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輾轉無眠,翻來覆去腦海里都是小月高腫的臉、哭紅的眼楮和低低抽泣的景象。心下亂成一片麻,怎麼理也理不清頭緒,不知怎麼了結此事才算上策?偏偏胤禛急急趕回來,只見了一面,諸事冗雜,明日又是康熙回宮,他奉了太子命出宮相迎,定是沒時間過來,想找他商量也沒機會。就這麼胡思亂想,不覺天已發白,剛剛模糊睡去,就恍惚听見外間春兒起床的聲音。半睡半醒之間,雖然極度瞌睡,卻再也睡不踏實。一咬牙,翻身坐了起來,喚她們進來服侍。
「格格不再多睡會兒?往日還沒起呢,天還早,都沒亮透。」春兒進來順手剔亮燭火。半明半暗的黎明,分不清楚此時何時,一瞬間的怔忡。
「躺著也睡不踏實,不如早些起來。」說著自己下了床,趿著鞋走到妝台前坐下。只一夜,我也成了邋遢鬼,頂著兩個夸張的黑眼圈,自己看著都想笑。回頭看春兒,她定也一夜無眠,精神不如往日充沛。出門端了水進來伺候我洗漱,又默默站在身後替我梳發,始終若有所思,沉默無語。
我握住她扶梳的手,「春兒,小月的事。」說著從鏡中看她,不知該怎麼接下去。她微愣,「格格放心,春兒不會多說。」
「不是怕你多說,我」說著轉身拉住她雙手,「我怕你看輕了她。」
春兒撲通跪在地上,我急著扶她,不想她死拽住我,「奴婢不知前世修了什麼福,遇上格格這樣的主子。昨日的事,若是換了其他主子,就是想幫著自己人,也有太多顧慮不敢相幫。」說著竟開始流淚,「說句死罪的話︰這宮中,多少宮女與主子甚而太監有情,哪個不是看命?命好的收了房,命差的被拿著作伐子,一頓板子也就去了。小月千不該萬不該,只不該在這皇宮內院偷傳私物,被人拿了把柄。可奴婢萬不敢看低她。莫說是平日姐妹相處,就是這同做奴婢的苦處,豈有不明白的道理?」
我扶她坐下,想想輕笑起來,「你這丫頭,我白說一句,你回那麼多話。別哭了,那屋里還有個委屈人,可架不住你再這麼水漫金山。總之記住一句話︰有什麼事先和我說,也好幫著拿個主意,不管成與不成,好歹別讓人找上門來我才知道,後知後覺,連應對的機智都沒了。」
她擦了擦眼,抬頭看我,輕喚一聲「格格」,又忍不住欲哭。
「越說越哭?索性不說,你去吧,一會兒我過去看看小月。」她起身往外走,我喊住她,「春兒,男婚女嫁天經地義,你若有了意中人,千萬別悶在心里,記得先告訴我一聲。」話都沒說完,春兒已哭道︰「奴婢不敢有此心,這宮中再富貴也不過是看人臉色,奴婢只想一輩子伺候格格。」
我一听倒呆住了——春兒看似嬌憨,沒料到卻看得透徹︰宮中果然再富貴些不過看人臉色,誰能說後宮哪位娘娘命好?愛情不可求,甚至丈夫也不過是幾十分之一。皇子阿哥一並如此,做個側福晉、庶福晉、格格、侍妾,也不過是有些臉面的丫頭,一級一級往上,每級每級都壓得死人。揮揮手讓她先出去,自己坐在鏡前不禁想入了神——如何才能成全我自己的心、自己的情?這個時候,居然連自己的心與情都分裂兩邊,不能統一。情之所系,唯一人亦;心之向往,卻是自由與專情。
用了早膳,到小月屋里看她,還靜靜睡著,竟沒查覺有人進來。我笑笑,哭最傷神費力,她昨日耗盡力氣,難怪今日深眠。只見她臉尚腫,淚痕斑駁,掌印清晰可見。誰不憧憬幸福?誰不痴心長遠?小月此次雖然行事糊涂到愚笨的地步,終究是陷入愛情幻想的女子,這種時候,怕難得清醒吧?我替她蓋嚴被子,輕輕出屋,吩咐小廚房準備米粥。
信步出了翠雨閣,一路上太監宮女忙碌奔波,康熙今日進宮,又傳旨晚上家宴,讓在京皇子們準備進宮接駕。今晚應該能見到胤禛,雖然也許遠遠相隔,即使僅是堅定的背影也能帶來無盡的安慰。
下午早早的春兒就忙著幫我收拾打扮。鏡中的自己15歲了,稚氣雖然未全消,到底不象從前幼小。畫了細細的眉,幾乎斜入鬢角。我看看實在不喜歡,洗淨了,自己畫了個簡單的眉形,眉骨處稍微上挑了一點,不太明顯,有些類似現代的眉形,看上去人精神許多。換上件淡玫瑰紅的旗袍,外加藉合色繡金葉子短褂,白色圍領。寶兒也長大了,眉目之間竟有絲絲嫵媚。
