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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飄紅葉外篇之易水鋒寒 第十四章 刀隱

蕭城之東,易水自北向南,貫穿了整個易水郡中部。易水並不寬廣,水流徐緩,水質也非上佳,之所以能夠名馳渭州,全仗渭州四大世襲千戶侯之一的白夷易氏一族發源于斯。易氏先祖晚年迷信風水,功成名就之後,在自己出生長大的易水上游修建了陵墓,後人因襲此例,把易水上游潺流山一帶作為了易氏一族的專用墓葬區。出了蕭城東門,沿著易水北行,大約三十里路,便是易家陰宅所在。

是日辰時剛過,易鋒寒獨自登上潺流山,先去父親的衣冠冢前祭奠了一番,然後走到易氏先祖易震的墳前,奉上心香,最後又向易震墳旁的司空成墓前,施禮默祈。完畢之後,易鋒寒轉身欲行,誰知一轉身,猛然發現身後站著一個布衣草履、長發及腰的佩刀老者,靜立如淵。

易鋒寒心頭微微一震,他天資過人、修行刻苦,又得名師指導,雖然年紀不大,武功修為已經頗為不凡。來到家中,就算在號稱易家年輕一輩第一高手的易豪面前,也沒有覺得有所不如,但是這個老者竟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他身後,在他平生所見的無數高手之中,也僅有少數幾人可以辦到,但是那些人無一不是聲聞天下的前輩名宿,此類人物怎麼也不應該出現在這里,此刻他心頭的感受,實在只能用震驚來形容。心念一轉,易鋒寒暗自提運真氣,拱手道︰「老丈好。」

老者微微一笑︰「小伙子,所謂先下手為強,既然你心生疑慮,何不驟然發難,取個先機?」

易鋒寒淡然道︰「老丈功力較我深厚得多,貿然出手,並無便宜可佔。何況敵我不明,防人之心固不可無,害人之心亦不可有。」

老者目光投射到易鋒寒身後的墓碑上面︰「你是老夫生平所見,第二個私下祭奠司空將軍的易氏族人。」

易鋒寒有些意外︰「第一個是誰?」

老者感慨地道︰「你父親。」說著略帶訝異地道︰「你不知道?」

易鋒寒道︰「先父很少給晚輩提及昔日舊事。多謝老丈告知。」

老者喃喃道︰「是麼。」說著一笑︰「的確你父親是這樣的人,呵呵。對了,听說你要走?」

易鋒寒心頭一沉︰「老丈是什麼人?為什麼對晚輩的事情如此了解?」

老者嘿嘿一笑︰「易家十二公子,易昌的兒子,回到渭州還想有秘密可言?」

易鋒寒道︰「打探不難,不過那也得有心才行。」

老者道︰「那麼有心人多的是。」

易鋒寒試探道︰「比如……?」

老者道︰「老夫。」

毫無征兆間,易鋒寒驟然雙臂一揚,兩條鏈子槍宛如靈蛇出洞,閃電般刺向老者咽喉、小月復。老者不慌不忙地一側身,便輕松地避了開去。

易鋒寒右手一抖,鏈子槍一震,槍尖轉折過來,繼續擊刺老者咽喉要害,接著左手一翻,鏈子槍繞出一個圓弧,刺向老者左肋,手法宛如行雲流水,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的痕跡。

老者道了一聲好,腳尖立地,身體滴溜溜一轉,易鋒寒的雙槍擦著他的身體掠過,偏偏就是差了分毫,不能刺中。不待易鋒寒變招,老者身子一傾,已經來到易鋒寒身前三尺之內。

易鋒寒槍勢已老,而且近身相搏,也非鏈子槍的長處,當下立時一翻手腕,雙手各自多了一把匕首,插向老者雙肋。

老者雙手一分,格擋住易鋒寒的手腕,接著運勁一震。隨著一聲短促的悶響,易鋒寒被其強大的勁力推得飛身後退,雙臂酸麻,幾乎無法握住匕首。

老者並不繼續進攻,笑眯眯地望著易鋒寒︰「再來!」

易鋒寒哈哈一笑,將手中兵器收回袖中,大禮參見道︰「佷孫易鋒寒拜見九叔公。」

老者見狀,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好小子,怎麼看出來的?老夫剛才似乎沒有用什麼特別的功夫。」

