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變陡生,帝臨一時緩不過神來,努力整理頭緒,想到先前自己醒來小解之時,赫連錐還在,後來自己回來,落塵等人便用幻影術蒙蔽了自己視听。再後來自己再從落塵處回來,便遇到了這種情形,如果真如初夏所說,那麼赫連錐一定是在自己小解與初夏醒來之間離開的,又或者是……突然想起自己進入落塵眾人幻化出的小山之時遇到的赫連錐,當時自己想到那赫連錐也是四大仙子變化成的,不過現在仔細想來,那個赫連錐或許可能就是赫連錐本身,當時他一定也是發現了什麼異樣,這才起身查探。不過他既然發現小山的事情,便應當在小山內尋找蹤跡才是,怎得會在小山內一陣穿梭,然後就不見了呢,左思右忖,終是找不出答案。
初夏見他久不言語,開口道︰「帝大哥,那些人帶了天佑跟眾章意國難民一路北去,我追了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又想你跟赫連前輩可能已經重新返回此地,怕你們找不到我們著急,這才趕了回來。怎得……赫連前輩呢?」
帝臨搖頭道︰「先前我是見過赫連前輩一面,當時我呼喚他,他卻只是不理,可能是他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是以才匆匆離去。」
初夏尋思片刻,道︰「他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他修為高深,不會有什麼事情,眼下救人要緊,不如我們先去尋找天佑他們。」
帝臨覺得如此甚妥,也不多說,便與初夏一起向北追來。帝臨跟著初夏走了一陣,初夏突然停步,環顧四周,說道︰「就是這里了,剛才我跟著中山國兵士來到此處,便不見了他們蹤影。」
帝臨舉目望去,但見此處與其他地方一樣,都是茫茫枯草,別無他物。況且此時正值深夜,天空殘月並不明朗,二人模黑探查,找了好久,終于在坤位偏北的方向找到有人踩踏過的痕跡,初夏眼尖,還在那里找到了絲絲血跡,血跡尚未凝固,那撥人自是剛剛走過不久。二人不做遲疑,繼續跟著眾人踩踏痕跡走去,迷迷糊糊也不知走了多久,已然來到茫茫草野的邊緣,再往前走,先是一片平地,後是一方丈許來高的土丘,眾人踩踏痕跡自然全無。
沒有了踩踏痕跡,又沒找到失蹤的眾人,帝、初二人自是沮喪,正失落間,突然听得土丘後方水聲嘩然,隆隆作響。二人爬上土丘查看,卻見稀疏月光映襯之下,一條大江流水滾滾,片刻不停朝東而去,原來自己二人一路狂奔,竟然不知不覺來到了楚江之畔。
二人立身之地下游不遠處,有一處破敗船塢,船塢建造頗為簡陋,而且年久失修,此時吹起了北風,大風吹過,船塢旁側的茅草屋瞬間「吱吱喳喳」響成一片。夜幕深邃,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茅草屋中點著油燈,內里有一人身著斗笠,像是船夫。
帝臨想到中山國兵士的蹤跡是在此處消失,而那船夫也在此處,或許可能知道些許消息,正要上前詢問,卻被初夏阻止。初夏以為,這里四下無人,卻平白多出這個船塢,而且船塢定是久未有人光顧,卻又平白多出一個劃船的船夫,這件事情過于巧妙,不得不防。
帝臨與初夏躡手躡腳,偷偷模到茅草屋外側,藏身觀察。過來一會兒,果然又見到沿著楚江自東向西走來四個中山國兵士。茅草屋中的船夫見四名兵士走來,急忙出門迎接。
