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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三章 天人交戰(下)

李銀笙說了長長的一番話,表明心跡。柔雅從沒听過想過這些,因此忍不住還是流露出震驚的神色。

「是,我承認,在你與蘇簡眼里,我以前確實做得過分了些。可是我很想回家啊,我真的已經厭倦了這樣的日子。」李銀笙半伏在地上,面上流露出楚楚可憐的神色。

「可是,雨如姐姐,剛才那侍女說要殺了我的時候,你是不是也覺得他說得很對?如果這是在真實的世界,雨如你是否也覺得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柔雅緊抿著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隱約之間,她也開始意識到,似乎有什麼她曾經苦苦堅持的東西,在自己一念之間,已經開始慢慢地崩壞掉了。

「雨如,如果是你要殺我,我絕無怨言。只希望你回到真實的世界以後,不要再怪我,也不要再認為我是壞人,這不是本來的我啊!」李銀笙演技一流,唱念俱佳,此刻更是聲淚俱下,似乎流露著無限追悔、無限傷心。

而柔雅心頭涌起一陣煩惡,胸口郁悶無已,嗓子里有什麼腥甜的東西在往外涌。在她心中,一時之間,仿佛情勢倒轉。非是李銀笙陷于人手,命在頃刻,而竟像是李銀笙咄咄逼人地前來逼宮一樣。

「殺?還是不殺?」

柔雅終于知道出了什麼事情,阿玖與李銀笙兩人聯手,將這個選擇放在自己面前,逼自己給個答案。她有心故意去選擇後一個選項,可是,她知道了自己內心深處已經做出了什麼樣的選擇——李銀笙以往的斑斑劣跡,和這個充滿誘惑力的機會,都不過是借口而已;柔雅知道,其實就是自己心中起了惡念。

這一點點惡念啊。令柔雅以往辛苦建立的道德高台,她可以假以鄙夷鐘采女和李銀笙之流的所謂善意、所謂情操,在這個惡念起的那一剎那就都統統消失了。她曾經因為鐘采女隨意杖殺宮人而氣得吐血,可是如今,她也動念想殺人了。

李銀笙見到柔雅面如死灰一般,心知已經成了一半,得意地想︰叫你裝聖母,你裝啊你裝啊你接著裝!

柔雅慢慢緊咬牙關,試圖說服自己,她動念想殺的。是個壞人——可問題是,柔雅堅持了很長時間的信仰,都在于惡念與惡人或是罪行是分開的。因此她當日會在寶泉山上出手救助行刺文衍的刺客。她說,沒有人能夠隨意奪取一個人的生命,哪怕此人十惡不赦,也需要國家法治明正典刑。而這樣迫切地想殺一個人,竟是她從未體會過的情緒——

「唉——」。柔雅長長地嘆出一口氣,覺得自己適才就是被魔鬼誘惑了。

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殿內兩人各自的思索都被打斷。柔雅皺了眉,而李銀笙面上卻露出喜色。

「五王殿下——」阿玖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阿玖姑娘,柔雅縣主可是在殿中?」永弘高聲問道。

李銀笙早已偷偷地在掙扎,看看是否有機會掙開身上的繩索。可是她一听到永弘的聲音,立即停止了努力,嘴角悄悄地露出一絲微笑。

柔雅面無表情地出門。在門外與永弘說了好一會兒。終于兩人似乎達成了什麼一致,阿玖極不情願地打開了門,進來想為李銀笙解開綁縛。他一湊近李銀笙,李銀笙便對他笑笑,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阿玖遽然變色。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惡狠狠地盯著李銀笙。幾乎像是馬上就動手將她殺掉一樣。

「不用麻煩了!」五王永弘出現在門口,眼中再也看不見別人,似乎只能看見李銀笙一個。

李銀笙嬌聲嗔道︰「死人——」還不趕緊替我將繩索解了。後面半句她可沒有說出口,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與五王永弘舊情復燃,她認為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

誰知永弘嘻嘻一笑,道︰「這就來了!」說著從袖中取了一塊帕子出來,來到李銀笙面前,左手一捏她的下頜,右手用帕子將李銀笙的口塞住了。

李銀笙身子一顫,眼神驚駭非常。永弘卻慢慢地對她說︰「乖,你隨我回去,我不會再令你那樣輕易的離開了!」說著,永弘月兌下了身上的外袍,將李銀笙從頭到腳都罩住了,接著抱在懷里,這才站起身,對柔雅打了個招呼,就想出門去。

