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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眉美且媚,明艷不可方物,顧盼生輝。

跟在後面那女子雪白的玉頸扶正了點綴了幾朵珠花的雲髻,挺直著胸脯,配上走路時端正的姿態,像一只高貴的天鵝,凜然不可侵犯。偏偏眉眼看人時有種將睡似醒的惺忪,笑的時候眼角微彎,把一絲嫵媚藏在端莊驕傲之後,讓人看似能觸模到,伸手時又在千里之外。

嬌柔與驕傲並舉,嫵媚和端莊同生。

她驚呼一聲之後,很快恢復原本的端然。

可能只有秀美江南才能孕育出這般的女子,翟哲忍不住上下打量,那女子好似很樂意見到翟哲的的表現,嘴角浮出一絲不易覺察的不屑。翟哲的眼神只迷離片刻,便恢復了明朗,他本就是不是之徒,又是千軍萬馬中磨煉出來的心智,那會這麼容易被美色所惑。只不過在心中暗自感嘆,都道溫柔鄉乃是英雄冢,秦淮河畔多有這樣的名妓,難怪讓復社子弟流連忘返。

「河東君!」身後傳來陳子龍聲音像是從嗓子深處竄出來,說不出的糾結,「許久不見!」

翟哲扭頭,見陳子龍的神情好似才不小心吞下一只臭蟲蒼蠅,臉色尷尬又有些苦澀。

河東君,柳如是!秦淮八艷之首,听說她已經嫁給錢謙益為侍妾,這次重返秦淮河當是為顧眉送行。

「臥子兄,別來無恙!」柳如是拱手作揖,舉止不同于女子。她高昂著頭,像只驕傲的公雞,說話時居高臨下,只是嘴角凝脂般的肌膚在輕微的顫動。

在那瞬間,兩人眼中不見別人。

蕭之言轉頭看兩人表現,他是風月場上的常客,把這幾人的心思看的清清楚楚,不滿柳如是對翟哲的態度,重重的咳嗽一聲,拱手端正行禮道︰「大人怎麼親來此地!」

前一刻還是「小哥」,轉過臉在顧眉和柳如是面前,便變成了在「大人」。♀人前和人後蕭之言很能分的清楚。若沒有翟哲照顧,他想娶顧眉也沒這麼容易。翟哲軍中的幾個領軍統領,如左若、孟康都購買了寫田地產業,有家人幫忙打理,只有蕭之言一直是了然一人,又不懂理財,其實並沒多少積蓄。

顧眉冰雪聰明,立刻彎腰福了一福,柔聲說︰「見過大人。」同時伸手扯了柳如是的衣角。

沒想到柳如是卻巋然不動,眼波只在陳子龍身上打轉。

五六年前,她曾與陳子龍有過一段交往,也曾談婚論嫁。當時陳子龍已有夫人,不反對他納妾,但絕不同意他娶娼門女入門,兼有陳子龍祖母撐腰,這段情緣無疾而終。

煙花柳巷的女子年齡耽誤不起。嫁不了自己愛的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嫁給在乎自己的人。

三年前她嫁給了東林魁首錢謙益,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錢謙益老年得****,把她捧在手里還怕化了,對她常身穿儒服出閨參與士子聚會也听之任之。在這里突然見到陳子龍,勾起從前的心思,她臉色平靜,心中像有一匹小馬駒在亂撞。

「我陪翟總兵來賀眉娘大喜,沒想到在這里踫見你。」陳子龍神色訕訕。他听說顧眉出嫁,知道柳如是必然會來,鬼使神差跟著翟哲到了這里。

一見之下,佳人還是往昔風采,他心痛之後,反而釋然。佳人已為人婦,錢謙益與他也還有來往,他謙謙君子的性子,當然不會另作他想。

柳如是這才側目,朝翟哲略一作揖。

顧眉正對著翟哲說話,「我听蕭郎說過大人對我兩人婚事費心,心里很感激。」

翟哲在听顧眉,卻沒留意柳如是那個動作細微的揖,微笑答道:「蕭兄雖然是我的副將,但其實與我和兄弟一般。♀」

柳如是尷尬在那里,嘴角又翹了起來,臉上瞬間像掛了一層霜。她到哪里都是中心,在家里錢謙益寵著,出了門一幫年輕的士子繞著,再加上對自己的容貌極為自信,時而久之,本就驕傲的心態更加突出。翟哲第一眼見她時似乎被迷倒,但隨後的反應甚至可以用極為冷淡來形容。

翟哲還是沒看她,從衣袖中掏出一份黃皮包裹的書冊,笑對顧眉說︰「蕭兄大禮,無以為賀,這幅東坡居士的真跡是我無意中得到的,以為賀禮。」

蘇軾的書法筆力率性灑月兌,深得江南士子喜愛,但真跡流傳下來的極少。這幅字帖至少要值兩千兩銀子。蕭之言不知道,顧眉心里清楚,柳如是也明白。

翟哲送出這份大禮,正在給蕭之言和顧眉漲臉面。兩千兩銀子的禮物已是極重了,但禮物的選擇更重要。他力舉讓蕭之言和顧眉之間的婚禮造成的轟動不差于柳如是嫁錢謙益,寇白門嫁朱國弼,其實另有目的。

