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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昏暗,殘破的木門吱呀地推開,窗帷上的布幔搖搖欲墜。

里面腐朽的氣味,令前來送飯的小太監也不禁捂了捂鼻子。

不客氣地將幾碗已經放涼的素菜擱到桌上,小太監拍拍袖子仰起臉道,「快吃罷,餓壞了上頭還要怪罪咱們。」

「李公公您再幫我一次,帶個信給貴妃娘娘…」說著,林清清便急忙模索著將右腕上最後一枚紋玉鐲褪下來,往他手里塞去。

李公公向後退了,嘆道,「上回給了塊金瓔珞,結果貴妃娘娘收了信也沒過來。我勸您還是別費心思了,奴才我也沒這個本事,」

林清清站在原地,不肯死心,又問,「那…可有幫我把話帶到?」

「奴才都說盡了,一字不差。」

李公公見她臉色慘白,那雙目無神、失魂落魄的樣子,哪里還是那個曾經因為生的像先皇後而得寵的菡婕妤,「奴才多嘴,既然進了冷宮,小主您還是認命罷。」

李公公走了,冷宮里又變得死寂沉沉,雨溪死了,現在只有一個小宮女素荷,不過她也是整日不見人影,怠慢的緊。

但後宮可不素來就是如此麼?如今她一無所有,再也給不了任何人任何好處,誰又會來幫自己…

她瑟縮著從懷里掏出一枚小玉牌,仔細的撫弄著,仿佛這枚小象,就是安樂本人一樣…

門又一次開了,已經夜深,就連窗外的月光也不能將房間照亮。

「我不吃,都端下去罷。」

來人沒有應答,她這才緩緩仰起臉,而後眼前一花,有人講桌台上的燈燭點亮了。

習慣了黑暗,眼楮受不了強烈的光芒,只好掩住,「作何突然點起了蠟燭?其實明和暗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區別,莫再浪費功夫了。」

「你找我來,想說甚麼?」

林清清听到聲音,猛然一震,原本萎靡的眸子,突然亮了幾分,「你…終于肯來了?」

這冷宮,蘇嫣已經許久沒有來過。

原本她是帶著滿心恨意而來,可在她看到林清清狼狽的樣子時,忽然間就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所以那些狠話,終究是咽了回去,只是居高臨下,冷聲道,「若是求我饒過你,那便不必開口了。」

「你不想知道,我為何要害你?」林清清自顧自地低聲說著,那眼光不知看向何處,又好似看的很遠很遠。

蘇嫣不想回答,她卻接著往下講,「每次陛下在我身邊安歇時,嘴里都喊著你的名字…你我當初一起被宜妃下毒,當時我肚子里懷了安樂,可陛下卻在陪著你!安樂生病時,皇上只來看了一眼,就又去你的宮里…你沒有失過寵,你不會明白那種作為替代品的悲哀!」

「難道這就是你陷害昔日姐妹的理由麼?這就霍玉枉死,我的孩子枉死的理由麼?」蘇嫣逼近,將她瘦削的身子逼到牆角。

「如果當初你嫁給寧文遠該多好!為何非要入宮來和我爭!」林清清越說越顫抖,甚至已進癲狂。

蘇嫣始終靜靜望著她,突然伸出手扳起她的臉,強迫她看著自己,「你一直,都恨錯了人。」

林清清目光渙散,凝住蘇嫣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你可知曉,先皇後的閨名,也喚作嫣兒。」

唐婉若,就是嫣兒?

林清清只覺得腦子發懵,混沌中白芒一片,唯有這句話不停地繞在耳畔。

難道日日夜夜,皇上叫的名字,卻是另一個嫣兒…

「不會的!」她抓住蘇嫣,狠狠一搖,蘇嫣卻再一次篤定道,「我沒有騙你。」

「為什麼…」她艱難地挪著身子往一旁退去,喃喃自語,不停地重復著一句話。

後腰撞上硬邦邦的案幾,林清清顫抖著,模索到那碗冷掉的稀粥,猛地灌進嘴里。

刺骨冰冷的湯水,順著喉嚨咽下,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抑制住內心恐懼…

難道這一切,都是她錯了?

自己怨恨了這麼多年,不惜姐妹反目,執著的事情,原來都是一場誤會!

因為這可笑的誤會,她一夜間一無所有、眾叛親離!因為這可悲的誤會,她害了幾條性命…也是因為這可憐的誤會,她將永遠失去至親骨肉,連累林氏一族…

低沉的聲音從她嘴里發出,望著蹲在地上緊緊捂住臉龐的人,蘇嫣分不清那是哭聲還是笑聲,但她知道,有一種滋味叫做生不如死、悔不當初!

