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里之前,雲清做過很多假設。其中最大的一種可能,便是會被哪個權貴或者商賈看中,然後帶回府里。
那個人,可能是稚氣未月兌的少年,可能是妻妾成群的才俊,更或者,會是年邁遲暮的老者。
但是在哪種假設之中,她都未曾想過,會遇到一張熟悉的臉。
可是現在,那萬眾矚目之下,負手而立,臉上洋溢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奢靡氣質的華貴青年,不正是那妖孽一般的喬越!
突然間,雲清的心開始狂跳不止,看來,她並沒有像自己希望的那樣,變成一具只知喘息的行尸走肉。
前幾日的遭遇還未曾淡去,在雲清這短暫的記憶里,可以說,喬越憑著他的不恥之為,實是在雲清的內心之中刻下了無法磨滅的烙印。
這個人……
雲清無法對他評價。要說壞,可他在一天之前還曾為自己爭取,向慕容啟討要過名份;可若說他是好人,那雲清卻萬萬無法下此結論的。
他對自己那毫不掩飾的,幾欲實施的**,還有他那陰晴不定的行事風格……
是了,他似乎有個十分在意的人,叫做「雲清」。那位女子,有著與自己相同的容顏。
雲清,雲清。這名字,怎的如此熟悉?!
忽然間,她的大腦里瞬時涌上一團漿糊。這漿糊越涌越多,越聚越稠,最後,直是攪得她無法思考,甚至有些頭痛欲裂。
雲清伸手扶起額頭,由于過于頭疼,她一張雪白的小臉直是扭成了一團。
見她眉目扭曲。一旁的美婢趕緊上前,將那擱置一旁的蓋頭毫無溫情的撒在了她的頭上。
這是怕我臨時有變,壞了他們的生意呢。雲清不禁冷笑出聲。
這一笑,倒是轉移了她五分的注意力,頭也不像先前那樣疼了。
「這位公子出價三萬金,還有君欲爭否?」高台的一側。那渾厚的男音再次響起。
又是一陣靜寂。
是了,三萬金,這是一個什麼概念?如果放在邊陲荒地,用作招兵建城,那是足以立起一個新的國號了。
還是一片靜寂。
就在那美婢已然扶起雲清,欲將她帶往台下之時。人群里,一個蒼老萎靡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聲音極輕極低,而且沙啞無力,似是從地底下發出的一般︰「我亦出三萬金,請公子將此女讓與老朽。」
刷的一下。所有的目光都轉向了那一側。
只見在三四十個護衛的圍擁,幾十個美婢的環繞之下,一個虛弱無力,臉上的皺紋交疊橫出,直是一副行將就木之相的老者,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是程公,竟然是程公。」四下里忽然議論起來。
「唏,此女休矣!程公專喜虐人,如此美人,實是可惜了。」
「你怎知程公必勝?」
「三萬金是今日之鏢的‘天價’(最高限額)。程公一出,焉能不得?」
「為何?」
「為何?程公在這暗館早已備齊了十萬金,他若拋出‘天價’,按照暗館的規矩,是能夠優先購得的。」
唏……
忽然間,四下里一片嗟嘆聲。都在為台上的美人嘆息。
如此絕世佳人,卻要相伴于朽木,還有被折磨虐待的危險,怎能不令人慨嘆?!
瞬時,殿內的空氣陡然間冷卻了好幾分。人們都在屏住呼吸。拭目以待著。
按說權勢,喬越自然要在程公之上。可此地是北齊,而且這暗館傳承了千百年,世人無論貴賤,只要知其存在者,都會給上三分薄面。
這早已定下的規矩,是輕易毀不得的。
喬越朝著雲清的方向掃了一眼,便側過頭望向程公。
剛才還是波光瀲灩的桃花眼里,現在,已然抹上了一層血色。
他輕聲喚過一旁的隨從,低低的耳語了幾句。
雲清,他勢在必得!
購不得,那便去搶。大不了,殺光這里所有的人!
在齊地,他已經安份太久了。安份的已經讓人們忘記了他是因何揚名的了!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氣氛越發劍拔弩張之時,高台的一側,忽然間升起一個人影。
是梅公子!
