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姑母回到家,正好踫到在院子里打拳的洪大爺,便把今日上香路上遇到的事講了一番,「真真是怪了,明明我看黃歷上寫道‘宜出行’才叫枝兒去的。」
「不過還是好心人多哪,」說起載她回來的那戶人家,鄭姑母感激地道。望了望西方,又有些擔心,「不知道枝兒何時能回來,眼看著天都快黑了。」
洪大爺收了拳頭,朗聲道,「你放心好了,就算沒有人搭載,不是還有阿文駕車去接嗎,」
「倒也是。」鄭姑母點了點頭,放下心來。
天漸漸黑了,西邊最後一絲霞光沒入黑暗中,唐枝仍然沒有回來。鄭姑母坐在飯桌旁,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唐枝的身影,不禁著急起來︰「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起身來到大門口,焦急地左右張望起來︰「菩薩保佑,可千萬平平安安地回來啊!」
夜風吹得手中的燈籠搖搖擺擺。鄭姑母站在大門前,翹首以望。街道上偶爾跑過一輛馬車,一陣風似的飛快行駛過去,沒有一輛停在門前。漸漸的,鄭姑母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
「主子!」不知過了多久,一輛陌生的馬車駛近,同時響起的還有一個熟悉的聲音。
鄭姑母眼前一亮︰「阿誠?阿文?」目光在那輛陌生的馬車上面掃來掃去,只見阿誠與阿文跳下馬車後,那輛馬車卻徑直跑遠了,原來是阿文租的車馬行的馬車︰「你們夫人呢?」
阿文停下腳步,目光閃躲,手腳比劃半天,支支吾吾一句完整的話也沒說出來。鄭姑母索性扭頭問向阿誠︰「你們夫人——阿誠,你的臉怎麼了?!」
燈籠所照之處,阿誠渾身狼狽,臉上多了幾道血口子!
「發生了什麼事?」左右不見唐枝的身影,阿誠渾身的狼狽,使得鄭姑母腦中轟的一聲,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
阿誠抹了把臉︰「進去說。」
他逃出一段後,繞了遠路趕回城報信。路上遇見阿文租的馬車,這才一同回來。
「什麼?枝兒被那殺千刀的擄了?」听完阿誠的解釋,鄭姑母又急又氣,幾乎不敢想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阿誠噗通跪下︰「我對不起夫人!」
「此事倒不能怪你。他們有三個人,手里還有刀,你留下也是徒勞無功。」洪大爺皺緊眉頭,「當務之急,是先救出夫人。」
此時,被露兒撫著心口使勁按了半晌的鄭姑母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一拍桌子站起身道︰「我去找他們!」
洪大爺跟著起身︰「我們現在就去程家,看看那小子到底想怎樣!阿誠,你跟我們一起,與那小子對峙!」
三人急匆匆出了門,乘著夜色敲開程家的大門︰「程遠之呢?叫他出來!」
當家夫人被擄了的事,自然不能隨便嚷嚷。三人到了之後,只是舀程遠之做由頭。
「我們大爺上午出去,到現在沒回來呢!」門房答道。
「閃開!」洪大爺一把揮開他,帶著鄭姑母與阿誠往內院沖去。
這一番吵鬧,把一干下人及瓊姨娘等人都驚動了,紛紛站在暗處瞧著。等到三人來到程老夫人的院里,程老夫人已經听到動靜起來了,指著三人怒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擅闖我家?」
「你兒子呢?叫他出來!」鄭姑母叉腰怒道,「我是什麼人?我是枝兒的姑母!你兒子做的好事,快叫他出來對峙!」
程老夫人驚訝地挑了挑眉︰「你說誰?唐枝?同我家遠兒有何干系?」
「有何干系?」鄭姑母氣得笑了,揪著程老夫人的領子按到屋里,壓低聲音道︰「你兒子擄了我佷兒媳婦,你說有何干系?」
「放手!」程老夫人掙扎道,「和離之婦,誰曉得她去了哪里?你這婆子休要胡亂攀咬!」
鄭姑母扭頭一指阿誠︰「阿誠,你來說!」
阿誠便把程遠之半路截了唐枝的事說了一遍。
鄭姑母指著程老夫人的鼻子道︰「听清楚沒有?快把人交出來!」
程老夫人道︰「說得跟真事兒一樣,我家遠兒最厭惡那任性跋扈的婦人,就連多看她一眼都嫌,哪里會招惹她?你們少來污蔑人,莫不是看我孤老婆子一個,特意來欺侮我?哼,我告訴你們,就算你佷兒有軍餃在身,我們家在朝中也不是沒有人!」
天晚至此,程遠之
尚未歸家,程老夫人並不擔憂。自從與唐枝和離後,漸漸就像變了個人,時常夜宿在外。故而對于鄭姑母說的話,她是一個字也不信︰「你們還是快走罷,否則誰與誰沒完還說不定呢!」
「阿誠親眼看見,難道會有假?」鄭姑母一想到唐枝此時不知受什麼羞辱,氣就不打一處來,「斷子絕孫的惡婆子,瞧你教出的什麼混賬玩意?我家枝兒若少了根頭發,我叫你兒子斷根!」
「你罵誰混賬?我瞧你才長了一臉斷子絕孫相!」程老夫人也不是好惹的,立時跟鄭姑母對罵起來。
洪大爺見狀,連忙拉開鄭姑母,對程老夫人道︰「你不承認也罷,明日咱們公堂見!」
此時此刻,唐枝手腳被縛,躺在顛簸不停的馬車里。外頭傳來老貓肆無忌憚的聲音︰「我老貓綁了半輩子的人票,從來沒見過這樣俏生生的美人,真恨不得拐了做婆娘!」
林頭冷淡的聲音道︰「收起你那些歪念頭,這個女人你不能踫。」
「唉!能看不能吃,勾得心癢癢,這樁買賣做得不劃算!」老貓渀佛仰頭灌了口酒,大聲嘆氣道。
唐枝繃緊的身體漸漸放松,至少他們不會侮辱自己。
可是想起被他們翻臉毀去雙眼、雙手和舌頭的程遠之,又不禁緊緊咬住嘴唇,這兩人不是尋常的惡人,而是真正做盡惡事之人!
