾靜靜的瀉在房間里,將地板點綴得斑駁陸離。

真真抱著膝坐在床上,像小貓一樣蜷縮著身體,把頭埋在腿上。

小埃告訴她,那個酷似駱駿的男人,名字叫武夫,這應是個日本人的名字,而且他和那個中年人去見的日本人叫做土肥原賢二!

這個名字對于1931年的普通中國人來說,還是陌生的。但是對于余真真卻是如雷貫耳。他是日本陸軍大將,活躍在中國的最大的特務頭子,被國際軍事法庭送上絞刑架的第一個甲級戰犯。

當年世保所在的六十七號就是由他一手策劃建立起來,之後才劃歸汪某。

小埃說听記者說土肥原賢干此次來天津是要帶走宣統皇帝,真真知道這是真的,日本人要把小皇帝帶到東北做傀儡,建立滿洲國。

是的,這一切她全都知道,每一個經歷過那個時期的中國人全都知道,這些她無法改變,她只想知道,那個叫武夫的人和駱駿是什麼關系?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關系,那為什麼那樣相像,就連最熟悉的人也會看錯。

如果他們有關系,那駱駿怎麼會變成日本人,不但會和土肥原賢二那種人在一起,而且連親妹妹小埃都不認識?

她的心里亂糟糟的,輾轉輪回,又到了樹葉飄零的季節,零落破碎。

第二天,他們四人做了一下分工,便先後走出了他們在宮島路的家。

真真穿著素色旗袍,白色披肩,短短的頭發上別了只蝴蝶結,坐在小智的黃包車上。向著昨天那輛汽車拐進去的那條叉路駛去。

沒走多遠,就听到報童喊著︰「號外,號外,日本高官奉天抵津!號外,號外,日本高官奉天抵津!」

真真連忙讓小智把車停下,掏錢買了一份報紙,原來這就是昨天小埃遇到的那兩名記者所在的〈益世報〉,只見上面詳細報道了土肥原已經于11月2日從沈陽秘密抵達了天津,而且連他居住在常盤旅館都做了詳細的說明。這篇報道還分析出他此次赴津的目的。其中有一項是要把溥儀挾持到東北,並推算出他還會給天津制造一些麻煩,妨礙社會治安。