一名兵士見船夫出來,上前問道︰「老錢頭,怎得今晚就只有你一個人在,其余的人呢?」那老錢頭聞言喉中一陣怪響,手上不住比劃,卻是個啞巴。那兵士見老錢頭比劃一番,心中了然,道︰「原來他們撐船載人渡河去了。」老錢頭急忙點頭。
帝、初二听得有人先行一步,載人過河去了,心中一動。一般小船怎得也得載個七八人,既然那兵士說得是「他們」而不是「他」,那必定還有其他至少兩個人,載著十幾二十甚至三十幾人過河,如此算算,倒與帝天佑、章意國難民以及那撥中山國將士數量相渀。
那兵士又問︰「我們也要過河,多少銀兩合適?」老錢頭不動聲色,伸出五個指頭,意思是說五兩。那兵士道︰「五兩?五兩太貴,我給你五十兩如何?」
帝、初二人听得分明,見這兵士還起價來不僅不是將價格打底,反而是將價格抬高,均覺不可思議。然而轉念一想,才知道這可能是這些人過河的一個暗號,而這些兵士與那老錢頭,自是相識的。
又見那老錢頭大搖其手,又是一番比劃,帝、初二人不識得,可那兵士卻是識得,兵士說道︰「不妨不妨,五十兩已經不便宜了,你舀了我的銀子,便得在江中先帶我繞個百八十圈,然後才能上岸,我時間趕得急,半個時辰就得到達對岸,你可不要給我耽誤咯。」
帝、初二人心想,要在江中繞個百八十圈,莫說半個時辰,便是天亮之後,也未必能夠到達江水對岸。不過這話越是說得不明不白,則越是說明這是他們過河的一種暗號。
老錢頭面色嚴肅,不去再問,便帶眾人上了停在岸邊的一艘小船,竹一撐,載著眾人輕飄飄滑向江心。
帝臨見眾人離去,江邊再無小船,此時如果想要過河確定是否帝天佑被帶到了對岸,豈不是要等那老錢頭重新回來,而那老錢頭再回來之時,恐怕已是個把時辰之後的事兒。心中正舀不定注意,突听得初夏說道︰「帝大哥莫要著急,先前那兵士說了,已經有人提前去對岸送人去了,那些人比老錢頭走的早,自然比他回來的早,我們不妨再等一等。」
過了盞茶功夫,果見江面上一左一右緩緩現出兩只小船,每只船上都站了一個船夫。帝臨心中大喜,事情果然與初夏所想一般無二,待兩個船夫停船靠岸,便與初夏起身上前,指著其中一個船夫問道︰「我們要去對岸,多少銀兩?」
兩個船夫望向帝、初二人,但見二人不是中山國兵士,而且面孔生疏,心中疑惑。一名船夫口中「哦哦」直叫,雙手凌空比劃,竟然也是個啞巴。這可讓帝、初二人犯了難,他們兩個雖然听得了先前中山國兵士與老錢頭對話的暗語,卻是對啞語絲毫不懂,而且這船夫與老錢頭之前的幾番比劃都不相同。二人一陣茫然,初夏靈機一動,挺胸說道︰「我們是你家主子請來的貴客,不懂得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手勢。」她本想用這言語唬上他們一唬,卻不料那兩個船夫听得話語,急忙撲身跪倒在地,「砰砰砰」響頭磕個不停。
帝、初二人心中好笑,不想誤打誤撞竟然中了彩頭,帝臨讓二人起身,說道︰「好了好了,虛禮就免了,這就帶我們去過吧。」
兩名船夫誠惶誠恐,也不再過問暗號,其中一名船夫便躬身將二人請到了一艘小船之上,身形卑微,對兩人畢恭畢敬。
暗夜孤風,水如流墨。頃刻間船夫載著二人來到江心,但見江水甚是湍急,然而那船夫駕馭小船,卻是平穩有加,絲毫感覺不出顛簸之意。
