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吃過早飯後,唐枝接過秋翎遞過來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嘴淨手,對外面抬了抬下巴︰「叫她們進來。」
一行貌美嬌艷的年輕女子魚貫而入,規規矩矩地站成兩列,齊齊福身︰「給夫人請安。」
左邊兩個,右邊三個,唐枝掃了一眼,擰起眉頭︰「怎麼少了一個?」
唐枝有個怪癖,那就是不能看見不整齊的東西。故而不論何時,程遠之的小妾永遠是雙數。稍加打量,便知是少了誰︰「瓊姨娘呢?」
眾人紛紛低下頭,無人答話。瓊姨娘恃寵生驕,早晚被賣出去。依照唐枝一貫癖好,不是再買進來一個,就是多賣出去一個。誰也不願冒險,成為被賣出去的那個。
屋里一時間寂靜得針落可聞。唐枝舀著杯蓋刮磨杯壁,發出瓷器相踫的清脆聲音。輕吹一口,淡淡的茶香便飄散在空氣里。昨晚程遠之摟著瓊姨娘回房,依照瓊姨娘的性子,遲到的原因實在是用腳趾頭都能猜得到。
但是唐枝還是低估了他們的賤格。
「昨晚瓊兒陪我一夜,才起得遲了。」程遠之摟著瓊姨娘的肩膀,踏上台階。
進了屋門,瓊姨娘從程遠之的懷抱里掙月兌出來,往前走了兩步,跪在眾妾中間︰「妾給夫人請安。」磕頭之間,襟領上的衣物松散開來,露出頸側一塊塊的淤紅。
站在兩邊的小妾們紛紛咬牙,暗恨不已,瓊姨娘仿佛察覺不到,抬起頭來眼淚朦朧地看著唐枝︰「妾不是故意遲到,請夫人原諒妾這一回罷。」修長的脖子仰起來,露出鎖骨下方的片片吻痕,其他人氣得幾乎掐斷指甲。
唐枝面上也露出微微的驚訝︰「瓊姨娘這是怎麼了?被狗咬了嗎?秋翎,快去拿化瘀膏來!」
瓊姨娘臉色微變,眼中閃過惱恨,垂頭瑟縮地扯著衣裳,試圖掩蓋脖頸上的吻痕。果然,只見程遠之面色一變,惱怒地站起來︰「唐枝,你罵誰是狗?」
唐枝驚訝地道︰「大爺這是怎麼說的?瓊姨娘被狗咬了,難道還不興追問?」
其他人心中快意不已,自從三個月前瓊姨娘進門,大爺便很少寵幸她們,夫人這耳光打得響亮!
這時,瓊姨娘眼珠一轉,從地上爬起來,走到程遠之的身邊揉著他的胸口道︰「大爺別生氣,夫人想必沒經歷過這樣的事,不懂得的緣故,並不是有意激怒大爺。」
「哦,是了。」程遠之面露古怪,嘲弄一笑,攬過瓊姨娘的腰,眼中盡是得意︰「可不是誰都能得到大爺的寵愛的。」說著,用力在瓊姨娘的腮邊親了一口。
瓊姨娘羞澀地扭動,口中發出嚶嚀聲︰「大爺,別這樣。」
屋里一時寂靜,其他人紛紛低下頭,不敢看唐枝的臉色。
唐枝微微抿著唇,修長的手指搭在膝蓋上,指肚在衣料上摩挲良久,才緩緩點頭︰「是啊,並不是誰都願意被狗咬的。」
如此直白的話,可謂是過分了。然而程遠之絲毫不惱,只覺得唐枝惱羞成怒,心里頭竟然得意不已。低頭看著瓊姨娘滿臉嬌羞,在她臀上模了一把︰「瓊兒待會去賬上支一百兩銀子,大爺昨晚撕壞你幾身衣裳,今日加倍補給你。」
仰頭大笑,邁步離開。
等他走後,其他人紛紛把瓊姨娘圍起來︰「喲,瓊姨娘可一點兒也不‘窮’啊!」
「可不是?大爺撕壞她幾身衣裳,就讓她支一百兩銀子!」
幾人死死地盯著瓊姨娘脖子上的紅痕,心里嫉恨不已︰「夫人,這小蹄子無功無勞,憑什麼給她支一百兩銀子?」
「她配穿什麼好衣裳?給她支十兩銀子很便宜她了!」
唐枝凝眉端坐,面沉如水。
瓊姨娘掩嘴一笑,福了福身︰「夫人,大爺有令,妾去賬上支銀子了。」目光囂張地在眾人臉上瞥過,扶著腰一扭一扭地往外走︰「哎,大爺也真是的,昨晚那樣用力。」來到門口,回眸一笑,「姐妹們多用點兒心啊,大爺總是寵愛我一個人,我吃不消的。」
「夫人,就任由這個小蹄子作嗎?」幾人氣得要命,恨不得撲過去掐死瓊姨娘。
唐枝眸光微斂,忽然道︰「回來!」
幾人眼前一亮,以為唐枝要處置瓊姨娘,面上紛紛露出得色。瓊姨娘也嚇了一跳,眼珠微轉,慢吞吞地走回來︰「夫人喚住妾,不知有何吩咐?」
昨日下午唐枝打了秋雲,听說過幾日還要賣掉,難道也要打自己嗎?瓊姨娘卻不相信,別人都說唐枝如何厲害,把程家上下打理得滴水不漏,但是把不住男人的心有什麼用?程遠之日日寵愛自己,唐枝敢對她私自動刑?
