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默默無語,向住的地方走去。
芫均見人擠,就不敢往前去,反倒最先回到家中。
這新年很快就過去了,春天到了,前線傳來捷報,林我存大敗若羌人,救回了皇帝。
郭玉塘她們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做著回京的準備。
三月的一天,郭玉塘她們退了房,踏上回京的路途。
這個時候,她們不知道林我存正被派去平定各地叛亂,支高已經準備纂位郭。
她們請不到車夫,兩輛馬車只能由丁管事和昆叔、阿杰輪換趕著,而他們駕車的經驗並不豐富,加上那些車夫走後,他們對怎樣把馬養好也不擅長,馬兒瘦骨伶仃的,沒有生病就算好了,所以前進的速度是相當緩慢。
綿綿的春雨落了下來,道旁農田里偶爾可以看見農人在耕作,老的小的勉強擠在車上,丫鬟僕婦就只能跟著車慢慢走著。
這一日,她們來到了江應縣境內,卻是尚未離開永州境內,郭玉塘心里焦急,像這樣慢吞吞走下去,不知猴年馬月才趕得到家,但是急也沒有辦法。
天空中突然烏雲密布,似乎是要下大雨的樣子,昆叔抬頭看看天,嘴里嘟囔著︰「這老天爺,邪了門了,才春天怎麼就這樣大變臉。」說著便跳下車轅,拉著車轅幫著馬使勁。
郭玉塘看天氣大變,急忙招呼丁管事︰「丁管事,你們能先走就先走吧,先把老太太他們送到前面的烏橫鎮去找個客棧歇息下來,我們慢慢趕來。」丁管事和阿杰趕的那輛車馬比較健壯一點。
丁管事望望天,應了一聲,同昆叔一樣,和阿杰一起,拉著馬車便先走了,侍候老太太她們幾個的丫鬟僕婦忙緊緊跟在車後去了。
郭玉塘這輛車上坐著她和麴姨娘,還有女乃娘和三個孩子,還放著大家的行李,宗媽媽和芫均、明麗、明華只能在車下走著。
前面出現了一個小山坡,丁管事他們的車很快翻過山坡走了。
突然間,頭頂一個炸雷,把幾個膽小的女人嚇得尖叫起來,郭玉塘她們忙捂住孩子的耳朵,安慰著他們。
豆大的雨點落了下來,「嘩嘩」的雨聲很快蓋住了所有的聲音,女人們咬著牙,一聲不吭往前走,這時候,叫苦也沒用。
油紙雨傘很快就被風吹得翻了過去,折的折,破的破,郭玉塘在車子上坐著,又是心疼又是無奈,車上又坐不下,她們都是好下人啊。
突然,昆叔腳下被什麼絆了一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那馬好像也承受不了車子的重量了,站下不走了。
芫均她們幾個忙上去扶起昆叔,卻見他滿臉痛苦,捂住膝蓋動彈不得,芫俊就揚聲叫起來︰「二少女乃女乃,昆叔摔傷了。」
郭玉塘不假思索,掀開車簾跳下馬車來︰「來,大家把昆叔扶到車上去。」
昆叔不依,哪有下人坐車,主子走路的︰「使不得,二少女乃女乃。」
郭玉塘怒了︰「那你就在這雨里泥里躺著,我們陪著你?」
昆叔不敢出聲了,幾個人七手八腳把昆叔攙上馬車躺著。
在雨里,大家相互呆呆看著,誰也不會趕車呀,郭玉塘就伸手去拉馬的韁繩,那馬倔強地扭過頭去,不理睬這群女人。
宗媽媽心疼自己的主子,上前幫著郭玉塘拉馬,那馬跟她們僵持著不動,好像在比賽看誰能堅持到最後似的。
郭玉塘發一聲喊︰「大家都來幫著推車呀。」幾個女人七手八腳地走到車的後面,郭玉塘想想又叫道︰「別在車的後面,到車的兩側去,要不車子往後滑後面的人就危險了。」
所有人齊心協力地推著車,那馬好像有點感動了,終于肯邁開腳步,一群女子就這樣在暴風雨里深一腳淺一腳地推車前進著。
麴姨娘在車上,看著郭玉塘渾身上下淋得透濕,一面擦著流到眼楮里的雨水,一面拼命拉著馬的韁繩,忍不住淌下眼淚來,二少女乃女乃這還是大戶人家的少女乃女乃嗎?