當年那一段還算平靜溫馨的時光,一去不復,誰也料不到會是這樣魚死網破的結局。

「安樂送我的香囊里,放有大量的紅麝香。」

林清清仍是不住地搖頭,「我不知道…我也沒想過要害死你的孩子,只不過想讓你受到懲罰就夠了!」

和料想的不差,蘇嫣遂進一步問,「事到如今,你可以告訴我,究竟是誰指使的。」

林清清垂頭頓了片刻,張開嘴,卻忽然喉頭一緊,繼而火辣辣的灼痛感鋪天蓋地的襲來。

蘇嫣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雙手卡住脖子,痛苦地倒地抽搐。

眼前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教人措手不及。

林清清艱難的開合嘴唇,卻唯有沙啞的嘶嘶聲,听不清一個字。

她伸出手,用力地指向桌案上的湯碗,口中比劃著,但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那一碗下了啞藥的湯,徹底摧毀了她的嗓子,也將她口中可能說出的所有秘密,一並封死。

好毒辣的手段…

地上蜷縮的人兒已經不再動彈,蘇嫣心口發涼,緩緩伸出手試探,還有鼻息…

在她意識到此事一出,這口黑鍋很可能就扣在自己身上時,她便迅速喚來桑榆,傳話到坤元殿去。

如實將前因後果如實稟報,與其被動,不如先發制人。

她不能心虛,因為愈是心虛,便會讓敵人有機可乘。

不知何時,林清清動了動眼皮轉醒,空洞的眸子已經流不出眼淚。

她狠狠一咬,用滴著鮮血的食指在地上畫著,歪歪斜斜,痛到麻木。

但是蘇嫣已然明了,那是一個李字。

淑妃,李靈。

和她之前的推測,完全吻合。

「不要再寫了,」蘇嫣抓住她的手,抹去地上的字跡,「如果你不想永遠失去雙手的話…」

淑妃此舉,正是要毀滅一切證據,教她口不能言,無法揭露。

況且,陛下已經動怒,不會再原諒林清清,那她的證言,也就沒有任何可信度。

無憑無證,淑妃下手干淨、借刀殺人這一招太過陰損。

林清清埋頭在地,蘇嫣不願再去回想,「如你所言,安樂是無辜的,我會將她交給賢妃撫養,遠離是非,你可以安心了。」

走出冷宮時,太醫還沒有來。

在這里,人命如紙,不如螻蟻,一輩子的前途皆已葬送。

蘇嫣甩甩頭,步履沉重地往回走去。

預想中,報復的快感並沒有得到,反而越發沉悶。

陰冷黑暗的宮殿在身後越來越遠,明亮絢麗的漪瀾宮就在眼前。

今夜過後,不論生死,她們兩個都再不相欠,也再無交集。

前塵已矣,永不再提。

回到寢宮,蘇嫣接連飲了數杯熱茶,才微微覺得有絲暖意。

桑榆已經回來,「陛下說知道了,教娘娘安歇,此事交給內務府去查。」

蘇嫣點點頭,道,「都下去罷。」

時辰已近宵禁,就在宮門將落之前,寧文遠的小廝傳了一張密信來。

上面寫著一串地點︰漠南郡,天水鎮,北街。

原來父親留下的遺物,遠在漠南邊境,究竟會是甚麼?

將紙條投進火種,待燃燒干淨,蘇嫣才喚了蘇芷過來,說寧大人來接她們二人回府。

誰知蘇芷卻一見她便道,「雙雙怎地不在?」

被她這一問,蘇嫣才回過神來,今夜還沒見到寧雙雙。

可漪瀾宮上下尋了個遍,也沒見著她人影子。

蘭若便道,「方才不是還在房中試穿嫁衣麼,這會子可是去外面頑了?」

蘇芷搖頭,「她不熟悉宮中環境,不可能隨處亂闖的,何況夜深,她能去哪里?」

又過了片刻,仍是不見蹤影,蘇嫣才意識到事情似乎並沒這麼簡單。

恰綠芙進來,面色晦暗,「方才寧姑娘找娘娘,奴婢瞧她很是著急,遂指點她往西邊去追趕您。」

「但本宮並沒遇見她!」說不清為什麼,一想到今夜冷宮之事,就有種不詳的預感…

她即刻吩咐宮人們沿著西面,一路仔細追尋,遂去告知寧文遠。

寧文遠一刻不停,亦是招來風使司暗衛同時在外廷尋人。

數十人齊齊出動,蘇嫣自己也披了毛裘親自去找。

蘭若扶著她,提了燈籠往御花園里走去,一面輕聲喊著寧雙雙的名字。

半晌,無人應答。

夜風冷颼颼地,四下樹葉嘩嘩作響,天上有月無星,慘慘淡淡。

走到碧湖旁,蘭若便替她鋪了軟墊在臥石上,教她原地歇一歇,自己往遠處去尋。

一陣涼風吹來,水面波光粼粼,她正思索著寧雙雙可能去的地方,忽然靈光一閃,便欲喚蘭若一起往琪妃宮里瞧瞧。

誰知一起身,恰一絲月華瀉下,映在水面上。

水中隱隱有淡綠色的絲絹在漂蕩…

再一眼,蘇嫣已經雙腿癱軟,徑直退坐在地。

那淡綠色絲絹中,一枚香囊靜靜擺蕩,正是她前日送給寧雙雙的!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霸王的妹紙們又多了!沒有留言哪有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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