程遠之只是被他們利用了,他們背後的人到底是誰?是許萬松嗎?阿誠逃月兌了嗎?到家了嗎?被這些人這般誤導,還能得到真正的線索嗎?鄭姑母得知她被擄,會不會氣病?會不會向唐姑母求救?會不會……給鄭暉寫信?
腦中亂哄哄地想著,馬車忽然停下。唐枝只覺身下一頓,身子慣性地朝前一沖,頭頂一下子撞到車廂板上,發出「咚」的一聲。緊接著車簾被掀開,老貓黑糊糊的身影出現在車簾後面︰「嫂子,咱們到了。」
捉住唐枝的腳踝,將她從車里拖出來,彎腰扛在肩上︰「走嘍!」
一陣天旋地轉,唐枝被老貓扛在肩上。頭上的飾物早就被他們收走,長長的頭發披散下來,在臉上掃來掃去,刺得難忍。一整日沒有進食,胃里十分難受,唐枝忍不住叫起來。
可惜口中塞著手帕,只能嗚嗚地示意。
老貓听到叫聲,取出她口中的手帕︰「嫂子想要說什麼?」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唐枝喘了口氣,道。
老貓嘿嘿一笑︰「嫂子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我若是松開你,給你跑了可怎麼辦?」
「你們兩人看著我,就是長了翅膀我也飛不走。」唐枝譏嘲地道,「你們該不會連這點信心都沒有吧?」
老貓還想說什麼,忽然林頭看過來︰「老貓,把她腳上的繩子解開,量她也跑不了。」
「是,林頭。」老貓果然將唐枝放下來,解下綁住腳踝的繩子,嘿嘿一笑︰「走吧?」
唐枝抬頭一看,不禁灰了心。難怪林頭放出那樣的話,此處森林茂密,不辨方向,如何逃得出去?
放眼望去遍無星火,唯獨前方坐落一間石屋,渀佛是獵戶偶爾落腳所用。石屋里面十分簡陋,進門只有一張粗糙不平的木桌,以及兩只木樁打磨的矮凳。與里間的通道沒有掛門簾,直直看去,一張窄小的木床映入眼簾,上頭堆放一團瞧不清顏色的被子。
唐枝閉了閉眼,一時間幾乎連死的心都有了。
「嫂子請坐,我去烤些干糧來。」老貓將唐枝的神情看入眼中,渀佛十分感興趣,嘿嘿笑著走出去了。
林頭進屋後直接坐在矮凳上,拎起茶壺往缺口的瓷碗里倒了水,抬頭對唐枝道︰「沒過過這樣的苦日子?」
唐枝站在一邊,望著林頭將碗里的水一飲而盡,碗底甚至殘存泥渣,壓住反胃的感覺,問道︰「听起來,你們倒是經常過這種日子?」
「家常便飯。」林頭道。
「你們干一票應該賺不少錢,為何不攢起來另謀生活?」
林頭嗤笑一聲︰「你想說什麼?不妨告訴你,我干這一行都是拜你們這些有錢人所賜,所以你大可放心,不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信。」
「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唐枝冷道,「我夫君曾經窮困潦倒,被親爹賣給人販子,但是他現在成為了一名軍官。」
林頭的臉色微微一變,很快恢復平靜︰「軍官又如何?自己的女人還不是落在別人手里?」
「是啊是啊,軍官又如何,還不是娶了和離過的女人?」老貓烤好了干糧,笑嘻嘻地走進來。
唐枝一噎,隨即冷道︰「和離過又怎樣?缺了手還是沒了腳?我倒覺著自己比許多未出閣的姑娘都強得多。」
「你倒是同別人不一樣。」換了別人和離過,哪會有這樣的底氣?老貓嘖嘖稱奇,「我倒是好奇,你當初怎麼看上姓程的軟蛋?」
「為了進京,為我母親報仇。」唐枝淡淡地道。
話剛落地,林頭和老貓的神情都有一瞬間的變化,唐枝敏銳地捕捉到,立時問道︰「指使你們捉我的人,是不是許萬松?」
林頭和老貓的反應大相徑庭,林頭淡淡地道︰「你休要亂猜,我不會告訴你的。「老貓卻道︰「哈哈,許萬松是誰?另一個同你有仇怨的人?"事已至此,唐枝已有七八分確信,兩人正是許萬松派來︰-,哼,卑劣小人,商場戰不過我父,官場比不過我姑父,只有為難女人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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