初夏心頭一動,湊到帝臨身邊,低聲說道︰「帝大哥,我看這船夫有些問題,八成是個練家子,當初上船時他也未問過我們暗號,我們需得小心。」帝臨也已看出這船夫並非泛泛之輩,點頭說道︰「不如我去試他一試。」起身走到船夫身前,說道︰「船家,我看你身材傴僂,撐船恐怕費些力氣,不如我幫你一把如何?」伸手就要奪取船夫手中撐桿。
船夫急忙將撐桿向身後一別,大搖其手,意思是不讓帝臨動手。帝臨哈哈笑道︰「不妨不妨,我們雖是你家主子的貴賓,可也不是難以近人的狂傲之徒,便讓我為你分擔一些又有何妨?」又去搶他撐桿。
那船夫眼看撐桿就要被他搶去,急忙退後幾步,跪在地上又是幾個響頭。初夏見狀,起身說道︰「放心吧船家,我大哥有些力氣,撐船還是不成問題的,你不妨讓他試試。」
船夫跪在船板上,雙眼一轉,極不情願的將撐桿交給帝臨。帝臨接過撐桿,在水中一撐,沒想到那小船非但沒有直行游出,反而船頭左轉,船尾右轉,竟然在水中打起轉來。而且此刻水流湍急,瞬間帶著小船向下游流出數丈。
船夫急忙上前幫帝臨矯正,帝臨得到指點,不出片刻,已然掌握馭船技巧,小船在水中行走,雖然沒有船夫駕馭那般平穩,卻也不差。船在水中又行了片刻,已經能夠看到對面江岸,這時先前載四名中山國兵士渡河的那老錢頭恰巧從對岸返回,遇見自己三人,又是一番比劃,帝、初二人不識得,只有載自己的那船夫與他你來我往,談的歡暢。待老錢頭撐船去遠之後,帝臨突然沖初夏使個眼色,哈哈一聲大笑,竹用力在水中一撐,故意不帶絲毫技巧。這一桿下去,小船滴溜溜轉起來竟比之前那次還要猛烈。
帝、初二人早有防備,自是有恃無恐,可那船夫本是隨意站在船上,突逢奇變,來不及多想,雙腿一分,堪堪在船上扎個馬步,一聲怪叫,泄露幾分真氣。這一來自然應了帝、初二人的想法。
帝臨見狀再不遲疑,抄起撐桿沖著那船夫腰際大力抽去。船夫見身份敗露,也不做作,右掌真氣流轉,輕輕一拍,竟將那撐桿擊得粉碎。
初夏斥道︰「我說你為何不問我們過河暗號,原來卻是留了一手,說,你到底想要作甚?」
那人再揮幾掌,將帝、初二人逼到船頭,自己立在船尾,哈哈笑道︰「我本想待你們上岸再行動手,不想你們卻是自己找死!」一改之前窘態,聲音洪亮,原來啞巴也是假裝的。
帝臨道︰「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你卻為何害我們?」
那人立身說道︰「我家主子交代過,我們的船兒只能載中山國兵士,但凡是貴客到來,也都得身著中山國兵士的衣服才能通過,其他人等,一律斬殺。」吐一口濃痰,道︰「你以為你們兩個小子一番惺惺作態,便能騙得過我嗎?」右腳大力踏到船板之上,小船瞬間左右搖擺,如同身處劇烈起伏的波濤之上。
初夏不識水性,更未曾在小船之上與人對戰,被船夫這麼一鬧,只覺胸中堵滯,暈頭轉向。帝臨雖然先前曾在烏柏江上與帝延宸、帝天佑蕩著竹筏捉魚,可是那會兒都是帝天佑撐船,而且平穩的很,突然立身在顛簸如潮的小船之上,情形也不比初夏好到哪里去。
那人狂笑不止,雙腳不斷在小船上左右踩踏,突然一聲暴喝,沖著帝臨虛晃一掌,身如鬼魅,轉攻初夏。初夏此刻本就五髒六腑如同翻騰一般,見狀躲閃不及,唯有雙臂交于胸前,硬生生接下一掌。
「砰!」掌、臂交接,初夏一聲嚶嚀,直挺挺跌出小船,「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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