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睡便是好幾個時辰,待我醒時外面已日上三竿,尉遲晟正坐在我身旁,身上還搭了件他月兌下的外衣,有淡淡的冰茶香。我剛想坐起,他便欺身壓了下來,那張柔和俊美的臉瞬間在我眼前放大了無數倍,溫熱的呼吸徐徐掃過,我嚇得僵了身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敢移動分毫,心里卻像野馬月兌韁般狂奔不止。
「月兒。」他低低喚我,眼里卻是意味不明的笑意,「你怎麼這麼狠心。」
我只覺喉嚨干澀,兩頰像有團火在燒,「我……我……」
他輕笑一聲,陌生的氣息柔柔打在臉上,「我為了守護尉遲府的秘密騙了你,你也不至于把我弄倒吧。」
我想和他保持些距離,便使勁把腦袋往後縮,貼在地面上生疼,「我們都有自己的苦衷,你沒傷害我我也沒傷害你,有什麼好計較的。」
他用力點點頭,「那我不跟你計較,你也別跟我計較嘍。」
我用手抵著他想把他推開,無奈力氣不夠,「你快起來,百里師傅呢?」
他作勢又貼近了些,嘴角帶著壞笑,「我醒來的時候這里只有你一人,祠堂的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沒有他來過的痕跡。」
看來他還不知道百里大夫找到了秘密一事,我該不該告訴他呢,我要怎麼說他才會不難過。
「對了,」他伸出一只手曖mei地繞著我垂落的發絲,緩緩說道,「你怎麼也睡過去了?百里師傅他找到秘密了麼?」
「我……我困了就睡著了……百里師傅他……」
正當我猶豫著不知該怎樣作答時,祠堂的門「 嚓」一聲被開了鎖。強烈的光線猛地照耀進來,我只覺刺眼本能地往尉遲晟懷里縮,站在門外的一群人看到我和他這副樣子都驚呆了。
憤怒的宛榮小姐,錯愕的尉遲老爺,發著抖的來福和身後一眾大氣不敢出的下人,此刻都在凝望著親密相擁的我和尉遲晟。這一瞬的時間真漫長啊……
還是他最先反應過來,忙跟我分離,拍了拍灰塵又伸手來拉我。我紅著臉沒有理他,自己站起身望著地面,不敢面對他人的眼光,手上還尷尬地拿著尉遲晟的外衣,一種羞恥感從心底油然而生。
「尉遲晟!虧本小姐拉下臉來找你,听說你被關到祠堂特意叫你爹放你出來,沒想到你竟然在這里和這個小狐狸精苟且!」宛榮氣得率先出了聲。
「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和月兒什麼都沒做!」尉遲晟急忙反駁。
宛榮更是氣急敗壞,顫抖著用手怒指尉遲晟,「這麼多人都親眼看見了,你還想狡辯!我告訴你尉遲晟,你要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慘痛的代價!」說完便氣沖沖地掉頭跑開了。
尉遲晟也氣得說不出話,我懊惱不已,偷偷抬頭往外瞥,尉遲老爺的臉此刻陰郁地可怕,眾人沉寂許久,他方對尉遲晟痛心疾首地搖了搖頭,又對我們嘆道,「你們兩個隨我去前廳。」
下人這才顫顫巍巍地隨著老爺離開,來福慌張地跑過來,「少爺,您沒事兒吧?」
尉遲晟憋了一肚子氣,瞪了他一眼,「本少爺能有什麼事!」便也拂袖離去。
來福擦了擦冷汗,哭喪著臉望向還在原地的我,猶豫著不知該怎麼辦。「月小姐……你……」
我怨恨的眼神掃過去,冷冷丟了尉遲晟的外衣,「我沒事。」
一路往前廳走去,灼熱的陽光好似此刻我煩躁的心情,步子快了些就出了汗,最里層的單衣有些粘膩地附在身上。路過的下人們仍對我恭敬行禮,轉身卻竊竊私語著我和尉遲晟的事,心里不禁又冒起了火。
不過一會兒我便到了,此刻尉遲老爺正背對著前方,一言不發地暗自思忖著什麼。尉遲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玩世不恭地把玩著腰間香袋,正是我繡給他的那只。婆婆也在這里,看到我忙起身來迎,神色擔憂地整了整我有些褶皺的衣裳,只顧嘆氣卻不說話。
尉遲老爺轉過身來,聲音有些滄桑,「叫你們來,是想商量件事。」他也扶著椅把坐下,緩緩對婆婆說道,「如今晟兒和黃家的宛榮小姐是不可能了,既然他和月兒彼此鐘情,老夫也不再強求,就順了小兒女們的意思,讓他們擇日成婚吧。慧兒,你我本也是世交,對這門親事有何看法?」
我和尉遲晟俱是一驚,婆婆看出我不樂意,有些為難地說道,「月兒不懂規矩,想來無法適應這大家府邸的生活,更何況她還那麼小,現在就讓她嫁人有些不妥。」
「我看月兒這段時間適應得挺好,說來十五也不小了,雖是虛歲但也不差這一年。重點是晟兒做的混賬事,月兒不嫁給他也不行了。」
「我都說了我和她之間什麼都沒有!」尉遲晟又暴跳如雷地吼道。
女兒家的清白名聲是多麼重要啊……我感到又羞恥又委屈,忍不住淚盈滿眶。
「不管有沒有,發乎于情止乎于禮的道理你不明白麼?世風再開放也由不得你如此胡鬧!」