無聊的宮廷宴會早早拉開幃幕,我也擺出標準的笑容,向每個人施禮問好,笑得臉都快僵直了。回頭時不經意看見不遠處胤禛臉上一絲了然寵溺的表情,自己公式化的笑容慢慢擴大,他輕輕沖我點頭,我也悄悄眨了眨眼……雖然隔著那麼多人,原來世界只有內心那麼大——心里有誰,世界也只有誰。
佳期在福晉女眷席上,遙遙沖我笑,我也擺擺手,卻反應過來怎麼不見胤禛的嫡妻那拉氏?最近幾乎忘了這個問題,今日才想起他也有家眷,如同這城中所有成年的阿哥,不但有妻有妾,還都當爹了。再趕也是小老婆,想當大老婆的話,當年就該認定胤,死纏著不放。想著不禁可笑,又有些可悲,自嘲的搖頭,坐回位子。
正無聊著,尖細但監聲傳來︰皇上駕到。一眾人離了位,施然行禮,康熙過處,都是彎腰伏地的人群,場面真是壯觀。太子尾隨其後,帶著微笑扶著康熙,兩抹明黃奪目,從我身邊走過時,我恨不得用眼神問完所有為什麼。可惜他們過去了,康熙和太子都沒注意到我。
十三也跟著後面,塞外的風沙吹黑了他的皮膚,可此時的十三眼采風揚、態度不拘、應對自如。自然也是因為此時他正得寵,更重要的卻是他的性格,也斗爭、也陰謀,骨子里卻是混然大氣的。他沖我捉狹的眯眯眼,我狠瞪回去,他笑了,無聲卻放肆,前面的康熙和太子都不曾查覺,倒是我這里多了幾道目光。不敢深究,我垂下頭,做回乖乖小白兔樣。
康熙走到主桌前,一聲平身,眾人山呼萬歲。太平盛世,一靠發展,二靠粉飾。廣告和質量真是缺一不可。
「皇阿瑪此次行獵,收獲頗豐,更讓邊疆各族見識我大清國力。太子在宮中處理政務,盡心盡力。年初時各地的洪旱災業已平息,大清父慈子孝,騰飛之日指日可待。」是三阿哥,率先出來祝酒,他素來和太子親睦,這番話說得康熙笑了,舉起杯子一飲而盡,低下人看他興志頗高,也都紛紛上前敬酒,倒有多一半兒是太子替他喝的。
我左右無事,格格席間的蜜酒又甜甜的甚好下口,不知也喝下去不少。才一偏頭,模糊看見隔了幾桌太子妃似看著我沉思,見我看她,漠然轉頭,臉上是嚴肅和不屑。這其中定有緣故,若只為小月之事,不至如此,難說小月都只是個引子,憑白做了替死鬼。只是我喝得多了,無力思考,想著胳得空再向胤禛細打听。
滿族尚武好酒,菜不見吃多少,酒壇子倒空了許多,幕色漸深,康熙興高,又傳了歌舞,一派富貴繁華景象,多少脂粉金釵猗旎。
我偷偷看向胤禛那席,他坐定了靜靜喝酒,面色微紅。旁邊胤祀風清雲淡,嘴角帶笑,周旋于前來敬酒的諸皇子間。胤禛閑閑的說上幾句,又站起身陪喝幾杯。末了突然轉向我的方向,輕一舉杯,隨即干了。我也遙向他笑,斟得滿滿一杯佳釀,仰脖子全喝光。
酒不醉人人自醉,喝得這杯,心頭就是暖意,真想用手語告訴他︰帶我回家吧。終究笑笑,家在他心里,不在他府中。見周圍沒人注意,我悄悄離席,往旁邊花園走去吸些新鮮空氣。
夜晚清風襲人,已近冬天,帶些涼意,卻吹得人清醒——腦子醒了,心還醉著。坐在屋外的回廊上,閉上眼養神。不過一會兒功夫,忽听見那邊有人過來,隱隱的有太監相勸的聲音,似乎是說喝得多了,進屋醒醒酒,別在外面吹風一類。卻不知道是向誰說,我站起身欲走——這宮中到處是秘密,無意間听見也是听見,我那翠雨閣,惹得麻煩已經嫌多的了,還是避開為妙。
卻突然有人從身後抱住我,「月華,別走。」我驚得幾乎跳起,不為這個熊抱,只為這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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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猜猜這個熊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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