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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丁走了很遠,遠到他自己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他後悔了,後悔離開姐姐,離開有姐姐的家。

昨晚上,藍天和秦朗的話,一字不差地被小丁听見。原本對家的期待,對媽媽的美好幻想,如五彩泡沫,瞬間破滅,消失殆盡。自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呢,只值幾百塊呢。

想了一晚上,小丁決定離開藍宅,離開姐姐的保護。他要證明自己不是沒用的人。

很慶幸,姐姐給了兩百元,並沒有過多追問。被姐姐送到學校,他的目光一直追隨姐姐的背影。姐姐越走越遠,背影越來越小。

原來姐姐這麼單薄啊,好舍不得。

姐姐,再見了,你要好好保重。

小丁知道,自己在學校,司機阿貴要足球練習結束的時候才會過來。上午是體能訓練,下午是對抗練習。最好是上午離開,直到下午放學,中間好幾個小時,足夠自己離開。

火車站,小丁迷茫地盯著列車信息,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神情漠然,眼神呆滯,他像根木樁子一樣,站在大廳中央,任由來往的行人打量。行人有意無意地踫到他的身體,他瘦小的身體偶爾搖晃一下。身後,有人扯他的衣服。

他轉身。是個比他還瘦小的男孩。男孩大概五歲左右,穿得有些破爛。一雙小手,瘦骨嶙峋。那黑色的手指,黑色的指甲緊緊抓著小丁的衣服。小丁本能地扯了一□體。小男孩抓得很緊,小丁沒扯開。

「哥哥」小男孩眨巴著眼,膽怯地叫著。

「什麼事」?

「我好餓,可以給我一塊錢買塊餅嗎」?小男孩眼珠很圓很黑,皮膚也很黑,眼白在臉上特別突兀。配合著他可憐兮兮地聲音和眼巴巴的表情,讓小丁很難受。

小乞丐!自己和小乞丐有什麼區別呢,不也是沒人要的孩子嗎?小丁從兜里掏出錢來,在夾雜著兩張一百元的零錢里,拿了兩塊錢給小男孩。

小男孩拿了錢,立刻對小丁笑了,可他並沒有馬上離開,「哥哥,你也無家可歸嗎」?他問小丁。

小丁緊了緊肩上的書包,因為有人跟自己說話,他覺得自己肩上的重量輕了些。他只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低下了頭,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收留你吧」。小男孩比小丁個子矮很多,可他望著小丁的眼神,特別堅定。

許是有人關心,許是覺得自己和小男孩一樣可憐,小丁遲疑地跟在小男孩的後面。

相比小丁的忐忑迷茫,小男孩熱情多了。他告訴小丁他叫阿盛,是干爹給娶的名字,說是多余的意思。小丁最開始對阿盛有幾分陌生,但此刻他對多余二字的敏感,使他完全信任阿盛。

阿盛帶小丁離開車站,走進深深的漆黑的巷子。轉彎倒拐,小丁腦子全迷糊了。可他並沒有因此害怕,因為身邊有個跟自己一樣可憐的阿盛。

阿盛的家就是幾張鐵皮圍成的小窩。里面吊的暗黃色燈泡,在頭頂隨風擺動,在屋子里映出若隱若現的物體影子。

「干爹」。阿盛走到床邊,像只小狗一樣,用手輕輕地蹭床上的男人。光線很暗,小丁根本看不清男人的長相。

床吱呀響了,男人坐了起來。黑暗中,男人豎起了眉,惡狠狠地瞪著門口的小丁。那目光,像是狩獵食物的毒蛇。小丁緊蹙地後退一步,踫到門板。門 當一響,小丁渾身汗毛倒豎,嚇得僵了手腳。

「別怕!過來」。

小丁想拔腿就跑,可腳下沒挪開。他被阿盛牽到床前。距離近了,小丁才看清男人的面容。濃眉大眼,顴骨很高。方臉,嘴很大,嘴角延伸到眉尾對齊的下方。男人頭發很長,散發著一股子惡臭,和這個鐵皮包成的屋子,一個味道。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害怕使小丁什麼都說不了。他只默默地站著,想著要不要馬上離開這里。這個男人,讓他覺得害怕。

他後退了一步。

男人開始不耐煩,「行了,行了。不說也沒關系,先給我弄點吃的去"。男人兩腿一抬,從床上一躍而下。

膚色也是和阿盛一樣的黑色,卻是個二十幾的小伙子。

阿盛帶小丁在鐵皮屋的後面煮了兩包方便面。男人一包,阿盛和小丁一包。小丁中午沒吃,挨到現在。方便面的味道,燻得他頭暈眼花。

實在太餓了。等會自己再煮一包,眼下男人在,他不想讓男人知道自己身上有兩百元錢。

男人吃完面,手里夾了一只煙,穿著拖鞋,啪嗒啪嗒出了門。

小丁說再煮一碗方便面,阿盛愣著沒動。

「我有錢,可以買」。小丁從自己包里拿出錢,給阿盛看。阿盛舌忝了舌忝牙齒,才又拿了一包去煮。

兩人吃完面,男人還沒回來。阿盛讓小丁和他一起睡床上。床很硬,很響。小丁翻了好幾次身,才迷迷糊糊睡去。

小丁做夢了。夢見自己在姐姐懷里,被姐姐緊緊地摟著。姐姐摟得太緊,以至于他勒得他手臂疼。他真開眼,發現自己身處黑色之中,手腳動彈不得。嘴里塞了一塊很臭的布。他嗚嗚叫了兩聲,什麼也說不出來。

姐姐!姐姐!

