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了又兩日入關之後眼見著離京城已經越來越近了,這日傍晚駐蹕之後,胤礽懶洋洋地躺上床,轉頭看一眼旁邊床上哼哼唧唧的人,暗自月復誹老爺子也當真不知道安得什麼心,之前讓老大押著他回來,現在這家伙受了傷,還要自己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就沒一刻能消停讓自己清靜一下的。
受了劍傷不是鬧著玩的,即使胤禔身體底子好,說到底之前也一樣是養尊處優,依舊是有夠嗆,尤其這兩天連著趕路舟車勞頓,傷口處似乎非但疼痛沒有緩解,反倒是比剛受傷時疼得越發厲害了些。
再加上身邊還有一個半點愧疚同情之心沒有只會冷嘲熱諷的冷血生物,那滋味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像是看出了胤礽又在嘀咕些什麼,胤禔沒好氣地嗤道︰「老爺子要你跟著照看爺是想感化你,好歹爺是為你受的傷,小十八的死活跟你無關,爺的死活總不能也說跟你無關吧?」
胤礽白眼他︰「本來就跟爺無關。」
康熙依舊是打錯算盤了,想靠著胤禔因為救胤礽而受傷然後讓他們朝夕相處,讓胤礽照看胤禔由此來感化他讓他意識到自己以前那些冷酷無情的行徑錯得有多離譜,想法是好的,但在胤礽這里卻顯然是行不通的。
胤禔無話可說,干脆轉開了眼不再搭理他,省得氣死了自己劃不來。
到了傳膳食的時間,胤禔的奴才來稟報︰「爺,皇上那邊已經散了。」
「哦?都說了些什麼?」
對方看胤礽一眼,對上他漫不經心卻泛著寒意的雙眸,嚇得低垂下了頭,小心答道︰「依舊是和二爺有關。」
胤禔也瞥了胤礽一眼,好笑道︰「直說吧。」
「皇上說二爺行事與人不同,晝睡夜醒,暴食酗酒,又時常驚懼失常,言語顛倒,看著不單只是因為遇刺受驚,竟類狂易之疾,似……似是被鬼附身了一般。」
胤禔听得嘴角微抽了抽,胤礽則淡定吃著東西,面色一點不變。
于是胤禔又問道︰「下頭那些人呢?都怎麼說?」
「要麼不說,要麼就附和皇上的話。」
「爺知道了,你下去吧。」胤禔揮了揮手,讓人退了下去。
方才在行館駐蹕之後,康熙就傳了隨行內大臣、大學士、翰林官員等前去說話,說的依舊還是廢太子的事情,這幾乎也是康熙這段時日以來吊在嘴邊的唯一一件事了,不管話題怎麼繞最後一定就會繞到廢太子的身上去。
胤禔偏頭去看傳說中「驚懼失常」、「暴食酗酒」的人這會兒正淡定而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還是忍不住嘲了起來︰「那些老家伙一定都以為皇上是對你失望透頂,哪里知道他其實從這個時候就開始在給你找借口開月兌了。」
「你不原本也是這麼以為。」胤礽眼皮子都懶得抬,自顧自地吃著東西。
廢話,當初胤礽才剛被廢,還在聖駕回鑾的路上,廢太子的詔書都還沒下,誰會想到康熙才剛口諭廢太子然後沒過兩天就開始拐彎抹角給他找借口開月兌之前種種了,也根本沒人能想到廢太子還能翻身,太子還能廢而復立,也就康熙干得出這樣的事情來。
這一次,雖然詔書已經下了,又遇上行刺事件,但大體還是沒差的,依舊是那句話,在這個時候,大概滿朝文武都想不到,皇帝對廢太子還沒有徹底死心,還有再拉上岸的意思。
也所以,之後那一場群臣舉薦新任太子人選的鬧劇,才當真是有夠瞧的。
「老三當初是受了老爺子啟發,才弄了這麼出魘勝的事情出來,不過他似乎也沒想到老爺子還會復立了爺,」胤礽慢慢說著,又一眼橫向了胤禔︰「不過你也不算清白無辜受了冤枉,那喇嘛本就是你的人,你敢說你沒授意過他做這種事情?」
「要是詛咒就能咒死你你早死了百八十回了,」胤禔無語道︰「只能說爺家門不幸,下頭的奴才膽子太肥欺上瞞下擅自做主罷了。」
胤礽撇了撇嘴,話又說回來,胤禔這話也沒說錯,真要是詛咒能咒死人,他怕是一早死得渣都不剩了,想看著他翹辮子的人可絕對不止一個兩個。
「你打算怎麼辦?」胤禔問他︰「這回就算你們想讓爺背了這個黑鍋,似乎也沒太大的說服力,你打算推哪一個出去墊背?」
要復立太子,總得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要不之前廢太子詔書里說的那些罪狀哪里能跟天下人交代得過去,被人魘勝心智失常才有那種種行徑倒當真是一個好借口,所以怎麼著,都得有個人出來擔這個罪名的。
