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過去了,寧王府外久跪諫言的老臣們還是沒有離去。
寧王執意與鎮北將軍一同領兵出戰,這可是拿帝位、拿社稷、拿他自己的性命來玩笑啊!自沉王叛亂後,聖上把全部精力都投在了削藩壟權上,本是報國的棟梁也接二連三受到牽連,罷官的罷官,入罪的入罪。五殿下更是胡作非為,把這朝堂鬧的一團亂!
要是、要是三年前那個時候,三殿下沒有棄權離去,沒有意志消沉……天離又怎會落到要受懷臨欺辱的地步!曾經三殿下啊,當真是人中之龍,針砭時政一針見血,心思縝密條條羅列改革之道讓他們這些官場上活了幾十年的人都自嘆不如。
寧王若能繼位,必是一代明君,誰心里不是這麼認定?
聖上的病不知道還能拖延到什麼時候,說不定就……這種時候,王爺怎麼能走呢!
不光如此,昨夜里更傳來消息,十殿下听說聖上重病後,千里帶兵趕回離都,眼看就要到了。圖的是什麼心思,一想就知。真要比較起來,王爺三年里沉迷風月,怎麼能比得過疆場上屢立大功的十殿下呢!
——不能讓寧王走。
寒風中呼出一口白氣,雙腿是早已經凍得麻木了,只能拿滿布皺紋的手撐在地上。活了一輩子,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生死又有什麼相干。
王府外的大臣不肯離去,王府內顧清翎也不讓步。
「你上過戰場嗎?當過兵打過仗嗎?真到那時候,你以為看得那些兵法兵書真能管用?還不是賭了命上去見人就砍!那是戰場,一不留神就要送命的地方,你休想我會帶你去,安心在你這寧王府呆著!」
卻無歡捧著暖爐在手,整個人靠坐在鋪著羊絨的躺椅里,一雙眼看也不看正與他理論的顧清翎,自顧自不知在想些什麼。
顧清翎拿他沒辦法,反反復復勸了兩天了,他還是這樣話也不說一句。不管她叉腰瞪眼還是溫言細語,他一概不理會。堂堂一個王爺怎麼跟小孩一樣說風就是雨,倔的跟什麼似的,好像他下了決定的事別想還有商量的余地。
她又一次在與他的對峙中潰敗了,只好走出屋子把暖煙招過來,「今天風這麼冷,外面十三位大人肯定受不住,快去取些棉衣來,再準備些暖茶熱酒……我親自送去。」
暖煙猶豫了一下還是照辦了,早前那幫大臣們來諫言的時候王妃就出去勸過,可是他們一個個都清高傲慢的樣子,半點沒把王妃放在眼里。顧清翎心里清楚,雖然寧王妃的頭餃掛在她身上,外面老臣們可不怎麼待見她。
一個女人上陣打仗本就不合規矩,嫁于寧王後居然還不知道棄了兵權相夫教子,簡直膽大妄為。要不是這次她反悔站出來請旨出兵,又怎麼會無端端的橫生枝節?公主嫁過去,寧王都還沒心疼,聖上怎麼就由了她?這等婦人之仁,耽誤大事!
門一開,顧清翎就率先走出去了,拿卻無歡沒轍,對付面前這些老人家她還是綽綽有余的。本還指望他們能讓卻無歡多少讓步,沒想到那個人鐵石心腸一點不動容,總不能讓他們再繼續白白跪著了。
這里面,戶部陳大人都已經六十四了,大理寺何大人七十二高齡,再鬧下去真要出人命的!
「眾位大人……王爺那邊我會再勸說的,風寒夜冷,眾位大人年事高了,實在受不得,還是請回吧。」
無人回應,連抬眼皮看她一眼都沒有。腰彎的都要癱下來了,還是不肯走。她揮了揮手,讓暖煙帶著小丫頭們把棉衣先給他們披上。
「眾位大人為國盡忠一輩子了,先帝在時就入朝為官,多少年都過去了。說道理、論是非,你們比我一個女人懂得多。為寧王的這份心意,我感激,寧王也記著,不會辜負各位大人的厚望。可大人們精明了幾十年,怎麼到今天糊涂起來了?」顧清翎走到人群里俯來,壓低了聲音,「現如今,多少眼楮盯著王爺呢,眾位大人德高望重,突然來了這麼一出,讓人家怎麼看待王爺?聖上都要給眾位大人三分面子,大人們這麼一跪就是兩天,王爺可承受的起?」
「再萬一,眾位大人出個意外有了好歹,不是讓王爺落了別人的話柄?王爺是什麼樣的人,眾位大人心里該比我清楚,他做下的決定自有道理,眾位大人,不是該信他才對嗎?」
三兩句話說下來,本已經心中有所動搖的老臣們終于如夢初醒,忙撐著地要站起來——顧清翎趕緊招手讓人都來扶著他們,馬車暖茶都備的妥當,叮囑著小廝一定要送回各府上伺候穩妥了再回來。她難免欽佩這些大臣,心里沒股信念哪能撐了這麼久,年輕人也受不住這麼折騰。
不過她清楚,那些話說出來都是糊弄人的。
什麼他做下的決定自由道理,有道理個鬼……說什麼也要跟著她一起走,一副大局在握的樣子,她倒要看看萬一真出了事,他把這皇位丟了還能不能這麼橫!一副憂心她生死的喪氣樣,她可是打了十年的仗了,他這麼小心翼翼地不離她半步,也太看輕她了。
長嘆了一口氣,她這才發現,竟還有一位大人仍駐足原地,任由一個小廝攙扶著,目光正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殷切,看得她心里好奇,自然而然就走了過去。可她還沒開口,他就已經先說道,「我要見寧王。」
她剛想拒絕,又說不出口,那樣殷切又焦急的眼神怎麼看都像是真的有要緊的事。而且她不知道怎麼就覺得,眼前這個老臣說不準能幫忙勸了卻無歡。
她點了點頭,讓人扶著他進王府去。純鈞迎面過來的時候微微錯愕,攔下了顧清翎,目光看著老臣的背影道,「你就是讓他進來,爺也不會見他的。」
顧清翎不明白,「為什麼?他是誰?」
純鈞直搖頭嘆息,「他是爺已故母妃的舅舅,按輩分,爺該喊一聲舅老爺。」
這下輪到顧清翎錯愕了,「既然是親人,為什麼不見?」
純鈞沒答她的話。
卻無歡真的不肯見,他把自己關在了書房里不出來,連顧清翎請他用晚膳也沒搭理。她簡直想為自己喊冤,她讓他舅老爺進門來這點小事,難道他還要跟她賭氣不成?
顧清翎肯定不能喊舅老爺,她走過去好言相勸,「辛大人,時候不早,您累了兩天,是不是該回去報個平安?有什麼要緊事,我來轉達也一樣?」
辛大人無可奈何,深沉望了她一眼,只說了一句話,「轉告他——國事為先,家事為末。」
那眼神看得她仿佛一個禍水,讓她渾身的不自在。辛大人走後,顧清翎背著卻無歡把純鈞拖走,怎麼都要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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