「多謝大人厚禮。」顧眉喜上眉梢,伸出蔥玉般的手指彎腰雙手接過來。從良的女人有幾個不在乎面子,不管幸不幸福,至少要讓別人知道自己幸福。

翟哲點頭回禮,轉身拉著蕭之言說︰「我那邊有些準備,還要再與你商量。」

蕭之言給顧眉使了個眼色,兩人竟然竟然不顧三人轉身出了院子。留下陳子龍和柳如是尷尬站在那里。

翟哲听說過陳子龍和柳如是的那段經歷,聯想陳子龍昨日的反應,更是不願意插在兩人之間。兩人就舊情復燃也好,暗自****也好與他毫無關些。晚明士子****浪蕩,不**的幾人都被當做異類,如黃宗羲就是其中之一。像顧炎武等浪蕩不羈的士子甚至以患有楊梅花柳為榮。

翟哲對秦樓女子沒看法,但柳如是是錢謙益的侍妾,就算有傾國傾城之貌,他對有夫之婦實在是提不起來興趣。

柳如是臉色從紅潤轉白,冷哼一聲,扭頭進了屋子。

陳子龍被翟哲拉過來,在這之前一門心思都在著柳如是,也沒準備賀禮,臊的臉色通紅,站在那里進退不得。

若顧眉之前還有疑慮,現在接到這份重禮,心中只剩下踏實。蕭之言有翟哲這樣的如兄弟般的上司,還怕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嗎。翟家商號商盟她在****中常有耳聞,常談論的話題就要那里裘衣的品色和價格。

顧眉捧著那本字帖在那里偷樂,兩人在一起,柳如是一直比她的風頭勝一些,今日也嘗到了被人無視的滋味。

在她還在回味的勁,呆立的陳子龍語速急促說︰「眉娘,賀禮明日我再送過來!」說完這句話,轉頭逃一般離去。

顧眉進了屋子,見柳如是側身靠在軟榻上,胸口高聳的曲線顯露無余,嘴巴還在鼓著。

「盧督師的學生,你以為是之徒嗎?」顧眉捧著字帖。

「男人還有不****的!」柳如是「哼」了一聲,喘息時胸口起伏不定,高聳的弧線像是在招手,連顧眉這樣的女子看了也忍不住想伸手握上去。

「至少我知道有一個!」顧眉咯咯嬌笑,「閩地大儒黃道周。」

這是她親自試過的。幾年前,幾個復社的士子听說黃道周是正人君子,不為所迷惑,便趁黃道周酒醉,出錢讓顧眉去陪侍,沒想到黃道周酒醒後穿上衣服便走了,對同處一帳的顧眉不屑一顧。

柳如是想了想翟哲,自覺無趣,嘆口氣說︰「你也算有個不錯的歸宿,我很開心。這河邊的女子,在旁人眼里再風光的,也只有這麼幾年。有幾個能有機會從良?一般人家的養不起,往有名望的人家只能為妾,年老色衰後任大婦欺辱,你讓我嫉妒啊!」

她兩人關系融洽,有什麼說什麼。

一個****女子能嫁給從二品武將為妻,確實是打著燈籠撿到的寶貝。

顧眉看柳如是的反應,知道她藏了些不開心的心思。三十幾歲,恰如盛夏的樹木,枝繁葉茂,嫁給一個六十歲的老者,雖然是東林魁首,名門望族,驕傲的柳如是也不能樣樣都能勝過她。

十月十八日,寧紹鎮出一百匹白馬騎兵開道、一百匹黑馬騎兵殿後,五彩旗幟飄揚,沿途樂隊一路吹拉,兩千士卒護送花轎,為副將蕭之言迎娶顧眉。

復社子弟來賀者無數。醉月樓用最昂貴的食材,最拿手的菜肴招待這場婚宴的來客。商盟出資,以顧眉的名義在南京城外花了五千兩銀子賑救江北來的難民。

蕭之言胸口扎紅花,胯下雄峻的白馬,一身雄偉的風流倜儻讓那些士子看了既羨慕又極度。

若是一年前,翟哲絕不敢如此高調,但現在真正管事的人還敢沒事找事在這樣的事情上得罪軍鎮?

翟哲在紹興府為蕭之言購下些田地,又讓商盟出五千兩銀子為他安家。

他手里留不住銀子,今年的海貿好轉,掙得銀子稍微多點,又是募兵,又要打造兵備,剩下一點全花在蕭之言的的婚禮上。

不留銀子是他的優點,至少不會像洛陽的福王那樣,被李自成放在油鍋里煮的時候,府中還有金銀財寶無數,但也給理財的宗茂和柳全制造了巨大的壓力。

寧紹軍鎮擴軍後,有一半的兵馬要自籌軍餉,今年朝廷的拖欠的軍餉尤其嚴重,幸虧在台州府屯田解決了些口糧。

柳全長袖善舞,辦商號,開客棧,販賣茶葉、絲綢、棉布、瓷器,稻米……,什麼賺錢干什麼,也被宗茂逼的叫苦不堪,只感覺錢越賺越多,日子變得比四年前剛到江南時還要困難。

除了鄭芝龍,大明經商沒有第二個人掙錢比翟哲還多了。但在大明只靠商號撐不起一支軍隊,除了鄭芝龍。

翟哲寬慰他們︰「再忍忍,就算砸鍋賣鐵也要撐過這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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