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弘與永彰兩人听了文衍的話,都暗自吃驚,面上也熱熱的有些不好過。小皇帝卻接著逼問︰「是誰指使你將這手書交給醫藥局的?又是誰教給你往羹湯中下這百菁草之毒的?」
彩喬面無人色,突然朝小皇帝「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大聲說︰「請皇上記得答應過奴婢,為奴婢的姐姐雪冤報仇的。」她之前一直自稱「我」,不知因何此時竟改了稱謂。柔雅心中暗叫不好,趕緊出聲︰「快阻住她,她要——」
「——服毒!」柔雅的最後兩個字才說出口,彩喬已經直起身,接著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柔雅「唉」的一聲想要搶上前去,豈知被八王永彰擋住了。
武英殿中在場之人都吃了一驚。八王永彰向來懦弱,從不多行一步,從不多說一個字的,此刻突然擋在柔雅面前。柔雅有些著急,寒聲道︰「王爺還請借過!」
永彰紅了臉,一著急更是稍稍有些口吃,但是他還是堅持說︰「縣主……身在嫌疑之中,還是不要接近……請太醫來看吧!」
孫太醫也是乖覺,已經上前,右手三指已經搭上了彩喬的手腕。但是彩喬此刻的反應要比周采女激烈得多了,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她口中噴涌出來,而彩喬的身體也一直不停地抽搐著。孫太醫右手方才松開,彩喬的身子便終于停了扭動抽搐,一動不動了。
孫太醫站起身,對小皇帝回報︰「啟稟皇上,這名宮人也是服食了百菁草之毒,只不過服食過多,藥性太猛,臣已經是無力回天了。」說著,退到一邊去。而柔雅。也停下了與永彰的爭執,狠狠地剜了永彰一眼,慢慢回到文衍身邊去。
片刻之後,彩喬的尸身就被抬了出去,武英殿里馬上被收拾得干干淨淨地,一點痕跡都不剩。
這時候,仿佛一局棋,下成一個死局。凶手兼知情人宮女彩喬當場死在殿上,可是只要查不出究竟她是怎樣獲知百菁草這種毒藥,這案子就不能算完。
五王永弘好奇地問文衍。「皇上因何認定那手書不是縣主親手所寫的呢?臣與老八剛才看過,與縣主日常所寫如出一轍啊!」
文衍這時候依然板著臉,可是他這副表情在柔雅眼中卻顯得酷酷的。他隨手打開那份手書。道︰「五王叔注意一下這書中的’菁’字與’草’字,看看與縣主日常手書有何不同。」
永弘踏上一步,取過那份手書和柔雅素日所寫的字紙又比著看了看,永彰也站在他身邊一起看了。看著兩人恍然的樣子,柔雅自己也終于明白了。天元之人其實原也是寫繁體字的。因此常人在寫草頭的時候,頂上一橫中間會斷開。而柔雅寫慣了簡體字,盡管在天炎部跟著師父四處學醫,多多少少學會了寫這個時空的字體,可是好多習慣是改不了的。因此柔雅在寫草頭的時候,從來都是一橫到頭加兩豎。而不會寫成是兩個並排的十字。
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差異,文衍在一瞬間就瞧了出來,要麼他目光如炬觀察入微。要麼他平日里對柔雅一直頗為關注,連她這等小小的寫字習慣也注意到。
「即便這不是縣主親手所寫,縣主怕是也月兌不了干系吧!」李銀笙笑笑,好幾道目光都朝李銀笙看了過來。柔雅不禁想起那日,也是在武英殿。李銀笙三言兩語之間,就給蘇簡扣上不臣的帽子。並且就永徽帝病發一事借題發揮,直接將蘇簡打入天牢。柔雅心中擔憂,不禁向殿外望去。殿外,為了慶祝元日而準備的燈火將武英殿前的空地照得遍地通明。除了李銀笙帶來的那些白衣「神女」以外,石瑯的雷字營官兵身上的銀甲也反射著銀光。
看到這里,柔雅心中反而鎮定下來了。事已至此,就只能拿出勇氣,與李銀笙周旋了。
柔雅淡淡一笑,說︰「我與周鐘兩位采女,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我著實沒有任何理由要與二人過不去。」
李銀笙卻沖著她柔媚地一笑,道︰「縣主尚未與皇上成婚,然而皇上卻先納了周采女,又抬了薛選侍的份位。宮里的女人嘛,沒有什麼冤仇不冤仇的,只要嫉妒心起了,什麼都做的出來。」