黑色中,他的身體顛簸,頭踫到硬硬的鐵皮上。小丁絕望了,哭了,在靜靜的黑色中,靜靜地流淚。只有自己能听見自己的哭泣聲。寂靜一片,除了自己,什麼都感受不到。恐懼,孤獨,後悔,齊齊逼迫著他。

仿佛過了很久,突然有了亮光。久經黑暗折磨的人,對光異常渴望。睜開眼,那光,似乎要灼傷他的眼。他使勁眨了好幾下眼楮,才慢慢適應這令人激動的光芒。

可是,很快,他的激動變成比先前更加巨大的恐懼。

他看清了自己身處的位置,是一輛汽車的後備箱。他知道了一個可怕的事實,自己被人販子賣了。眼前拉著他頭發左看右看,像打量貨物一樣的絡腮胡子男人就是自己的買主。可是賣他的人他不認識。兩個人在他絕望的眼神中,交換了價錢。

很快,後備箱被合上,他再次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恐懼。相比前面,他是清醒的。清醒讓他無比地害怕和悔恨。

車子搖搖晃晃,經過漫長的黑暗和等待,他再次見到亮光的時候,是在一個鄉村的農家。家里有一對中年男女。男人和女人說著他听不懂的話。

「叫爸爸!叫媽媽!」他唯獨听懂了這一句。

他不叫,這個所謂的爸爸媽媽並沒有勉強。而且兩人對他很好,每天都做不合他口味的所謂的好吃的飯菜哄他。

他不說話。他默默接受這對陌生父母的關心。他表現得很听話,只是像個啞巴一樣。慢慢地,陌生的父母發現他不會說話,便開始用手跟他比劃。他似懂非懂地理解陌生父母的手勢。他發現,只要他表現出一點點對手勢的明白,陌生父母就會高興。

漸漸地,陌生父母開始帶他出門。他也漸漸能听懂個別的口語。開始走得不會太遠,走十幾分鐘就會回來。然後把他送進所謂的他的小房間,進行所謂的休息。他越來越乖順,陌生父母帶他走得越來越遠。

終于,他有了上街的機會。當他絞盡腦汁,想怎樣才可以打電話的時候,他在路邊的草叢里撿到一部手機。他悄悄地關機,放進自己褲兜里。

夜里,他反鎖了房門,背死死抵在門板上,撥通爛熟于心的姐姐的號碼。

電話里,藍天的聲音沙啞,一個勁地叫他,「小丁,是你嗎?小丁,你在哪里?小丁你回來好不好?」

那是深愛自己的姐姐啊,自己怎麼舍得離開呢。他放低了聲音,卻是無比清晰地告訴電話那頭的藍天,「姐姐,快來救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有這個手機可以聯系。我不知道這個手機可以撐多久。姐姐,你一定要來救我」。

手機調的是靜音。屋子里太安靜,手機震動的聲音顯得很大,他把手機捂在褲腰邊上,生怕聲音傳到門外。

之後是迷茫的等待。他不敢關機,可也不敢再接電話。除了姐姐的號碼,還有很多個陌生來電,以及短信。盯著手機,他一夜未合眼。白天,他把手機藏在床底下。可他扔不放心,吃完飯,又偷偷回到房間,把手機藏進床下的一個老鼠洞里。

他哪里都不去,就在院子里追鴨子玩。好不容易挨到晚上,當他顫抖著拿出手機的時候,手機黑屏,怎麼也無法打開。

顯然,手機沒電了。

他把自己扔進床上,床咯吱咯吱地響。像是在海里抱著浮木,苦苦掙扎求生的人,終于失去浮木,開始沉到海底。

死心了吧。

姐姐,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啊。

終于,不用再裝聾作啞,他放聲大哭。門外,響起陌生父母的敲門聲,問候聲。他不管不顧,只想哭個痛快。

他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膽怯地不想再見到任何人。

第二天,他若無其事地跟在陌生父母後面。陌生父母似乎沒有要追問昨晚上的事的意思。到村子口的時候,他撇了一眼通往村外的路,然後漠然回身,決然跟著陌生父母去了相反的方向。

他恨,恨出賣他的阿盛,恨不珍惜姐姐的自己,也恨那個用幾百元就扔了自己的親媽。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沒虐女主,男主對不對?偶是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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