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卷（10）
徐東海沒有再回答，而是把機會留給了劉震雲。劉震雲解答得比較到位，但比起徐東海的舉重若輕來，顯然要差了一截，饒是如此，也是博得了陣陣掌聲。
這期間，楊德水坐在台下最後排與顏華亮小聲地聊著天。談話中知道，在客來客去大醉了一場後，第二天一早，顏華亮就跑到吳媚妤辦公室做專題「檢討」，說自己思想認識不足，愧對秘書長的器重和栽培，現在想通了，從此以後，一心一意听從秘書長的安排。對于他的態度大轉變，吳媚妤也是十分驚訝，她說，你想通了？
顏華亮說，不但想通了，也想開了！
吳媚妤說，給首長當秘書可不是鬧著玩的，再苦再累，都不能中途而廢。
顏華亮說，這我明白，既然決定了，我就不會再打退堂鼓了。
吳媚妤說，好，我很高興看到你的轉變。別以為你是博士，學歷最高還是一張紙，要是呆在處里，以後能不能上去，還真不好說。給劉省長當秘書就不一樣了，你問一下老同志，哪個首長秘書最後不走上領導崗位？所以，你要好好珍惜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苦口婆心地跟顏華亮說了一堆做秘書的道理後，把他領去見了劉震雲。
像當初楊德水見徐東海一樣，劉震雲起初對他這個秘書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一面，顏華亮也是亦步亦趨，小心侍候。沒多久，兩人就有了感情，有空的時候，也會開始交流。听說，他還沒有女朋友，劉震雲還主動答應給他牽線搭橋做紅娘。
顏華亮人長得不錯，一米七八的個子，臉皮白淨清秀，五冠周正，雖談不上**倜儻，倒也不失斯文。唯一的不足，就是腦袋有點禿，前額的頭發掉得差不多了，露出個大腦門。在客來客去那天晚上，楊德水想過把徐雅芝介紹給他，後來看他耍起酒瘋來，就打消了念頭。再說，徐雅芝這丫頭也太倔，沒準又給她拒絕了，那就太沒面子了。楊德水問，當秘書感覺怎麼樣？
顏華亮說，一個字，累，兩個字，很累，三個字，非常累！
楊德水說，我也是這麼過來的，再適應一段時間就好了。剛說完，有條短信進來，他便低頭看短信，短信是張翠翠發來的，說是董福照出事了，給車子撞了。楊德水坐不住了，走出會場給張翠翠掛了電話。張翠翠沒說話，只顧著哭。夢島小說網首發
楊德水說，你別哭，董老他情況怎麼樣？
張翠翠抽抽泣泣地說，車子都從身上碾過去了，你說會怎麼樣？
楊德水對董福照有很深的感情，心像被鋸子鋸了一下，強裝鎮定地說，你說清楚，到底從哪里碾過去了？
張翠翠說話有點嗦，早上我和姥爺剛吃過早飯，正在過街的時候，一輛車子就像瘋了似地朝我們沖了過來，老爺動作慢，被撞得飛了出去，車子還是沒有剎住，從他腿上碾了過去。
楊德水看了一下表，事情發生應該有一兩個小時了，張翠翠怎麼才打電話過來？他再沉不住氣了，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哪里？
張翠翠哭哭啼嘀地說，正在省第二醫院組織搶救，姥爺他萬一，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楊德水說，你別胡思亂想，我一會就過來。說完把電話掛了。救人要緊，他想了一下，手頭沒有二醫院長的聯系方式，馬上撥通了衛生廳廳長李春燕的手機，講明情況後，請他聯系院長，務必要全力搶救。他一再強調傷者是自己的親戚。隨後，進會議室準備向徐東海請假。
有個香港的記者正在提問，他的問題超級古怪。他說，就我所知，內地許多省市每換一屆領導，都會提出不同的施政口號，推出不同的規劃。我的問題很簡單，江海省這個規劃綱要在下個五年里會不會又被束之高閣，而重起爐灶呢？你們又是什麼樣的態度？
這個問題過于敏感，可以說是直指國內地方政府的通病，大家面面相噓，沒人敢出面回答，一時間會場陷入了死寂，無數雙眼楮一動不動地盯著台上。夢島小說網首發
按照事先聲明的議程，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一路上下來，都是有驚無險，不能最後功虧一簣，徐東海不能不出面了，他微笑著說，你問的問題很不簡單啊，差點把我們都難住了。