易鋒寒一臉鄭重地道︰「九叔公雖然刻意隱藏,但是我們易家的玄陰歸元勁,與眾不同,九叔公數十年苦練之功,舉手投足,自然有所表現,要瞞也瞞不過佷孫兒我。」

易若谷望著易鋒寒的臉,徐徐地道︰「本族子弟,以你習武的天分最高。我剛才根本沒有運用玄陰歸元勁,雖然如你所言,老夫數十年獨修一功,動起手來,不可能完全不露修習玄陰歸元勁的痕跡,但是這種細微跡象,非對氣機感應有所成就者,不能體會。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便已經達到這個境界,想當年,老夫下一輩中武功最高的百禎賢佷,也是二十五歲之後才能做到。」

易鋒寒道︰「其實氣機感應,在于心靜,與內功修為關系不大。」

易若谷呵呵笑道︰「修道無非修心,心境到了,功力自然突飛猛進。」

易鋒寒謙虛道︰「多謝九叔公鼓勵,佷孫自知功力尚淺,以後還需努力修行。」

易若谷滿意地道︰「不驕不餒,很好,很好。」說罷轉變話題︰「你不覺得老夫出現在這里很奇怪?」

「覺得奇怪。」易鋒寒道︰「所以佷孫開始不敢妄自揣測。照傳聞,九叔公應該從來不出封刀洞才對。而且……」說著閉口不言。

「而且老夫是個古怪乖僻、不問世事的糟老頭?」易若谷笑道︰「如果老夫真是這樣的人?易達干什麼千方百計要見老夫一面?」

易鋒寒詫異道︰「十哥不是為了向九叔公求教武功?」

易若谷冷笑道︰「他若真的是武痴,就不會連易豪那個臭小子都打不過了。」

易鋒寒心頭掠過一絲寒意,恭敬地道︰「佷孫愚魯,初回渭州,很多事情都不明究里。還請九叔公指點迷津。」

易若谷道︰「你需要老夫指點迷津?你不是處理得很好?通過章家村的事情,你已經獲取了民心和聲譽。搭上古老三,你的財力就有了保障。墨玉玄武,也不會白送,由于人生地不熟而導致的朝廷人脈匱乏,你已經找到了門路。至于司空照那些死心眼,就更不用說了,他們雖然韜光養晦了很久,但是勢力和舊交尤在,朝野之中均有相當的影響力,不容小覷。」

易鋒寒道︰「但是正因為如此,似乎鋒芒畢露了一點,現在已成眾矢之的。」

易若谷道︰「所以你打算離開,以退為進?」

易鋒寒冷靜地道︰「皇上不會讓我走。」

易若谷呵呵大笑︰「果然如此。不過你為什麼如此信任老夫?這些話,你不應該隨便表露的。」

易鋒寒道︰「當日蜀州生變,先父自慮不保,曾與佷孫言道,本族最為睿智公正的,就是九叔公,回渭事有危難,便向你求助。佷孫若非不想打擾你清修,恐怕早就上門求教了。」

易若谷嘆氣道︰「難為他還記得老夫。」說著聲音一頓︰「老夫是長房子孫,你可知道你父親為什麼要叫你向老夫求助?」

易鋒寒沉吟片刻,搖頭道︰「佷孫不知。」

易若谷道︰「可能時間不夠,你父親沒有告訴你。當年他當上千戶,老夫是出了力的。」望著易鋒寒不敢置信的眼神,繼續道︰「這件事,知者甚少,不過老夫同父異母的哥哥卻是知道的。所以他從小教育他的兒子,想方設法討好老夫,嘿,可惜爛泥涂不上牆,易達太令老夫失望了。」

易鋒寒忍不住問道︰「九叔公歸隱多年,為什麼要涉足爵位之爭?而且還是先父?」

易若谷的目光再次投射在易震、司空成的墓碑上︰「你看看這兩座碑。」

易鋒寒賺頭凝視半晌,愧然搖頭道︰「佷孫沒有看出來異樣。」

易若谷道︰「上面的圖案是什麼?」

易鋒寒道︰「曾祖的碑墓碑上,刻的是當年司空成將軍屯兵不發,靜候我們先祖取蕭城的圖畫。司空成將軍的墓碑上,刻的是我們先祖當著國君,讓爵給司空成將軍的圖畫。」

易若谷道︰「最終還是我們先祖得到了爵位,但是兩家的情誼,算是由此開始。這些年來,司空家為了易家可沒有少流血。」

易鋒寒點頭道︰「不錯,所以先父在日,經常提到司空家的恩德。」

易若谷道︰「可是人情冷漠、世態炎涼,要人記住自己恩惠的人比比皆是,願意記住別人恩惠的人屈指可數。司空成將軍的墓,除了每年族中祭祖,會順便拜祭,平日易家有誰會關心?」

