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點點頭，「百里大夫……你幫幫我吧。」
他搖搖頭，「我知道你想干什麼，你無非是知道了伊舍馬上要和夏朝交戰的事，想去和他商量逃跑。那我實話告訴你，你這樣毫無勝算，如果你真的想救出唐靖恩和他一起回中原，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怎麼辦？就這樣等著麼？要等到什麼時候？」我焦急地說。
他看著月亮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片刻後對我笑笑，「上次阿虎將軍的事我發現我們還挺有默契的。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告訴你怎麼做。」
我想來想去覺得他說得很對，現在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沒有辦法救出大哥，這個百里大夫雖然本身疑點重重，但感覺並不是壞人，而且上次他還救了我。
「我相信你。從你幫我開始，我就覺得你和別人不一樣，所以我相信你。」
他笑著輕嘆一聲，「還是這般天真啊。也罷，我就再幫你一回。你去向赫哲王子獻策，助他打贏夏朝。」
「那怎麼可以！」我吃了一驚，「這樣做豈不是背叛了我的國家……」
「那你現在卑躬屈膝做伊舍人的奴隸就是沒有背叛了？」他笑得越發狡黠，「你以為王子真的沒有看出阿虎將軍是你殺的？你以為他憑什麼把你的命留到現在？你殺了他親近的部下還誣陷給了別人，阿壁將軍和我還為你極力開月兌，偏你又實在看不出有什麼過人之處。所以赫哲王子猜不透你，便要把你留在身邊，好在日後找到可供他利用的地方。懂了麼？」
我雖然並未怎麼听懂，卻覺得心里和身上一樣冒著寒氣，「所以呢？」
百里大夫無奈地用手扶額，「所以你要去幫他，打消一些他對你的警惕，讓他知道你是有用的，這樣才能得到更好的機會去做更大的事。」
「可是我根本就沒有計策啊。」
「今夜有雪，我相信你到時候會明白怎麼做的。」見我滿臉不確信，又拍拍我的肩膀，「憑我們的默契，你就放心吧。」
我只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如此，又要犧牲掉許多夏朝人的命了……是麼？」
他的眼眸突然失了笑意，冷冷道，「沒有犧牲，就沒有回報。」
我利落地穿好衣服，還是覺得陣陣發冷，百里大夫扶著我站起來，從兜里掏出一粒褐色的小藥丸放到我手里。
「這是什麼？」
「這麼冷的天，你身上都濕透了，給你一顆驅寒豆，吃了不會生病。」
心下莫名暖了起來，我抬頭看看他，「苦麼？」
他頗顯無奈，又從兜里掏出一粒暗紅色的小藥丸給我，「棗丸，甜的。」
我點點頭握緊了手，他見夜色已深，便催促我趕快回去，等我回到大帳，王子已經睡了，我便吃了藥丸去門口守夜。
眼看我獨自一人回來竟然無事，想必是那兩個侍女被鬼怪嚇得不輕，又怕把我一個人丟下會遭受責罰所以沒敢通報。還有剛才，好多疑問都沒有弄清楚，我越發好奇起來，百里大夫說的陰陽異術好像很可怕……而且他的身上有奇異的藥香……真是獨特得很……
正想著，忽而一陣冰涼掃過，我抬頭一看，竟然真的下雪了！
狂風驟起，帶過鵝毛般的片片雪花，算算日子眼看就要過年了。每年這個時候，胭脂河到處都張燈結彩，好不喜慶，如今我卻家破人亡身不由己，只要想到慘死的爹娘和弟弟，我就萬分難過，我是那麼地想念從前的胭脂河。
胭脂河……胭脂河？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神思逐漸清晰起來，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我裹緊身上的衣物，暗想那驅寒豆這麼好用，早知應該多要幾顆來，便也就著風雪沉沉睡去了。待我醒來時，卻發現自己正躺在赫哲王子的虎皮椅上，不由得一驚。
「醒了？」赫哲王子走了進來，他今天穿了一件厚重的紫貂外披，鮮亮的皮毛上已蒙了薄薄的一層雪霜。
我忙起身接過他的外披抖了抖，幫他撫平掛了起來。他徑自坐到虎皮椅上，一言不發地開始翻閱案前的那本書。
那種不知所措的感覺又來了……每次他在帳庭做自己的事我都覺得自己很多余，偏他又不吩咐我做些什麼，氣氛每每都因此變得極其詭異。
我有些無聊地站到一邊，低著頭在手心寫寫劃劃，默背之前學過的字，不時還瞥一眼赫哲王子，他正緊皺著眉頭，看起來非常悶悶不樂。
一定是快要和夏朝交戰的事讓他很是頭疼……
「赫哲王子……我……我什麼時候才能解禁啊？您還是交代我一些事做吧，我總待在帳子里面……」
他抬起頭無聲地看了我一眼，我沒敢把話說完。
又過了一會兒，我實在憋不住了，便又試探起來，「赫哲王子……我能不能……」
「想出去？」
我乖巧地點點頭。
「外面雪下得那麼大，昨晚要不是我，你現在還能在這里跟我廢話？」