他這樣一說，場面頓時活躍起來，大家都會心地笑了。
徐東海說，首先，我非常感謝你的坦誠，你說的這種情況，確實帶有一定普遍性。同時，我借這個機會，澄清一點，各屆政府的施政口號，盡管有差異，規劃也有不同的側重點，但工作是連續的，並不是說換了一屆政府，上一屆的工作就中途而廢了，相反都是一脈相承，既往開來的，只是表述的側重點有數區別。內地有句古話，叫新瓶裝陳酒，不知道你有沒有听過，這只是包裝的藝術問題。大家都知道茅台酒吧，據我所知，每過幾年，茅台酒都會推出不同的包裝，酒還是那酒，味道還是那味道。
這話還沒落下，下邊的掌聲就雷動起來，顯然都為徐東海的機智所折服了。
徐東海壓了壓手，等掌聲平息下來後，說，其實，你問的是兩個問題，按規矩，我回答了你的第一個問題就算結束了。今天就破一回例，我再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說到這里，他停住了，目光徐徐地掃視了台下一圈。
第二個問題，問的是江海省委省政府對這個綱要的態度。一般來說，這時候，被提問人都會鏗鏘有力地表態，如何圍繞綱要提出的目標，加強領導，團結協作，克難攻堅，以砸鍋賣田的勇氣，來推進和實現這一偉大的歷史使命和艱巨任務。
台下的人都靜心屏氣，靜等下文。徐東海說，我們的態度，是沒有態度！
台下立即響起了一陣哄笑，有人還驚叫起來，覺得太匪夷所思了，就連台上的劉震雲、方學剛、姜永光、池文良和吳媚妤都覺得難以置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如墜雲霧。
等騷動的人群重新安靜下來，徐東海說，沒態度，不等于沒作為。我們的觀點是，只要法律政策沒有明令禁止的都大膽去干去闖去試，努力推動科學發展和完善科學發展體制機制上不斷取得新進展。對于綱要，也是一樣，先干不評論、先試不議論、時間作結論。
掌聲再次轟響起來，像潮水般淹沒過每個人的耳朵。楊德水驟然明白，當初在討論施政口號的時候，徐東海為什麼盯著他追問的原因，原來他要的就是九個字，不評論，不議論，作結論。
高手之所以成為高手，就是在于隨時能從多如牛毛的信息海洋中捕捉到最有用的信息，為自己所用。所謂聞弦歌而知雅意者，都是高士，非常人所能做到。楊德水由衷地為老板出色的回答熱情的擊掌叫好。夢島小說網首發
記者會結束了，記者們開始陸續往外撤，但徐東海很忙，被劉震雲、方學剛、姜永光、池文良和吳媚妤等幾個人圍在中間，你一言我一語地恭維著。楊德水站在圈外，心里干著急。好不容易等到大家分頭散開，他在搶到徐東海身邊請假。徐東海听完情況後，說，你去吧！
楊德水趕到二醫的時候，發現李春燕先他一步到了。這個李春燕很賣他的面子，不但打了院長的電話，還親自跑到醫院來協調。他上前招呼說，李廳長，麻煩你了。李春燕也不跟他客氣，介紹楊德水說，這位是徐書記的秘書，楊德水同志。一個穿著白大卦的男人伸出手來與楊德水握手，你好！李春燕在一邊介紹，二醫的院長，張漢榮同志。楊德水說，張院長好，給你添麻煩了！
張漢榮大概五十來歲，長得慈眉善目。他向楊德水詳細介紹了病人的情況，他已經組織了一個專家組投入了搶救。據診斷，董福照的傷勢很嚴重，除了右腿被輾，導致粉碎性骨折外，顱內有明顯出血現象，性命應該沒問題，但後遺癥恐怕在所難免，日後生活很難自理，需要長期做保守治療，後期還要進行高壓氧針灸康復治療。
一听性命保住了，楊德水松了口氣。他說，治療費用沒問題，只要能治好，花多少錢都無所謂。一切都拜托張院長你了。
張漢榮說，請你們放心，我會盡最大努力的。
看這邊的事情辦得差不多了，李春燕問楊德水，撞人的車子扣下了沒有？
董福照出事，楊德水一心只想著救人，沒想過這問題，經李春燕這麼一提醒，才發現自己太過感情用事了，還有許多事沒有去做。他說，我也是剛剛知道人被撞了，不知道車有沒有扣下來。
李春燕說，你把出事的地點告訴我，我讓公安的人查一下。
楊德水看了下李春燕。沒想到，這個女人如此冷靜，如此心思慎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