易鋒寒道︰「話雖如此,那也是人之常情,時代久遠,加上自居主上,自然有很多人忘記了司空家讓位之德。九叔公為什麼這麼在意?」

易若谷眼神寒冷如冰︰「因為老夫有一半司空家的血。」

易鋒寒一呆︰「是麼,這個我倒不知道。」

易若谷淡淡地道︰「你應該知道的。行軍打仗,軍情第一;謀事取勝,情報為先。要擊敗一個人,必須了解這個人,要拉攏一個人,也必須了解這個人。老夫雖然歸隱不出,族中大事仍然有人會請我出頭,你要奪取爵位,就不能不考慮老夫的影響。」

易鋒寒道︰「佷孫知錯。」

易若谷略一點頭,感慨道︰「老夫生母生我之時,難產而死,她在世的時候,遇事不爭,恪守本分,死了也沒用人掛記,所以很少有人想起老夫的母親是誰。但是想要獲取老夫的垂青,嘿嘿,還非要掛記老夫的母族不行。而且,老夫要的是真心誠意,像易達般做作的,休想得到老夫的幫助。」

易鋒寒道︰「九叔公不是接見了十哥?」

易若谷道︰「這件事傳出去,對他很好?」

易鋒寒愕然無語。易若谷接著道︰「老夫見你父親,天下無人知曉,所以他才能順利取得千戶爵位。老夫見易達,天下皆知,後果老夫可就不知道了。」

易鋒寒道︰「九叔公既然有如此能力,又不是甘心歸隱、老此一生,當年何不自己爭取?」

易若谷笑道︰「誰說老夫不是甘心歸隱?」說著指向山下的易水︰「你看這水,永遠都是從上至下、甘居下位,但是天下至久、利于萬物者,莫過于此。當年與老夫齊名的渭州刀客,如今所剩的,僅有隴絕頂一人。他出身外戚,與皇族關系密切,自不待言。老夫若不歸隱,數十年下來,不戰死殺場,也會死于內訌。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你父親就是個榜樣。我們易家,歷代以來,在四大千戶侯中地位最為穩固,易水千戶中壽終正寢者也是最多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易鋒寒道︰「因為我們先祖從來不與朝廷爭權,每每想讓。」

易若谷道︰「不錯,我們易家,在四大千戶侯中管轄的區域最小、人口最少、最為服從皇權,國君也就最為信任我們。但是自從你父親力抗強敵,一改易家怯懦隱忍的作風以後,自己去國忘家不說,整個易家都遭到朝廷的打壓,另外的三大千戶也都心生忌憚,與我們保持距離。所以啊,能夠做到不爭的人,才是最大的贏家。」

易鋒寒道︰「可是有些事情,你不爭,別人也會認定你爭。」

易若谷道︰「那麼你就去改變他們的想法。人的判斷,總有其根據,如果條件變化,結論自然不同。」

易鋒寒道︰「所以佷孫認為,目前應該退一步,才能海闊天空。」

易若谷道︰「嗯,可惜你現在要退,別人未必肯罷手。」

易鋒寒道︰「是誰?」

易若谷笑道︰「目前各方勢力均有動作,不好妄下定論。不過等到沈六郎的尸體送回來,自然有跡可尋。」

易鋒寒心頭一沉︰「我宣布離開渭州,也不能救八姐夫一命?」

易若谷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經出手,那麼必然得有個交代。總不能人得罪了,什麼事情不解決吧?你目前已經有了朝廷的門路,關系最為薄弱的,反而是易水郡。宇文、鬼隱二人早已賦閑在家,目前易水郡軍政之中,可能對你產生幫助的,除了司空照,就只有沈六郎。司空照武功威望甚高,麾下兵精將猛,與易家關系特殊,沒有人敢胡亂對他下手。沈六郎則不同,他妻子易慧在族中與你血緣最近,本身小有兵權,但是個人影響不足,無論是否你一黨,殺之既可以防患未然,又可以敲山震虎,嚇阻有心投靠你的人。你宣布離開,正如你所說,沒有人會答應,你也不會走,老夫如果是這次調動的策劃者,絕對不會收手。」

易鋒寒眼中寒芒暴射︰「如果有人步步緊逼、毫不留情,佷孫也就只能以牙還牙了。」

易若谷仰首往天,淡淡地道︰「天地不仁,聖人不仁。萬物運行,終歸于道。該怎麼就怎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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