是他把我弄到帳子里面來的？是啊，除了他好像沒人有這個權利……我驚訝地向他看去，他冷冷地掃我一眼，「別看了，本王子是怕你凍成冰塊，我只需要侍女又不需要冰塊。」
我有些郁悶地收回眼光，小聲嘟噥道，「我就出去一小會兒還不行麼……」
「本王子現在沒有辦法相信你。你要不想丟掉性命，就給我老實點。」
琢磨片刻，我有些不甘心，「赫哲王子……那我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已經頗有些不耐煩了，「說！」
「當初你為什麼沒有殺我？」
他顯然不太想搭理我，「因為本王子喜歡听故事。」
我搖搖頭，「你一定是覺得我有用對不對？只是你暫時還看不出來我哪里有用……那麼……如果我告訴你，我有辦法幫你擊退夏朝，你是不是可以相信我？」
他開始玩味地笑起來，「這倒是有趣得很。不過，你有什麼理由要幫我呢？我們是敵人不是麼？」
「就像你心里想的那樣，我根本就不是夏朝人，狐公子的傳說，只有玉訣當地的人才知道。」我開始胡編起來，心也跟著跳得極快。我曾經設想過這種可能，但是我現在還沒有辦法查清楚，「玉訣在雪原與世隔絕，我們一家流落中原是因為……因為我們被玉訣驅逐……如今我無家可歸，我需要你們伊舍的庇佑，我知道夏朝日漸衰落，是沒有辦法跟你們抗衡的。」
他帶著探究的眼神緊盯著我，「我總覺得，你雖然現在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但是以後恐怕會變得很危險……」我的心開始打起了退堂鼓，要不改天再說吧，他卻突然轉了話鋒，「但是本王子最喜歡挑戰危險的東西。如此，你就說說看怎麼幫我擊退夏朝吧。」
我深吸一口氣，「很簡單，如今正值寒冬，這雪是停不了了。從帝都出征的夏朝軍隊，肯定沒有想到環境會變得如此惡劣，這樣一來他們糧草不夠，本身作戰能力就會下降。而且，冬天本來就不適合作戰，夏朝之所以這麼急著反攻，無非是因為丟了邊關十六城，他們在西嶺一戰損失慘重，可見此時宣戰，對我們來說還是很有利的。」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這些我都考慮過，不過中原人都狡猾得很，難保他們不會想出什麼新奇的點子。歷史上以少勝多的戰役大有存在，況且中原人不是有一句成語叫做哀兵必勝麼。」
「赫哲王子大可不必擔心。依現在的情形看，他們只想趁伊舍剛奪城不久，兵力不足的薄弱時刻，能打回來多少是多少。那麼他們的第一個目標就是最靠近中原的胭脂河，再過幾日胭脂河上就該結冰了。」
他認真地看著我，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我們可以只派少部分人馬先去胭脂河守城，每個士兵都把隨軍的皮袋裝滿水，待到作戰前，再把每匹馬的蹄子都用布裹好。等到與夏軍正式交鋒時，我們就往胭脂河結冰的河面上灑水。那個時候會比現在更冷，正所謂潑水結冰，夏軍沒有防備，冷則透骨，只會行動不便，更甚者將會凍在河面上不能動彈。如此一來，無論是夏軍的馬匹還是步兵，都招架不住。」
關于這個戰術，是我昨晚守夜時，見天空真的開始飄雪，不禁又想起了百里大夫的暗示，再聯系到胭脂河的情況，這才有了想法。只是我第一次提出自己的觀點，心里還是有些沒底，只好強裝鎮定，極力掩飾自己的緊張。
赫哲王子靜靜看我，笑意逐漸加深，「听起來不錯。好了，這些天你就老實待在這里，等我凱旋的好消息。在我還沒擊退夏朝之前，你哪兒也不許去，我會派更多的人來看住你。」
我不再作聲，心卻慢慢靜了下來。為了逃離這里，我已經害死了兩個人，眼看就要害死更多的人。
而當我的雙手開始沾染鮮血，我發現我的企圖心正在膨脹。只要能夠活下去，只要能夠逃離這里，我願意冒所有的險。
所以我知道，報應一定在往後的日子里等著我，等著我萬劫不復。
大雪紛飛了好幾日，這荒漠放眼望去盡是素白。開戰在即，赫哲王子還有阿壁帶著幾隊精銳的騎兵去了胭脂河，我獨自留在他的帳庭終日無所事事，閑暇時也會好奇地翻翻他的書，看一些奇形怪狀的伊舍文。
不久就傳來了伊舍戰勝的消息，赫哲王子回來的那天，我已經在帳庭為他燒好暖暖的火爐，此時無法分辨自己是喜是悲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帳外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我心知是他到了，便出去迎接。遠遠就看見他和幾個將士邊走邊笑被一群人簇擁著，蠻人們無不為這場勝仗感到雀躍。許是被這種氣氛所渲染，他看到我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一舉把我抱得老高，周圍的人群開始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