真真不得不佩服這些無孔不入卻又正義直言的記者們。對,他們分析得一點都沒有錯,土肥原賢二就是要把皇帝帶到東北。

那條街道看上去不像夜晚那樣陰森,但也是冷冷清清,街道很短。只有幾戶人家和店面,但卻四通八達,從這里很快就能來到附近的大路。

真真坐在黃包車上,在街道上走著。

幾家店面都是普通小店,沒有什麼特別,只有路北的那是一戶典型的日本人的住所。共有兩層,門牌上寫著「三野」。

小智回頭看了一眼真真,似乎在說︰「就是這里了

真真沖他點點頭。兩人很快離開。

當天下午,余真真便來到英租界的一所小洋樓,她來見方行雲。

這是余真真此次到天津後第一天來找他。

方行雲又驚又喜,他知道,余真真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會來麻煩他的。

幾年不見,方行雲多了些滄桑。但卻依然氣質超群。

真真看到他,心里一陣感觸,風風雨雨,他卻仍是濁世中的翩翩佳公子,埋頭金石典籍,與世無爭。

「可否幫我一個忙,我想打听一個地方余真真從來就不是繞圈子的人。

他微笑,如一縷春風讓人舒適︰「但說不妨

「我想知道日租界三野公館的事情真真看著他的眼楮,因為現在時局緊張,這又是關系到日本人,她有些擔心他會拒絕。

但他什麼都沒有問,只是說︰「三天後我給你消息說完,輕輕咳嗽了兩聲。

真真關心的問︰「你不舒服嗎?保重身體

他沖她笑笑︰「沒關系的,小毛病,真沒想到,我還能再見到你

這時一個杏臉桃腮的年輕婦人端著茶走進來,聲音如出谷黃鶯︰「行雲,有客人來你也不說一聲

然後她又沖著真真說︰「這位小姐怎麼稱呼?」乍听悅耳的聲音里卻帶著幾絲防備。

真真上次在這里小住時,並沒見過這位婦人,顯然是方行雲新納的姨太太,她忙起身,謙和的說︰「我先生姓駱,我是方先生世佷女的同學,這次來天津特來貴府拜訪

「是駱太太啊這位新來的姨太太果然態度轉好,對方行雲說,「留駱太太在我們這里吃頓飯吧,我去準備

真真忙說︰「不用了,我先生還在等我,就不打擾了

方行雲臉上有些無奈,但依然微笑著說︰「好吧,有機會再聚吧

真真從方府出來,這才松了口氣,不由得有些失笑,時至今日,她和方行雲見面,居然還要引起誤會。

但有一點她是肯定的,就如同外面所說的那樣,方行雲在天津沒有擺不平的事,這個看似文弱的書生,卻有著別人想像不到的能力。他答應幫她打听的事,就一定會有答案。

但是這三天里,余真真四人並沒有干等,他們一直在常盤旅館和三野公館附近監視,然而卻沒有什麼動靜,不但沒有見過那個酷似駱駿的日本人武夫,就連土肥原賢二也沒有出現!

又過一天,《益世報》上記者又發評論,土肥原賢二確實已經到達天津數天,行蹤詭秘,很少有人知道他每天都做些什麼。

然而,余真真沒有想到,兩天後,她卻在家門口不遠處遇到了她一直想見的人。

她穿了身唐裝衫褲,又戴上那副黑框眼鏡,來到宮島路靜園附近。

她知道土肥原賢二來天津的主要目的是要協持溥儀去東北,所以她覺得這幾天靜園這里應有動靜。

自從來到天津,這里她已經來過很多次,宣統皇帝溥儀來到天津後,已經沒有了當年在紫禁城里的風光,靜園門口並沒有太多護軍,進進出出的也都是些清朝的遺老遺少。

這時兩個小男孩從她身邊跑過去,嘻嘻哈哈的,引起她的注意,全都是三四歲的年紀,白白胖胖,讓她想起了兒子嘉睿。

已經兩個多月沒有看到他了,不知道他是胖了還是瘦了,從出生到現在,嘉睿從來沒有離開過她這麼長時間。

想著兒子,她的眼楮濕潤了,站在那里,想得出神,竟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汽車。

等她明白過來時,一輛車已經向她開了過來,她一驚,摔倒在地上。那輛車在她身邊停下了,一個男人從車里走下來。

「支那女人,你是瞎子嗎?」那人說的是日語。

北方的冬天,天寒地冷,連馬路上的地面都凍得硬綁綁的。真真覺得都快要摔裂了,疼得齜牙咧嘴,掙扎了兩下沒能站起來。

那人有些不耐煩了,彎把她從地上一把提了起來,問道︰「你沒事吧?」

那人手上力氣很大,拉得她的胳膊差點月兌臼,余真真疼得嗷的叫了一聲,把那人也嚇了一跳。

她不滿的抬起頭想要罵那人,但只是看了一眼,她就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因為她看到了駱駿的臉。

「你……你是……」她怔怔的,不知道說什麼。

那人松開手,問她︰「你沒有摔壞吧,要不要去看醫生?」

他說的是日語,而且很流利。真真記得駱駿是不會日語的。

那人看她沒有反應,以為她听不懂自己說話,從身上掏出幾張鈔票遞給她,然後點點頭示意讓她接過去。

「不,我沒有生命危險,可能有些擦傷,不是你的錯,是我沒看到有車過來她講的也是日語。

那人看到她會日語,這才松了口氣,沖她又點點頭,轉身就要上車。

真真卻依然呆呆的看著他,她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相像的人,而且就連那種感覺都很像。

直到他的車開走了,她還站在那里,好一會兒,她才繼續向前走去,可是沒走幾步,就撲通一下摔倒在地。

「八格,看來你真的是受傷了余真真還沒有明白過來,身子已經被人抱了起來。

然後她就又看到了那張臉︰「我……」她想說她是因為失神被路上突起的一塊磚頭絆倒了,可是嘴張了張,終究沒有說出口.

因為被他抱著的感覺真的很舒服,一種熟悉的舒服。

他把她抱進車里,說道︰「我送你到診所吧

真真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看著他的側臉,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我……我是余真真……」她的聲音已經哽咽,她不相信他真的會不認識她.

他的眼楮一直看著前方,並沒有看她,隨口說道:「我是青木武夫,你的日語不錯.」

「你不認識我嗎?」她摘下眼鏡,努力想讓自己止住哭泣,可是眼淚卻如潮水般涌出。

他終于看到了她的淚眼,那一刻,竟好像有些迷惘︰「我們以前見過嗎?」

她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嗚咽,她永遠都沒有想過,終于有這麼一天,他不再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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