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雅從囚禁執素的囚室里出來,猶豫了一會兒,才命人打開了趙惟一的囚室之門,自己走了進去。
趙惟一此時背對著門口坐在地上,可是他卻像是背後也生了眼楮一樣,輕輕一笑,說︰「縣主這時候才來,比我想象中耐心要好了不少。不愧是天炎部未來的一部之主,天元未來的皇後!」說著他轉過身來,而整間囚室,竟像是因為他的轉身,而變得更為明亮了一些。
「你真的叫做趙惟一?」柔雅好奇地問,她心想,不會這麼巧吧!
坐在囚室地上的那個俊俏男子,聞言抬起頭,向柔雅看去,一面低聲地笑了起來。「自然不是真的名字,怎地,縣主覺得這個名字不好?」
趙惟一,暫且還是稱呼他為趙惟一吧,笑著問柔雅︰「八荒**,唯我獨尊,趙惟一,我可是很喜歡上國天女所贈的這個名字呢——」
原來如此,原來又是李銀笙。柔雅心中終于釋然,原來,只是某人仿照歷史上那宗著名的冤屈,依樣畫葫蘆,設了個圈套而已。而自己,也確實和冤案中的那名女主角,地位身份相差仿佛。可是她還是一時沒忍住,輕輕地問︰「這位壯士,你可曾識得一名女子,名叫蕭觀音的?」
趙惟一听了這名字,先是搖了搖頭,心中覺得怪異,原以為這位縣主一上來會問自己,為何要配合做出這等陷害之事,而又為何會臨時反水,令她有機會可以翻盤。可是還沒來得及吐出一個「不」字來,他的心中突然泛起一陣異樣,似乎突然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一旦想到這個名字,心中就像被針刺了一下似的。突地痛了一下,但是仔細回想,卻怎麼都想不起來曾經識得叫這個名字的女子,反而心中似有一團迷霧,始終戳不破,看不透,糾結起來,就像是一團一團聚攏著的噩夢,想找個機會突然涌出來蔓延出來一樣。
趙惟一的眉頭就緊緊地皺了起來。這一切,都被柔雅看在眼里。她只淡淡地說。「壯士,可否讓我給你把一把脈?」
把完脈,柔雅皺起眉頭︰「奇怪——」
趙惟一沖柔雅嘻嘻一笑。道︰「我沒中什麼毒吧!」
柔雅點點頭——按照常理推測,李銀笙應該不可能留任何機會給此人,難道這名男子,這樣機靈,連李銀笙的後手也看透了?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此次李銀笙真的能夠一盆的污水都潑在柔雅身上潑實了,這個趙惟一也萬無生理。
可是眼前這個趙惟一,卻似興致勃勃,絲毫不見為自己擔心的樣子,是什麼人能夠這樣的沒心沒肺?
「隔壁那個腫臉丫頭可是中了毒了?」趙惟一幸災樂禍地問。
「你都知道了?」柔雅回想起剛才見到執素面上那驚愕的表情。她所料不差,李銀笙早已安排了後手。要在柔雅失勢之後,要先處置掉趙惟一,而執素。對她或許還有些用處,又或許這麼快再處置掉執素惹人嫌疑。因此,執素奉命要先下毒除去趙惟一,卻不知為何,這毒下到了執素自己身上。
趙惟一嬉皮笑臉地道︰「我知道好多縣主不知道的。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縣主不問我知不知道這些我知道的!」
柔雅被他繞的一暈,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但是馬上肅容問道︰「你因何混入羲和宮?是何人指使你,何人為你安排,又給了你什麼樣的好處?你,你且將你知道的一一都說與我知!」
趙惟一慢條斯理地說︰「至于原因麼,我想,隔壁那個腫臉丫頭已經說了很多遍了。富貴險中求——」
「哪怕賠了命都在所不惜麼?」柔雅突然覺得這個世界里大家都瘋得有些沒有道理。
「我不會賠上性命的,我不會像那丫頭那麼蠢,我一直在給自己造就最有利的情勢,比如現今,縣主你舍得殺我麼?我好歹給了你這樣一個天大的人情。若不是我反水,現在在這囚室之中的,應該是縣主你吧!」趙惟一沖著柔雅眨眨眼。
柔雅簡直無語︰「因此你索性攀誣執素,因為她中了你反下的毒,反正也活不長了,是也不是?」她突然一跺腳,說︰「你們這些人怎麼都這樣,都不把別人的性命當性命看,是麼?」
趙惟一突然面色一沉,似乎想起了什麼。他收起了嬉皮笑臉,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身上戴著的鐐銬叮叮作響。柔雅立時便覺得面前的男子氣勢迫人,不禁向後退了一步,正色道︰「我不可能給你富貴,饒你一命,讓你活著走出這座皇城,或許我勉強可以做到!」