「對!就是這樣,她在嫉妒周采女與……薛選侍——薛姐姐,你可千萬要小心,不要被她騙了。」鐘采女不知何時,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這時候上前扯著薛瀾的衣袖。薛瀾眼中閃過一陣厭惡,卻不動聲色地將衣袖從鐘采女手中輕輕地抽開。
柔雅冷靜地回應李銀笙與鐘采女,說︰「眼下有何直接證據能夠證明我與此事有關的麼?」
鐘采女月兌口而出︰「彩喬是你宮中的灑掃宮人,百菁草又是你等行醫用藥之人才懂的毒草,此事若不是你指使的才怪!」她這時干脆與柔雅撕破臉,一概尊稱全都不用,直接你啊你的,听得文衍一陣皺眉。
柔雅馬上接口︰「你說彩喬是我宮中的灑掃宮人,可是彩喬是何身份來歷,席間各位還有不清楚的麼?」
「彩喬是你鐘采女用了多少年的貼身侍女,又是你鐘采女帶進宮的。難道不是鐘采女你指使,一面加害周采女,另一面誣陷于我麼?」柔雅不與她客氣,直接抓對方的痛腳,一番話說得小皇帝也微微點頭。
「再者,百菁草近年來早已在北方多有種植,並非只有天炎部或是醫藥局之中的人才懂。不過百菁草毒性霸道,瞬間就會發作,但是施救又簡單,只要不是巨量中毒,施救之後十九都是能救回來的。」柔雅傲然道︰「憑我的醫術,我難道會用這麼粗鄙的毒藥?」
「你——」鐘采女嘴唇哆嗦,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李銀笙皺了皺眉,心中恐怕也在不住地抱怨。
文衍也已經不耐煩,對黃立說︰「鐘采女目無尊上,對縣主無禮,先囚于冷宮,待刑部開衙後交由刑部審理玉喬一案。」
鐘采女听了,這才真正害怕了,剛才質問柔雅的氣勢不知道哪兒去了,身子一晃,哭倒在地,口中不禁呼叫道︰「皇上,您不能對臣妾這麼無情呀!臣妾,臣妾好歹是皇上的妃嬪呀!」不知為何,她忽然又哭道︰「劉姐姐,上國天女,救救我呀……」
劉玉玲早已躲到一邊,她剛才被小皇帝一番訓斥,早已嚇破了膽,這時候又怎敢開言。她遠遠與李銀笙交換一個眼神,兩人似乎都覺得鐘采女竟這麼不中用,已經徹底成為一枚棄子。
文衍此刻雙目放光,立在武英殿正中朗聲說︰「朕在這里重申一次。柔雅縣主是朕的未婚妻,是天元朝未來的皇後,朕與柔雅縣主夫婦一體,對縣主不敬就是對朕不敬。」他少年人清澈的聲音在武英殿中回蕩著,這番仿佛愛情宣言一般的話語一說出口,柔雅立刻飛紅了臉,極快地看了小皇帝一眼,便垂下雙眸,心中不知是喜是愁。
她日前還想得好好的,只要時機一到,就準備不告而別,離開這座對她而言是個大牢籠的皇城,可是文衍這句話一旦說出口,她竟覺得此刻文衍身上,有一種說不清的氣度,竟爾令她心折,令她忘記了自己要比小皇帝年長不少,也令她暫時忘記了自己心心念念牽掛的行醫救人。一時間,武英殿中竟似充滿了情愫,氣氛也有些曖昧起來。
李銀笙卻重重咳嗽了一聲。五王永弘突然用一種揶揄的口吻問道︰「上國天女是否有所不適。眼下殿中就有兩位神醫,需不需要他們為天女診斷一下?」
李銀笙的眼光就向永弘飄了過來,之間永弘此刻,正用一種奇怪的姿勢,緊緊地握著側妃李瑩的手。李銀笙微微有些詫異,向李瑩面上看去,她此前竟似從未關注過這位繼自己之後,五王永弘續娶的側妃。當她見到那張與自己相貌相仿的面孔,李銀笙心中便已了然。她對五王永弘微微一笑,道︰「這倒不必,只是略略有些不適而已,沒有大礙的。」接著她就又輕咳兩聲。
恰在此時,八王永彰又站了出來,拱手對文衍道︰「皇……皇上,」他一緊張,說話又磕巴起來,但是卻不知為什麼,越說越順溜,「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能……能夠證明柔雅縣主,那個曾經指使宮中的宮人向皇上的嬪妃投毒,可是此事還是疑點重重,若不查清楚,怕是無益于整肅宮中風氣法紀。」
五王永弘就站在永彰身旁,哪里能夠忽略李銀笙對永彰頻頻送去的秋波,心中立時氣了個倒仰。
文衍有些疑惑,便要求永彰將意思說清楚,結果永彰便又開始結巴,道︰「臣……臣是說,還是請刑部堂官進宮,查……查一查……查玉喬、彩喬兩件案……案子,和縣主的關聯……相信刑部定能……查明真相……」
小皇帝又皺著眉听完,帶著幾分疑惑對永彰說︰「八王叔,此事確實需要查,可是朕絕對相信,縣主是絕對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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