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聞言露出了笑容,道︰「難為你們有這份孝心。」又和陳二女乃女乃說起了話︰「……雖說是傳聞,可到底要仔細些,咱們不能給二皇子爭光也就罷了,卻萬萬不能拖他的後腿。」
陳二女乃女乃點頭︰「大嫂放心,我心里明白。」
林宛如敏銳的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卻不好問,等坐車回去時,才問綠霓︰「馬家和陳家是故交麼?怎麼今天來請安?」
綠霓道︰「姑娘還不知道,二女乃女乃就是馬家的人,卻不是嫡系,只是旁支,二女乃女乃的爹當年中了舉人,家中卻貧寒,去求治國公接濟,卻被回絕了,後來馬老爺幾經輾轉,到底是中了進士,揚眉吐氣,馬家又要湊上來,馬老爺卻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兩邊到底是疏遠了,二女乃女乃嫁過來的時候,馬家那邊雖然是叔伯親戚,卻只送了賀禮,連喜酒來沒來吃,便可見一斑了,如今馬家的人來請安,一半是因為二女乃女乃的緣故,一般也是因為想求國公爺和大爺辦事的緣故。」
林宛如點點頭。
林黛玉累了一天,回去便歇下了,沈姨娘和沈氏關起門來竊竊私語,林宛如覺得無聊,便趴在窗下發呆,過了不知多久,肩上忽被人拍了一下,林宛如嚇了一跳,扭頭一看,竟是陳瑞文,他微笑著看著林宛如︰「怎麼在這發呆,不出去玩?」
林宛如懶懶的,讓了座,道︰「外面怪冷的,一出去又要披斗篷,身上的衣裳又笨重,哪里有心情玩,不如在屋里待著。」
陳瑞文倒是難得看見林宛如憊懶的小女兒姿態,覺得甚為有趣,問了她在金龍寺好不好玩,林宛如一一答了。
陳瑞文道︰「今年過年皇子們大多成了家,賈賢妃又有了身孕,皇上決定好好地熱鬧熱鬧,年三十自然是各家團圓,可年初一除了以往的朝拜大禮,晚上還在御花園設宴,但凡有品級的大臣,有誥命的夫人,都可入宮赴宴,到時候我叫母親帶你去玩。」
林宛如搖頭︰「宮里規矩大,遇見的又都是不認識的人,好沒意思,還不如在家里陪著姨娘。」
陳瑞文笑道︰「還是去吧,不是還有兩位郡主麼?即便你不去,只怕她們也要來邀請你。」
見林宛如仍是一副怏怏不樂的樣子,心里有些捉模不透,卻不知該說什麼,靜默一會,想了想,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琉璃制成的小燈籠,只有半個手掌大小,卻十分逼真︰「從街上淘回來的小玩意,給你玩吧。」
林宛如果然十分驚訝喜歡,翻來覆去的看了,笑道︰「如果點了蠟燭,那不就成真的了,也不知有沒有這麼小的蠟燭。」
陳瑞文看著也笑起來︰「我叫人去問問,總是有的。」
綠霓奉了茶便在外頭守著,此時听見內室的笑聲,忍不住悄悄掀了簾子瞧,卻看到大少爺笑容溫和寵愛的瞧著表姑娘,要說單純是兄妹情,綠霓肯定不信,對靈芝的勸說也多了幾分認真計較。
若是表姑娘嫁給了大少爺,那自然是好的,等大少爺成了世子,成了國公,表姑娘就是名正言順的世子夫人,國公夫人,只要自己忠心耿耿,前途肯定跑不了。
綠霓想著,心中砰砰直跳,坐在門邊的椅子上發起呆來。
從金龍寺上香回來,陳府上下開始專心準備過年的事,越加的忙碌起來,過年各家要送的節禮,自家過年用的各色東西,零零碎碎,采買的管事一日五六次的要請示沈氏,沈氏忙不過來,便請了陳二女乃女乃和陳三女乃女乃協助管家。
一直過了臘月二十,才算是各處穩妥了,誰知卻有人來通報說沈家大爺帶了子佷入京,已經來到家門口了。
沈氏嚇了一跳,還只當是有人編謊話呢,趕忙出去看個究竟,等看到陳永明和陳瑞文父子親自陪著沈擇並沈家的幾位少爺進來,沈氏這才相信。
多年不見娘家人,沈氏一見沈擇便忍不住哭了起來,沈擇也是雙眼通紅,看著這個自從出嫁就沒回過娘家的妹妹,陳永明忙勸住了,到屋里坐定敘話。
沈氏一落座便迫不及待的問沈擇︰「怎麼哥哥這個時候來京城?是不是家里出了什麼事?」
沈擇笑道︰「你別擔心,家中一切安好,是我帶著幾個孩子提早入京,一來是看看你,二來明年開春的考試也能好好準備,我們來得急,沒叫人準備房舍,還要在府上叨擾一陣子。」
沈氏這才松了口氣,陳永明笑道︰「大哥這話就客氣了,怎麼能算是叨擾呢,家里房舍多得是,只管住下,正好一起過年,大家熱鬧熱鬧。」
陳家是武將世家,陳永明,甚至陳翼,都對沈家這樣的讀書人家十分尊重喜愛,此番沈擇來,陳家自然十分歡迎。
沈擇又叫幾個子佷拜見沈氏,沈氏又免不了哭了一場,又是叫人準備房舍,又是叫人去告知沈姨娘。
