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鳳章又仔細看了幾眼畫上「白衣人」,覺得那背影頗眼熟,偏又想不起是誰,又在哪里見過。正自躊躇,那白衣長者翩然返回,身後跟著個駝背老頭,手里端著紅漆大托盤,盛著滿滿一盤葷素食物。
「讓各位久等了。」白衣長者彬彬有禮,招手讓駝背人放下了托盤。
小貴兒和元美美見了盤中食物,亞賽餓狼見了羔羊,米飯饅頭雞腿肉丸一股腦的往嘴里塞!直看得白衣長者哈哈大笑。
「可見是餓壞啦。莫急,咱家吃的管夠!」白衣長者轉身拍了拍駝背人肩頭,指了指桌上的托盤,伸出兩個手指,「照原樣再舀兩盤,明白嗎?」駝背人盯著主人二指連連點頭「啊啊」作聲,領命而去,卻原來又聾又啞。
元鳳章心中驚訝不已,想不到這大災大難之時,人界竟還有如此世外桃源,還有如此富足好客之人。又听那白衣長者說道︰「老哥也吃點東西吧。如不嫌我這里寒酸簡陋,就小住幾日,養足了精神再走。」
元鳳章連連擺手說道︰「能吃頓飽飯已經知足,怎麼好意思再給你添麻煩?」
「老哥不要見外,到了我這兒就和到了自己家里一樣,如此我才心安。」白衣長者說著呵呵一笑。
「好吧!那就打擾一晚再走。」元鳳章見他語出真誠,欣然應允。
二人說話間,駝背人又端來兩大托盤食物,跟著白衣長者悄然退去。祖孫三人好一通狼吞虎咽,吃得滿頭大汗。
「你可听見他們主僕二人心里在想些什麼?」元鳳章幽幽看著小貴兒。
小貴兒打了個飽嗝,用手一指元美美說道︰「三爺爺,自打遇見這肥球球那天,俺,俺好像就听不見別人在想啥了……這喪門星……」
「哼,俺要是喪門星,你就是掃把星。」元美美抹著油乎乎的大嘴說道。
「喪門星!」「掃把星!」
二小互不相讓,竟斗起嘴來。
元鳳章听小貴說失了讀心術,頗感意外,微微有些出神。
房門一響,駝背人再次進屋,笑吟吟擺上了香茶,撤去了殘羹。
元鳳章喝著茶想著心事,窗外不知不覺又飄起雨雪來。起身走到窗前兀自看了會雪景,耳邊忽然傳來陣陣鼾聲。轉頭去看兩小,已橫豎歪在一起沉沉睡熟,立時也覺困倦。卻見那白衣長者又翩然而至,示意駝背人將兩小喚醒,帶到客房休息。小貴兒、美美得了三爺爺許可,睡眼惺忪的跟著那聾啞駝子去了。
「久不見生人了,見了你們倍覺親切。」白衣長者拉住元鳳章的大手說道,「快坐,你我二人好好聊聊。」
元鳳章卻也有話要問,並不推辭。二人對坐攀談起來。
「打擾了半天,竟然還不知尊姓大名,有些失禮了!」元鳳章說道。
「在下姓商,賤名不值一提。」白衣長者微笑說道,「我這三層小樓名叫清風樓,昔日好友就給在下胡亂起了個諢號,叫清風樓主。」
「好听。很風雅。」元鳳章微笑道,只覺此人真有些與世隔絕的味道。
「休提什麼風雅,附庸風雅罷了。」清風樓主頗為自得的說道,「不瞞老哥,我原本在地方做過幾年小官小吏。」
元鳳章忍不住「哦」了一聲,心想此人原來竟是走過仕途的。又听他繼續說道︰「只是我這人性格孤傲,又見不得場面上的虛浮,頗不合群,做官沒幾年便辭職回家了。」
元鳳章見他頗坦誠,微微點了點頭。又听他接著說道︰「那時還年輕,畢竟閑不住,就又做了十幾年生意,才置下了這些家產。」
「下海?!」元鳳章呵呵笑道。
「是。下海!」清風樓主也呵呵笑起來,忽的嘆了口氣,「我由官而商,大半生經的見的,不過是些名利場上的浮躁人事,終究不適合我。因此才選了這里落腳,讀讀書寫寫字,養養花種種菜,過些清閑日子。」