柔雅立在殿外,冷冷地對永弘說︰「五王殿下可千萬不要忘了自己承諾過的!」

永弘卻像是從心底里笑出來,答道︰「這個自然,好不容易有機會將自己的珍寶撿回來,我當然會好好守著,不讓她再丟了。」

柔雅目送五王永弘離去,心中實在不知道是喜是愁,也不曉得自己日後會不會後悔自己冒冒失失地放棄了這個看似天賜的良機。又再次回到冷宮那破舊的殿中,她見到阿玖面色古怪,就似咬牙切齒一般,心中免不了愧疚,對阿玖說︰「阿玖,我實在是對不起你,知道你是為我考慮……」

阿玖長長地吁出一口氣,突然口氣決然地對柔雅說︰「縣主心腸好,是阿玖拍馬也及不上的。只是阿玖一定要提醒縣主一句,若有朝一日,有人以阿玖的性命來威脅縣主,縣主千萬不要顧念舊情,直接給阿玖一個痛快就好!」

說畢,他一轉身,蹬蹬蹬地就從柔雅身邊走過,再也沒有回頭。此時天色已晚,柔雅怔怔地看著阿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之中,心中一陣難受。

只是她不知道,其實阿玖也是,眼中霧氣彌漫,仿佛已經到了訣別的時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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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蘇簡在江寧府,半點也不比京中的柔雅好過。

那次天有異狀,永熙見蘇簡一時著急,立即將身邊的陰衛遣回京中打探消息,可是幾日後,送回來的消息卻令人大吃一驚——

當然了,蘇簡最關心的柔雅縣主好好的,一點異狀也沒有,只是她身邊的一名宮人得了惡疾,在柔雅妙手之下,才撿回了一條性命,只是再也不能在宮中執役了。這名宮人原來在宮外有個青梅竹馬的相好,竟趁了太後生辰大宴的機會偷偷潛入宮中探望,被人抓住,被判了流刑,發送到西北充軍去了。

可是這些個消息,相對于五王府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傳說五王永弘迎回了他的正妃李氏,因而將原先已經冊封的那位側妃李氏轉而送去了屬于毅王府的一處皇莊上。關于毅王府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的,其中最大的八卦就是那位側妃李氏,或者叫做「小李氏」,已經身懷有孕。只是抵不過五王永弘與正妃「大李氏」伉儷情深,永弘又不願在這個時候將兩位妻室同時放在府中給自己添堵,因此借口小李氏要養胎,派人將她送去了皇莊。

而神奇的是,神廟在沒了李銀笙的情況下,仍然在照常運轉,而且那些誠心供奉神廟的村莊,大多在自家的田地或是附近的山林里發現了這樣那樣的「祥瑞」,神廟的「神女」們解釋為上天的示意,廣被恩澤,賜福虔誠之人。

然而在江陰郡,情況卻全不是這樣。隨著前來的災民越來越多,百姓的日子也越來越艱難。原先,江陰郡可是天元最為富庶的郡縣之一,可是現如今,城中糧價飛漲,幾乎每家的百姓都在過著有了上頓不知道下頓在哪里的日子。可是,即使是這樣,自凌汛一來,拜「神廟」的人卻越來越多,隨之而來的,是「人牲」。

那日蘇簡與永熙趕到律水邊,正趕上那些「人牲」投江的場面。

百姓們都伏在江岸之上,目送著載著人牲的小船,向著河心漂去。「……斯彼神廟,佑我天元……」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仿佛是神廟的祭司,站在江岸邊上,伸開雙臂,直立在江岸邊,高聲念誦著什麼。蘇簡便道︰「怎麼與天京城之中的神廟好似不太一樣?」她記得天京城中的神廟是一色的美女,從來沒有出現過男子祭司。

永熙嘆道︰「前兩日我使人打探過,這些人原先都是當地的神棍,被上國天女的神廟收歸麾下。上國天女只要求統一的旗號服飾,和一些面子上的事情,實際對各地的神廟’分號’是不聞不問的,只要供奉能夠按時上交就好!」

蘇簡听了覺得無語,這算什麼?古代的連鎖授權經營麼?李銀笙此事竟然做的如此潦草,還是她根本就沒有想將這份神廟的「職業」好好經營一番?

眼前那個白衣男子念完了頌詞,領著江岸邊的百姓齊齊地朝著「人牲」的船跪下去,口中說︰「神廟供奉,奉與江神!」

這時,律水上的那艘船已經開始漸漸下沉,船上的十幾名「人牲」卻都是面上神情莊嚴,仿佛在迎接一件神聖的事一樣。

突然,船上一個孩子的哭聲,「哇」的一聲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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