尉遲晟慪氣地偏過頭去不予理會。
婆婆見狀忙輕撫著我,關切勸道,「月兒,我看晟少爺和你處得挺好的,你不如就嫁了他,我相信他會對你好,只要你們一成親,沒人再敢說閑話。」
我噙著淚,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狠狠回道,「我不嫁。」
老實講,我也渴望過相夫教子的安逸生活,從前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想我會百依百順,可是我遇見了他,那個狂妄不羈讓我動心讓我流淚的赫哲王子。雖然此生有緣無份,但我也不想就此匆忙嫁人,更何況還是以這樣羞恥的原因,我和尉遲晟只是朋友,怎麼能以夫妻相對。
「我不嫁。」我又堅定地說了一遍,轉身離開了前廳。
這樣的行為舉止還真是無禮啊……但我也顧不得許多了……我突然好想百里大夫……百里大夫你在哪啊……教我個辦法收拾殘局吧……難道你又突然離開了麼……果然是治好了血咒決定不再糾纏我了是麼……可是你放過了我,命運卻又不甘心地對我開了個玩笑……
正走著,突然一道黑色身影掠過,我立刻停住了腳,小心查看著四周。
除了花草樹木什麼都沒有,然而一抹冰涼悄無聲息地從背後貼在了我的頸部,可以清晰感覺到血管被刺激得隨脈搏突突直跳。我顫聲問道,「你是誰?」
「跟我走。」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嚴厲而決絕。
他伸出另一只手扣住我的肩膀,就在我以為他要帶我走的時候,頸部的冰涼剎那間消失,一道強力將我推了出去,我腿腳不穩跌在了前方。掌心微微有些刺痛,許是被擦破了,此刻我已顧不得這些,忙回頭看去,尉遲晟正和那個挾持我的人打得難舍難分。
那人著一身黑衣,相貌極其普通,身形靈敏輕便。百里大夫曾說過,做殺手或刺客的人都是走在路上不會引起注意的樣子,所以他常常需要易容。那人的武功並不算上乘,被尉遲晟糾纏得稍顯忙亂,便一個旋身將手中的匕首擲向尉遲晟,尉遲晟卻極其迅速地用指尖將其打偏。
我晃晃悠悠地站起來,看他二人交鋒,心里雖急卻也幫不上忙。不知道那人什麼來頭,之前總感覺有人在暗處盯著我,恐怕就是他。此時喊救命也無用,府里只有尉遲晟一人會武功,這回可能又要卷入到新的紛爭里了。那人不想理會尉遲晟的攻擊,閃了個身便來到我旁邊,尉遲晟見狀也使了個輕功攔在我們面前。
「想帶走她,也要問問本少爺同不同意。」尉遲晟自負地挑了挑眉。
「讓開!小心我對你不客氣!」那人冷冷道。
「那你來吧,你抓她不如抓我,尉遲府的秘密就在我身上。」這家伙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能如此以身犯險!
那人聞言輕哼一聲,「哦?那就把你們都帶走!」
我憂心忡忡,那人武功不好,卻還被派來抓我,說明他自有旁的過人之處。果然他立時在手心燃起一團火紅色的光焰,往尉遲晟打去。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我也被震得有些發暈,還沒看清尉遲晟怎樣便已經無意識地癱了下去。
許久的沉寂過後。
「你把他抓來作甚?」一個清冷的男人聲音響起。我從昏迷中醒來,感覺自己躺在一張軟軟的床上,空氣里升騰著清甜的不知名香,思緒漸漸清明,卻還是不敢睜眼。
「回稟蓮大人,他是尉遲府的小少爺,他說秘密就藏在他身上。」听聲音像是挾持我的那個人。我不禁在心里納悶,這又是招惹了何方神聖?
「荒唐。」蓮大人的聲音稍帶慍怒,「尉遲府的秘密已經被弦歌所掌握,與你何干?滾。」
接著便是一陣細細碎碎的腳步聲越行越遠,而我周圍鴉雀無聲,死氣沉沉。
「我叫百里弦歌,乃東黎國人。」想起當初還是軍醫的百里大夫說的話,弦歌……正是他的名諱。
我閉著眼楮不知情況如何,也感覺不到有人在附近,甚至靜得听不到除我之外的呼吸聲。正猶豫著,驀地好似有人在輕笑,「別裝了。」
我吃了一驚,這才不甘願地睜開了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精致的廂房里。說話的人端坐在桌旁,悠悠品著茶。隔著床前搭下的菱花紫紗簾,我看他也是影影綽綽的,唯那一張側臉,雖看不真切卻也覺得驚艷動人。
他轉過臉來,我伸手撩起紗簾向他望去,此人長眉明眸,生一雙狹長的鳳目,眼神雖清冷,卻在不經意間自含嫵媚。唇紅膚白,鼻子很高挺,五官異常標致,束著發穿一身藕色華服,襯得氣色極好。邪美的輪廓不苟言笑,給人一種妖冶疏離之感。我不禁看得有些痴了,怎會有這般漂亮的人!男生女相,實為仙姿佚貌,傾國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