卻听唐枝連下兩道命令︰
「從今日起,大爺從賬中支錢,不受任何轄制。」
「從今日起,各位姨娘從賬中支錢,一律不用向我匯報。」
什麼?連同瓊姨娘在內,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夫人瘋了吧?
別人不敢妄動,瓊姨娘卻無所畏。仗著程遠之的寵愛,當即到賬上支了一百兩銀子,置辦了幾身好衣裳。晚上趴在程遠之耳邊道︰「大爺,夫人此是何意?該不會又要——」
「她敢?」程遠之模著瓊姨娘的長發,挑起眉毛︰「算她聰明!再鐵公雞似的把著家里銀錢不讓花,爺非休了她不可!瓊兒別怕,明兒你再到賬上支五十兩,買些好東西補補身子,補好了才能伺候爺舒服。」
瓊姨娘嬌笑一聲,兩人又滾到一塊去。
瓊姨娘取了一次,其他人冷眼旁觀。瓊姨娘取了兩次,其他人繼續冷眼旁觀。瓊姨娘取三次、四次、五次,其他人便坐不住了。
唐枝在打什麼算盤?眾人猜不出來,見唐枝根本不管,便也放開膽子,紛紛到賬上支銀子。五兩,十兩,慢慢地越來越多。
秋翎看著這一切,滿心擔憂。唐枝最後一次露出這種眼神,已經是許多年前了。
那是唐枝九歲時,唐家遭逢大變,唐太太去世,老爺沉溺于酒色。唐枝不吭不響地接過家務,在半個月內賣掉了家中所有小妾與大半下人,收起所有書畫古玩,只留下一座空宅子。老爺連件絲綢衣裳都沒得穿,只剩下兩身棉布衣裳,更別說花錢買酒。
玉橋縣。唐書林彎腰彈走書房窗台上爬在玉蘭花瓣上的小飛蟲,提著一只白玉雕成的精致酒壺湊在嘴邊,嘖嘖有聲地嘬了一口。愜意地哼著小曲兒,忽然听到小廝阿春喊道︰「老爺,小姐身邊的阿誠來了!」
唐書林連忙把酒壺藏起來,抹了抹胡子,在書桌後正經坐好,清了清嗓子︰「進來。」
阿誠滿面風塵地進來,頭發衣服上都是灰,眼楮紅紅地跪在地上︰「老爺。」從懷里掏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泣不成聲地舉過頭頂。
阿春取過信遞給唐書林,唐書林垂眼接過,撕開火漆。抽出信紙一看,立時瞪大眼楮︰「什麼?!」
信上只有兩個大字︰「收尸。」
「發生何事?」唐書林猛地站起來,信上的筆跡不似唐枝的,難道是姑爺的?他這一輩子只得一個閨女,雖然性子有些暴烈,但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即便故態復萌,也不至于被姑爺打死吧?
阿誠聞言怔了一怔,瞬間明白臨行前唐枝交代給他的話是何意。立時俯身下去,砰砰磕頭大哭起來︰「老爺啊……小姐她……二十個板子……打下去全是血啊……」
唐書林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一拍桌子,心急火燎地道︰「收拾行李,進京!」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好多花花,挨只親小臉兒~
另,歡迎再度加盟的貓貓童鞋,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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