沈擇和陳永明寒暄片刻,沈氏便朝陳永明使了個眼色,陳永明對于沈擇的來意是心知肚明的,知道兄妹倆有話要說,便帶著沈家的幾個子弟去拜見陳翼。
沈氏屏退眾人,這才和沈擇說起了話︰「我只當哥哥要過了年才來,如今冷不丁的嚇了我一跳。」
沈擇撫須呵呵笑道︰「我一想到五娘,就忍不住提早來了,若是這件事辦好了,說不定能叫五娘回轉心意。」
沈氏嘆了口氣,搖頭道︰「我和五妹相認也有快一年了,幾次試探,一說起沈家,五妹就很不高興,我也曾拿話試探過宛如,宛如除了二叔的名諱外,其余的對沈家竟是一概不知,可見五妹從未提過。」
沈擇也是深嘆一口氣,听說那孩子都十四歲了,他這個做舅舅的竟一次也沒見過。
沈氏道︰「哥哥也別提沈家,先把黛玉的婚事解決了,五妹那邊也就松了口氣,再者,我告訴哥哥一件事,我已經和五妹結了兒女親家,把宛如許給了瑞文,親上加親,雖沒明說,可國公爺和瑞文的爹都是知曉的,我和五妹也交換了信物。」
沈擇吃了一驚,繼而神色古怪起來︰「這事怎麼沒听你提過?二嬸還想把她那幾個孫女挑一個許給瑞文呢。」
沈氏冷笑︰「二嬸手段了得,教導出來的兒媳婦也是一樣的精明能干,我可不想給瑞文找個厲害的岳母。」
沈擇也明白,便不再說了,只說先見見沈姨娘。
沈氏派去傳話的人已經回來了,卻不見沈姨娘,沈氏無奈,只得帶了沈擇去凝香齋,沈姨娘倒也沒有做出什麼避而不見的舉動,客客氣氣的把沈擇迎了進來︰「勞煩您跑一趟,真是太過意不去了。」語氣之間的疏離可見一斑。
沈擇卻是紅了眼眶︰「五娘,你難道連我這個大哥也不認了嗎?」
沈姨娘先是低著頭不說話,繼而垂泣起來,沈擇嘆道︰「我知道你怨大哥,當初二嬸逼著你嫁過去,我們這些做兄妹的也沒有為你說一句話,可當時的情形你又不是不清楚,二嬸已經和林家嬸子通了氣,把這樁婚事鬧得人盡皆知,我們多說也是無用,若是知道你心里這樣怨恨,就是拼著被趕出家門,我當初也會阻了這婚事……」
「大哥不用多說了。」沈姨娘止住了眼淚,抬頭道︰「是我的命不好罷了,誰也怨不著,如今大哥來幫黛玉撐腰,我感激不盡,若大哥還想著其他的事,就恕我這個妹妹無禮了。」
沈擇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半天才道︰「宛如呢?我這個舅舅可給她帶了見面禮,她怎麼也不來見我?」
沈氏也道︰「五娘,大哥來的時候並未提到過你和宛如,你也不用擔心沈家的人找來,宛如畢竟是外甥女,你總不能不叫大哥見吧。」
沈姨娘抹了眼淚,吩咐了綠雲︰「去把姑娘叫來。」
綠雲應了,卻在院子里看到了急匆匆趕來的林宛如。
林宛如在陳瑞雪屋里,姐妹們正一起說話呢,听聞沈家的人來了也是又驚又疑,想起沈姨娘,便匆匆趕了過來,一進屋子,便看到坐著拭淚的沈姨娘和沈氏,旁邊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膚色白淨,留著胡須,甚是溫文爾雅,一身藏青色的棉袍,顯得十分穩重,想來就是沈家的大爺,沈姨娘的堂兄沈擇了吧。
林宛如訥訥站了一會,先給沈氏和沈姨娘問了安,沈氏卻笑眯眯的拉著林宛如道︰「還不快拜見你舅舅。」
沈擇也是笑眯眯的模樣,等看清了林宛如的相貌卻是大吃一驚,站了起來驚呼︰「祖母。」
這下不光林宛如,連沈氏和沈姨娘都愣住了。
沈擇心中又是激動又是不敢相信,他口中的祖母便是他父親沈悅明和二叔沈愛蕭的生母曾氏,因為身體不好,早早的就香消玉殞了,家中晚輩也只有他這個長孫幼年時見過,竟和五娘的女兒長得一模一樣。
曾氏性情溫婉,也是詩書大族的女兒,嫁到沈家後賢良淑德,上下沒有不夸贊的,又一連生下兩個兒子,只可惜,在生沈愛蕭的時候留下了病根,一直纏綿病榻,後來請醫問藥的熬了十多年,最終在他五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他記得,祖母去世時,一向溫和沉穩的祖父失聲痛哭,父親和二叔也是悲痛欲絕,盡管過去了幾十年,祖母曾氏留在他腦海里的印象依舊是溫婉嫻靜,如今見到了林宛如,仿佛見到了真人一般。
沈擇心中猶自感傷,意識到眼前的人帶著探究的眼神看著他時,這才醒悟過來,擦去了眼角的淚水,道︰「元娘和五娘都沒見過祖母,宛如這模樣,和祖母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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