「難得!難得!」
元鳳章贊嘆了一聲,心想難怪此人有些風度,原來經歷並不一般。
「老哥莫要取笑,我倒覺得你們才是世外高人呢。」
元鳳章心里一緊,卻哈哈笑道︰「世外高人?不過是種地的農民。」
清風樓主微笑說道︰「高人遍藏山野,古今皆同。」頓了頓又說道,「敢問老哥尊姓大名?」
「元鳳章。」
「元姓之人可並不多見哪!」清風樓主略一沉吟,繼續說道,「據我所知,元姓雖不屬大姓,但卻頗有來歷!早在商代,商王帝乙手下有個「太史元銑」,此人曾力薦商王不要廢掉太子。他的後代就以他名字里的「元」為姓了。」
「我卻從未听說過。」元鳳章手捻胡須輕輕搖頭。
「這只是其一。南北朝時,還有一只元姓。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南下,定居洛陽,改拓跋氏為元氏,這支元姓可是北魏皇族的姓氏呢!」
元鳳章哈哈大笑道︰「皇族?我們老祖宗的墳頭上可沒插著這顆高香!」
清風樓主也呵呵了笑起來,繼續說道︰「還有一支元姓,是在北宋年間,由玄姓改姓而來。當時,金人佔據了北方,他們听說「玄武」是北方之神,怕沖撞了神靈,因而將玄氏改為元氏。這支元姓後來在河南成了望族,世稱河南望。」
「真是好學問!」元鳳章由衷贊嘆了一聲,掃了一眼屋中書架說道,「先生博覽群書,真是佩服。」
清風樓主對元鳳章的夸贊似乎充耳不聞,輕輕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忽然開口說道︰「還有一支元姓。原本姓玄,最早姓風……只是無憑無據,已無可考了……」
「連先生都不清楚,我就更不知道了。」元鳳章微笑說道,「不知這個說法,先生是听誰說的?」
「道听途說,道听途說……」
清風樓主若有所思,將茶杯擋了半張臉,淺淺嘗了口茶,忽的瞟了眼書桌上「白衣人」的畫像……
……
血月初升,夜色朦朧。
川中古道上,一個單薄的身影正迤邐向東而行。雨雪灑落蒼穹,在那人影三尺開外兀自飛旋。
「道淨!小二!」元琳焦急的呼喊著,不禁加快了腳步。不想腳下忽然一滑,踉蹌倒地。她掙扎著從地上爬起,雪光將她臉上的淚痕映照得格外晶亮。
她任由風沖、阿彩去追白衣人,終于狠下心來沒有緊跟上去,而是折道向西,來尋道淨、小二。可令她大感詫異的是,按原路一路找來,卻始終不見二人的身影!元琳此時心中,既悲且冷,又急又驚。她從未感受過如此滋味,她不知自己還能撐多久。
又向東走了二三里路,眼看就要出了皇柏古道,耳邊已隱約听見了濤濤江水之聲。元琳只覺渾身陣陣乏力,再也邁不動一步。手扶道旁一棵古柏,緩緩坐在了地上,忽然隱隱听見了一陣爭吵聲,由遠及近。
「你做錯了事,卻還要連累我?!」
「是我連累了你嗎?!是你非要跟著我!」
「若不是你大喊如意,我又怎會跟著你?!傻和尚!等著挨罵吧!」
爭吵聲越來越近,元琳听得分明,正是道淨和小二!身上一下有了力氣,挺身站起,大聲招呼起來。道淨小二止住了爭吵,循聲跑來,看見元琳獨自立在樹下,頗覺意外。
「琳姐姐!你怎麼在這里?沖哥哥和阿彩呢?」道淨叉著兩手茫然四顧。
「你們兩個!死到哪里去了?!」
元琳一聲怒吼,將滿月復委屈全都發泄了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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