宗媽媽也看見郭玉塘的模樣,心里就在想,要是當年她跟著那獨眼的青年走了就好了,現在也是將軍夫人了,何須在這里風里雨里的受苦,想著想著,她忍不住也哭了起來,風雨聲蓋過了她的哭聲。
在她對面的郭玉塘沒有發覺,自顧拼命拉住馬,在這個山坡上,車上又是孩子又是傷員,要是撐不住了,馬車滑下去的話,那傷亡可就大了。
正當她們精疲力竭的時候,就听見遠遠有人在叫︰「管二少女乃女乃,管二少女乃女乃……」
郭玉塘精神一振︰「大家再努點力,這就有人來了。」一邊說就一邊回頭答應︰「在這里。」
雨中山坡頂上出現了兩個身影,大概也是看見馬車,就快速地向她們跑了過來,跑在頭里的那個就大聲問︰「是管二少女乃女乃嗎?」
郭玉塘拽住馬︰「我就是。」
「丁管事叫我們來接引你們。」
「你們是……」
「我是前面烏橫鎮上韶家客棧的老板
tang,那是我兒子,」那頜下蓄著點短須的中年男子說著,向身後努嘴︰「丁管事說叫我們趕快來接你們。」說著,就把手里抱著的幾件簑衣分給大家。
後面那青年就搶上來接過郭玉塘手里的韁繩。
郭玉塘一邊喘氣,一邊系著簑衣的帶子,說︰「你們來得正及時,我們快要撐不住了。」正說著,就听對面「哎喲」一聲,宗媽媽腳下一滑,身子一下子滑到了路邊的一個土坎下。
那客棧老板忙跑過去,伸頭一看,毫不猶豫就跳了下去,將宗媽媽扶了起來︰「傷到沒有?」
宗媽媽也是精疲力竭,她搖搖頭,試圖往土坎上爬,卻是沒有可以抓著借力的東西,這時,她只覺身子一輕,那老板將她抱了起來,用力推舉到了土坎上。
宗媽媽連滾帶爬站了起來,剛要回頭說聲謝謝,就見那老板利落地爬了上來,拉住她就往馬車那里走︰「快,快上車去。」
宗媽媽還沒來得及反對,就被那老板推上了車。
有了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的幫忙,那馬也不敢不合作了,沒多大功夫,這第二輛車上的人就很快到達了韶家客棧。
前面那輛車上的老太太她們都已經安置好了,下人們就過來幫著第二輛車上的人。
郭玉塘這時才只覺得渾身無力,一坐在客棧門廳的椅子上就不想動了,當她看見同樣疲憊地走進來的宗媽媽時,卻忍不住站了起來︰「宗媽媽,你受傷了?」
宗媽媽搖搖頭︰「沒有。」
「那你臉上怎麼有血?」
宗媽媽伸手往臉上一模,模了一手的血,旁邊正幫著下人在搬行李的客棧老板听見了,伸頭一看︰「別動,我去拿藥來幫你擦。」
不多時,宗媽媽被那老板按坐在椅子上,動手擦藥包扎起來,看見郭玉塘焦急的樣子,那老板說︰「管二少女乃女乃,別擔心,大概是她摔倒的時候額頭磕在了石頭上,傷口不大,又只是皮肉傷,好得快得很。」
全家老小安頓好以後,天已經黑了,那雨依舊不依不饒地下著,客棧老板韶弘忙里忙外,幫著去請了大夫來給昆叔看傷。
看樣子,管家又要在這里停留不少時間了,郭玉塘愁悶地想著,也不知道現在她們所剩的銀錢夠不夠支撐她們回到京中。
昆叔經過大夫的檢查,右膝的膝蓋骨摔碎了,只能包草藥靜養,至于將來那膝蓋養好後還能不能恢復原來的功能也未可知。
烏橫鎮不大,鎮子上就這麼一家客棧,現在也只住著她們一家客人。
客棧老板名叫韶弘,有一個兒子韶品端一個女兒韶品蘭,一家三口打理著這韶家客棧。
韶弘起得很早,所以當他看見起得更早的郭玉塘時,被嚇了一跳︰「管二少女乃女乃,你怎麼起這麼早?」
在他的理解里,有錢人家的少女乃女乃大概都是日上三竿才起床,整天對下人呼來斥去,只動嘴不動手,不過那天雨里郭玉塘留給他的印象實在是太震撼了,以至于心里很久都不能抹去。
郭玉塘不說話,只看著那淅淅瀝瀝的小雨,這春雨也下得忒煩人了。
「二少女乃女乃,你怎麼就起來了?」宗媽媽的問話跟韶老板的如出一轍︰「這里跟家里不一樣,你多睡會兒吧。」
「我睡不著,習慣了。」郭玉塘悶悶地坐了下來。
宗媽媽站在郭玉塘身邊,看著這個少女乃女乃瘦弱的肩膀,扛起了管家人這個重擔,想起前不久遇上的那個人,宗媽媽再次嘆氣。
時間很快過去,管家人在這里住得久了,自然跟鎮子上的人有接觸,對這個民風淳樸的小鎮有了進一步了解。
鎮上人口不多,卻因為坐落在永州通往京師的必經之路上,所以還算繁華,交通和消息都比較便捷靈通。
這時,傳來了支高纂權稱帝的消息,郭玉塘一听,索性在這里安心地住了下來。
這天下午,郭玉塘正坐在院子里看著管秀蓮和管秀苑玩耍,就見韶弘走了過來,有點遲疑的樣子,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郭玉塘也遲疑了一下,她生怕韶弘來說要漲房租的事,現在對于自己來說,囊中實在羞澀啊。
「管二少女乃女乃,請問你現在有空嗎?我有事要對你說。」
郭玉塘心里一跳︰「完了,肯定是要漲房租。」臉上只好堆起笑來來應道︰「沒事沒事,韶老板,你說吧。」
「可不可以單獨……談談。」
郭玉塘示意女乃娘她們把兩個孩子帶走,這才低聲問︰「韶老板,請問有什麼事?」
那韶老板不自然地干咳了幾聲︰「管二少女乃女乃,我想問一下,那個……跟著你的那個宗媽媽有沒有丈夫?」他說話的聲音低了下去,臉色便漲紅起來。
郭玉塘呆了一陣,突然醒悟過來,忍不住微笑起來,可見自己想的事跟實際發生的事是完全不同的︰「韶老板,宗媽媽沒有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