一身雪白綢衣,戴著那標志性的面具的梅公子,宛若天人一般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只見他信步上前,施施然的走到雲清身邊。眾目所歸之處,他光潔的下巴一顫,一串珠玉相擊的聲音傳了開來。
「今日之鏢,已出‘天價’,按照暗館的傳承,應歸屬程公。」
四下里一片嘩然,嘆息聲一片。
「然,」
他還真是大喘氣。
「喬公子出價在先,此事實難為也。」
此話一出,就見程公那宛如枯樹的手忽然間抖了一抖。他側過頭,和旁邊的人低低耳語了幾句。
就見那身旁的侍衛突然高聲唱道︰「程公願出四萬金,只為攜佳人歸!」
嘩——
人群中沸騰一片。
有低語聲傳出︰「听說,程公已然為自己建好了百年之所,只等著旁邊再添上一位絕世佳人了。」
「唏!那就是說,程公為此女勢在必得,是想著要她陪葬了?」
「……」
暗館之外,黑甲攢動,一股山雨欲來的血腥殺氣,漸漸涌起。
「叮」的一聲金屬敲擊,四下里再次安靜。
幾不可見之處,喬越暗暗做了一個手勢。外面也安靜了。
暗館之內,就見梅公子朝著程公的方向抬手抱了一拳,繼爾朗聲說道︰「程公之意誠難得也,然,今日之‘天價’為三萬金,不得多也。」
程公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今天的最高限額就是三萬。不能再多了。
然後,就見他轉頭看向雲清,施施然道︰「二位君子誠邀佳人,如此美意,何不讓佳人自擇歸宿?」
你們倆不是都在搶這位美人嗎?一個已經押了十萬兩黃金在這,有優先權;但另一位是先出價的。所以,我們也不知道售給誰好了。
既然是這樣,那不如就讓這位美人自己選擇她想跟誰走吧。
安靜,再次安靜。
良久,才見台上的美人施施然起身。
她的臉被蓋頭遮著,人們看不清她的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直是憋得大家差點喘不過氣時,就听得高台之上,蓋頭之下,傳來了一個十分輕柔悅耳的聲音︰「我願跟隨先授意者。」
聲音一落,喬越的嘴角不經意的一彎。抹上了一絲笑意。
她還是選了我了。
看來,她也並不是那麼討厭我的,對不對?
不知不覺中,他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好像雲清真的是心悅于他,要以身相隨了一般。
其實只要是個正常人,都不會選擇跟那形同枯槁,又喜好虐人的老頭兒的。
但這一點,喬越給自動屏蔽了。
就在他暗自歡喜之時,一陣清竹之香。由遠及近。
是梅公子。
喬越朝著他抬手抱拳,然後便喚過一旁的隨從。那隨從呈上一個木盒,盒內,正是一疊金票。
正欲交給梅公子,卻見他忽然抬起袖袍,擺了擺手。
什麼意思?三萬兩黃金,他不要了?
梅公子幾不可見的打量了一下喬越,他那暗如子夜的雙眸,似在思量。
良久,就見他下巴一動。朗聲說道︰「喬公子,館內向來不售不明之資,此女來歷有待考證。此次之鏢,梅某怕是錯了。
所以,為了公子的安全起見,請待梅某核實了此女身份,再行交之,可否?」
我們不售來歷不明的人,你先讓我調查一下吧。等查清了,再交給你。你看這樣行嗎?
他之所以擄來雲清,簡單的說,是為了還一個人情。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半載之前刺殺失敗,自刎于南疆的李副將。
多年之前,梅公子曾受李副將一命之恩,李副將身死之前,便托付過梅公子,關鍵之時,請助柳氏如眉一事。
這李副將,對那柳如眉還真是情深。
眼見著雲清便要過門,柳氏姐妹心中惶惶不安,幾番計算無果之後,忽然想起了李副將曾經一言︰如有緊要事,可尋暗館梅公子,或可一助。
抱著一試的心態,梅如眉通過層層關系,找到了梅公子。
她只是說,有一女子,名曰小魚兒,姿容無雙,望擄之,售之。
暗館沒有不敢接的買賣,更何況,還是為了還故人之情。
但這畢竟是北齊,強擄儲君之人,還需慎之。所以,梅公子思慮再三,最終決定請漠遼的大王子耶律楚雄去做這個強人之行,如果出現紕漏,也好權衡利弊。
所以,便出現了昨夜的一幕。
可就在今日,當梅公子在書房在見到雲清的一剎那,他忽然感覺,自己有些後悔這樣做了。
一對上她那雙茫然中帶著靈透的雙眸,梅公子就感覺自己的心不由得一顫。
特別是當他問到雲清「你是不是叫小魚兒」時,得到的那模稜兩可的回答,他越發的肯定,自己後悔了。
他抓錯人了。
這個人不應該出現在售賣台上。
他給自己找了這麼個理由,便心下一松。他一向戒色,此番對雲清的在意,忽然讓他不安了。
既是如此,那便不能將雲清售給程公。那老家伙是出了名的扭曲,而且極其難纏。
于是,他便想讓雲清自己去選喬越。這個西越的四皇子,他已經暗自打探過,說是生平兩大愛好,一個是殺人,一個便是。
如果只是為了,他已經準備好了一對孿生姐妹,預贈與喬越。
那姐妹雖然姿容不及雲清,但也都是上上等之姿,人中之鳳。更重要的,她們精通房中之術,早已艷名遠播。想要拋下重金,只為求得一夕之歡的男人,簡直是不計其數。
如此尤物,怕是那喬越不會拒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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