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九卷四清歲月]
第17節第八十六節趙家禍事
長山和張工作員、全義在場院里商量了一晌秋收的事,臨晌午了,才想起學堂圍牆的事,仨人相跟著到了學堂,先生領他們看了傾斜的圍牆,正看著,就來了一陣雨,幾個人趕忙躲進屋里,還沒坐下,就听到轟隆一聲,剛看的那面圍牆就倒了,幾個人驚得合不上嘴。好在學生都在教室里自習,院里沒人。
先生說︰「萬幸,萬幸!牆塌了不要緊,學生沒事就好。」
全義開玩笑說︰「恁這老東西倒是門兒清,知道哪輕哪重。」
張工作員說︰「先生腦子清堂呢,這是最可貴的。天晴了,派幾個男勞力,趕緊把牆再壘起來,學堂里豁豁岔岔,既不安全,也不好看。」
長山說︰「行,天一放晴就派人壘牆。」
雨還在下著,放學時辰到了,先生考慮這會兒放了學學生們也沒法走,就陪著仨人說話,沒到教室里去,先生不發話,學生們就不敢走,只好在教室里坐著,有幾個調皮的男生朝這邊探頭探腦,可是雨下得大,他們也走不了。
雨終于停歇了,先生拿著手鈴到門外台階上搖了一圈,孩子們就象炸了窩的小雞,歡呼著沖出了教室。
張工作員去吃派飯,全義找見胎娃,長山找見妮子和二妮,各自領著自家的孩子回家去了。
長山進了院子,沒听見屋里有動靜,心里還詫異著。一進屋門,屋里的慘狀讓他大吃一驚︰爹娘都歪在炕桌邊,身體扭曲著,臉上表情痛苦,嘴里吐著白沫,已經不動彈了。桃花偎在灶台邊,渾身痙攣,嘴里流著口水,,一只手摟著肚子,另一只手顫抖著往前探,弄翻了砂鍋,鍋里的蘑菇湯從灶台流到了地下。
長山抱起桃花搖著,忙問︰「咋回事,咋回事?」
桃花臉色發青,眼窩下陷,兩手冰涼,掙扎著說︰「蘑菇……湯……有毒……不敢……吃、吃了。」
長山一瞥鍋里,剩余的一點蘑菇湯已經發黑了。
長山頭「嗡」地一下就大了,感覺天旋地轉,他掙扎著朝妮子喊︰「趕緊叫人,叫醫生!」
妮子「哇」地一聲,哭著就奔跑出去了。
街坊鄰居們趕來,听長山說是吃蘑菇中了毒,有那見識多的人就發話,讓趕快催著病人吐出來,再灌些鹽水消毒。鄰居們七手八腳,把爹娘和桃花扶坐起來,有的用筷子,有的用手指探喉嚨,桃花先是干嘔,後來把胃里吃的東西全吐出來了,長山早化好了鹽水,扶著桃花灌進去。人家還說不行,再讓吐,再灌,直到把胃里洗干淨。爹娘那邊,人已經休克了,扒不開嘴,也吐不出來,鹽水也灌不進去。
醫生來了,是個叫新旺的年輕孩子,才學著抓藥,沒見過這種病,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平常都是趙老秋帶著他,現在師傅中毒了,他還沒有學到辦法。見人們讓病人嘔吐,用鹽水洗胃,覺得這方法很有道理,就趕緊這麼辦。
折騰了半天,桃花總算有了起色,可爹娘最終也沒醒過來。長山家的院門上打了喪幡。雨還是瀝瀝拉拉,有一陣、沒一陣地下著,桃花雖說命保住了,可是還虛弱地躺在炕上起不來。長山強忍心中悲痛,張羅著搬了鋪、日夜守著鋪。全義帶人在院里搭了雨篷,讓木匠和漆匠抓緊備棺,還在墳地里也搭了雨篷,帶著一幫男人按陰陽先生點的穴位冒雨發穴。白鮮伺候桃花、做飯招待幫忙的鄉親、領著幾個婦女縫制爹娘的裝裹、給各色親友按遠近成服,里里外外,象女主人一樣張羅。先生和張工作員領著一幫老人坐鎮禮房,迎來送往,把喪葬儀式鋪排得井井有條。
到第七天上,該出殯了。
躲了二十來天的太陽總算露面了,白鮮和幾個婦女張羅了早飯,全義早帶人布置好了靈堂。桃花已經能動彈了,可是身子還虛,不能到門口去迎賓,白鮮幫著桃花穿戴好孝衣,扶到靈堂里坐好……
從早上開始,執事就帶著長山,由樂班吹打著,邀理事、請禮生、祭炮、祭旗、朝祖、迎花、迎饌、搭帶、懸匾、祭銘旌、迎親祭獻、點主、告廟。直到小晌午,才開始三獻。
先生為啟贊官,站在左上唱曰︰「雲海茫茫盡暢游,駕臨此地入春秋,此地不亞蓬萊島,民間俗事留後人。千兩金,萬兩銀,有錢難買父母恩,父母給兒金一斤,兒孫難還銀半斤,進大門,設靈堂,孝男孝女跪兩旁,男孝哭出傷心淚,女孝哭得淚汪汪。啟樂,行三獻禮,樂止,孝子出堂,舉哀,孝子跪前堂,親友坐兩旁,孝子哀聲哭,鼓樂吹滿堂,兒敬酒,女敬菜,佷兒把饌捧上來,外甥侑食,孫子獻茶。」
接下來是九節三獻禮︰行告知禮,敬初獻饌,行初獻禮,敬亞獻饌,行亞獻禮,敬終獻饌,行終獻禮,敬侑食,敬茶。
三獻禮畢,該出殯了。
隨著先生「起靈」的一聲號令,重勞們將棺起杠,白鮮早在街門外把長山爹娘的衣服、鞋襪、枕頭焚化,棺至門口,長山將陰陽鍋在棺木小頭上摔碎。先生高喊︰「孝親者徐徐向前,搭帶者各負其責,孝子者沿路引孝,抬棺者緩緩起程。」出殯行列緩緩往墓地移動。
下葬、噴堂、填土、滾丘、化紙,待一應程序完成,太陽也落山了。桃花身體不好,送到村口就被攙回去了。白鮮打發婦女們把妮子和二妮也勸走了,重勞和親友們默默往墓地外走,長山坐墳前,全義和白鮮也陪著沒走。
長山忽然伏地嗚嗚大哭,邊哭邊念叨︰「俺作了孽呀,天不饒俺,禍及父母呀!」男人平常不哭,真哭起來倒是撼人心肺,全義和白鮮听得頭皮發麻,眼淚止不住流了一臉。
全義勸解︰「恁從小到大,俺都一直看著的,哪有什麼虧心事呢?恁就不要自責了。恁爹娘這是湊巧了,就是個意外,可不敢胡亂圓成。咱往後還要過日子呢,不能揰下心病。」
白鮮也流著淚解勸︰「長山哥,這事擱誰家也沒辦法,這是攤到咱家里了,恁可不敢胡圓成呀。恁這要圓成,俺家可咋呀,俺死多少回也不屈枉呀。恁是個好男人,敢作敢當,村里人都尊服恁,恁可不能塌了架子呀。家里桃花是那樣了,孩子們都看著恁呢,恁可要挺住呀。家里村里都指望著恁,往後咱還得撐持著過……!」
長山哭過一陣,心里平復了許多,想到全義和白鮮的話,覺得自家還得撐起架子來。他擦干眼淚,站起來慢慢往回走。
全義和白鮮放了心,跟著他慢慢離開了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