「無所謂!」趙惟一微微笑道,「只要能生離此地,我自然能從上國天女那里取得我想要的富貴,如果她想遮掩此間的真相的話!縣主不覺得我這打算精明得緊麼?」
「是精明得緊,只是我不想過問這些事,你也不用把你的打算告訴我。」柔雅無奈答道,心中覺得這人怎地這樣的難纏。
「不過,縣主難道真的不覺得虧待我了點麼?我與縣主萍水相逢,無緣無故,送了這樣大的一份人情?」
兩人你來我往,討價還價半晌,柔雅最終只答應,向皇帝求情,判趙惟一一個流刑,送他出宮去西北戍邊。至于出宮以後趙惟一怎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逃月兌,就要看他自己的了。
這時,阿玖在囚室外面砰砰地敲著門,激動地問︰「縣主,您在里面麼?阿玖有事,請您出來一下!」
柔雅應了,略略整理一下衣裙,正要推門而出,卻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趙惟一,你真的不願說,究竟是什麼原因,你願意這樣幫我?」
趙惟一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方才不是已經說了麼……」話猶未完,柔雅已經絕然地回過頭去,伸手拉開了囚室的門。阿玖正好奇地向囚室之中張望。
柔雅回身,不忘對那趙惟一說︰「執素的毒,我會為她解開。雖然她應當為她的所作所為負責,可是,我也不會容許她莫名其妙地受此無妄之災。」說著,就關上了囚室的門,外面自有戍衛仔細地上了鎖。
趙惟一面上掛著的笑容,在囚室門關上的一剎那,斂得無影無蹤。他喃喃地道︰「原來你還是那個你——」
他心中又回到去年的那個陰雲密布的清晨——那時他受人之托,暗中刺探消息,與他的小弟喬裝成兩名沿街行乞的乞丐。結果在天京小弟突然患上了絞腸痧,疼得當街打滾,卻只因兩人衣衫襤褸,身上無錢,竟無醫館肯收治。
自家小弟與趙惟一多年相伴,眼看著小弟在面前疾重瀕死,趙惟一幾乎要將一口牙都咬碎了,而就在他已漸失理智,幾乎就要出手當街搶劫就急的時候,卻听身後一個好听的女聲嗔道︰「你們怎能這樣?別人的性命也是性命啊!」
趙惟一渾渾噩噩的,當時眾人也都以為他只是一名與小弟作伴的乞丐。沒有關注他,也沒有人趕開他,而是任憑他跟隨著去了沐茗軒。在那里,他見到她一手認穴扎針的神技,也見到她那一心救人的專注眼神。結果小弟自是轉危為安,而沐茗軒卻分文未取,不收任何報償。
此後趙惟一再沒有見過那名女子,他一直過著唯利是圖的日子,而且過得越來越逍遙自在。直到攤上這一筆大生意,要他扮作戲子入宮,假裝與皇帝的未婚妻有染。直到殿上指認的那一刻,他才認出,他要指認的那人,就是那個一直被他裝在內心的最深處,那個和他僅剩的良知裝在一起的女子。
可惜的是,趙惟一此後再沒有機會將他這番心思說與柔雅听。若是柔雅能夠得知她當日所行之善,曾經在她危機的時候,扭轉了她的命運,也許柔雅日後的命運會有所不同。只是世事如水,逝去了就再無「如果」二字可言。
而柔雅出了關押趙惟一的那間囚室,見到阿玖面上寫滿了興奮,她微微地覺得怪異,但是還是問阿玖︰「有什麼急事?」
阿玖神秘兮兮地扯了她的袖子,示意她趕緊跟著自己走。「阿玖,你走慢一點!」柔雅覺得自己額上滿是汗水,不禁抱怨道︰「今日天氣怎麼了,這樣悶熱——」
天上翻翻滾滾的紅雲,似乎片刻之後,就會有個焦雷打下來。柔雅伸手,以袖拂去額上的汗珠,「不對啊,這是什麼鬼天氣——」而前面的阿玖卻渾然不覺,扯著柔雅的袖子,腳下不停,向冷宮深處走去。
終于,兩人來到冷宮最深處的一間破舊殿宇之前,阿玖笑笑,推開門,順手拂去了門上掛著的一層蛛網,扶著柔雅越過門檻,走到殿內。
屋角坐著一個人,穿著水紅色的衣裙,頭發散著,口中一條白絹束得緊緊的,身上五花大綁,一動不動。她見到柔雅,眼神之中就是一陣緊張,或者是一陣興奮。
「李銀笙?!」柔雅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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