胤礽冷笑︰「跟你有關嗎?爺為何要告訴你?」
「……」果然他跟這位祖宗說話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京城。
天黑之後,八貝勒府外頭的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很快門開了一條縫隙,有人把來人給請了進去。
胤跟著管家進了胤書房,一進門還來不及坐下就焦急道︰「八哥你听說了沒有,老二被人行刺,老大幫他擋了一劍受了重傷,老二當眾跟老爺子說是你派人去做的!」
胤陰沉著臉坐在書桌前,緊抿著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半個時辰之前,胤禎派的人快馬加鞭先康熙拿人的旨意一步傳了口信分別到他和胤這里,胤听聞之後大驚之色,當下便趕了過來商議對策。
而這會兒,胤卻是一言不發,眼神復雜陰鷙得叫胤看著也是不寒而栗,完全猜不透他現在這會兒到底在想些什麼。
「老十四說,皇上已經傳了旨意來將爺拿下,還有順承郡王手里扣的那個術士,」他說著又冷笑了笑︰「那術士你和老十四也見過,他一招供,你們兩個也月兌不了干系。」
胤急得團團轉,就是因為這樣,雖然胤礽只說了是胤指使的,但康熙認定了事情和那叫張明德的術士有關,而張明德,不單胤,他和胤禎同樣認得見過人,到時候定是一樣有口難辯,當然,他擔心胤也是真的。
「你不是說了叫阿靈阿那邊別做了嗎?應當不是他做的吧?」胤試探著與胤確定道。
胤咬牙切齒︰「不是,我給老十四回了信,叫他叮囑阿靈阿取消計劃,他說不是他們做的。」
「那到底是什麼人這個時候跑去行刺的老二,而且為什麼會說是你做的?」
「你說呢?」胤不屑道︰「那位廢太子嘴里的話有幾句是當得了真的。」
他幾乎可以肯定,什麼「八貝勒派我來送你上西天」的鬼話是胤礽編出來故意在康熙面前說的,但至于到底是什麼人這個時候行刺胤礽,卻也實在是沒有頭緒,更讓他想不通的地方在于,胤禔拼死救胤礽?他才是被鬼附身了的那一個吧?
胤也滿是懷疑︰「老大為什麼會去救他?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若不是听說胤禔受了一劍幾乎送了性命,他們的第一反應都是這事是胤禔弄出來的,但偏偏他卻因此受了重傷,這就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胤搖了搖頭,吩咐胤︰「你還是回去吧,既然皇上沒說把你也拿下,這事你便別管了。」
「那你怎麼辦?」
「放心,我有分寸,還有回旋的余地。」
好在他之前多長了個心眼,早有準備。
胤一肚子狐疑,卻見胤並不想說,也只能無奈回了去。
然後一刻鐘之後,宗人府的人就奉旨來了拿人,話說現下總理宗人府事的宗令是安郡王瑪爾琿,胤福晉郭絡羅氏的母家舅舅,左宗正貝子蘇努,右宗正貝勒延壽,全部都是胤的親信黨羽,這仨來捉人,簡直就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就跟鬧著玩一般。
所以胤倒也沒有多難堪,三人低調上門,宣讀過康熙旨意之後,瑪爾琿客氣與胤道︰「八爺,奴才也是奉旨辦事,這……」
胤點了點頭︰「我知道,我跟你們去就是了。」
屋子里只有他們幾個,那些小蟹小蝦都在外頭候著,于是瑪爾琿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問他︰「八爺,如何您會背上這麼嚴重的罪責,您可是有月兌身的法子?」
他顯然是很著急的,自從郭絡羅氏嫁給胤,基本上來說安王府也就跟八爺一條繩子上蹦了,尤其康熙這些年屢次打壓安王府,他的幾個兄弟的爵位降了又降,如今他們全部的寶都壓在胤身上,就指著靠他翻身,要是胤就這麼陰溝里翻船了,那他們還有什麼奔頭?
胤沖瑪爾琿示意,倆人單獨去了里間說話,只剩他們倆之後,才笑著開了口︰「法子是有的,不過這回,得靠你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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