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點的時候,晚宴接近了尾聲,賓客們一一道別,陸續離場,蘇旻的朋友也不例外,幾乎都跟隨父母回了家,剩下一個名叫「宋凱」的家伙,正在抓緊回家前的每一分每一秒來逗包子——他覺得蘇越小朋友蜷成小小的一團,窩在蘇旻懷里打瞌睡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忍不住就伸出了魔爪,在他臉上左捏捏,右戳戳,看他迷迷糊糊地躲閃著,還一把捏住了他的小鼻子,堵住了他的呼吸……
蘇越自然炸毛了,毫不客氣地甩了一巴掌過去,拍下了那只打擾他與周公約會的手,把臉埋在哥哥懷里,再次沉沉睡去,只把一個後腦勺露在外面,蘇旻安撫性地模了模蘇越的小腦袋,對上那只不安分的手的主人,笑意吟吟,「凱,下屆學生會選舉,你不需要我幫你拉票了吧?」
威脅!赤/果果的威脅!宋凱立即憋出了一副苦瓜臉,「哎喲,別介樣嘛~我這不是喜歡小越的一種表現麼?誰叫小越那麼可愛呢?」,說完,又似有點不甘心地嚎道,「沒天理啊沒天理,怎麼你一個那麼可惡的人,居然有個那麼卡哇伊的弟弟!」
蘇旻挑眉,「哦?不能是我的弟弟,難道應該是你的?」
宋凱眼楮立即亮了,「你願意讓給我?」
蘇旻笑意不減,不緊不慢地說,「可以,你願意改姓‘蘇’的話,我不介意多一個弟弟,而越越也會很高興多一個哥哥的」
宋凱訕訕地干笑了一聲,模了模頭,心里暗罵一句,臭狐狸!
其實,第一次看到蘇旻對一個人那麼上心,宋凱還挺吃驚的,要知道,別看蘇旻對待每個人都是一副溫柔和煦的樣子,真正和他相處過的人才明白,他骨子里是感情涼薄的。蘇越當初接近他們這個小團體,不也看上了他們的身份麼?他們的父母都是政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在學校里,巴結的他們人數都數不過來。
雖然他們明白蘇越原本的目的並不單純,但身為高官子弟,又有誰心里沒有幾個彎彎繞繞?蘇旻的為人處世很有一套自己的原則,他很狡猾,卻並不陰險,至少他不會為了利益而背叛朋友,相反,他聰慧的頭腦讓這個小團體得益不少,這是他們最後接納蘇越成為「自己人」的主要原因。
宋凱又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蘇旻懷里的蘇越——說實話,如果蘇旻給他的第一印象,是只不折不扣的狐狸的話,那蘇越,便是只偶爾會炸毛的小白兔了。他相信,蘇旻之所以寵著溺著蘇越,無非是稀罕蘇越眼中的純真。只是,身在蘇家這個大染缸里,蘇越的純潔天真又還能保持多久呢?當蘇越不再純真時,蘇旻又會如何抉擇?宋凱絕不承認,他是抱著看戲的心理,在隱隱期待著這兄弟倆的後續發展。
不得不說,從某些角度看,宋凱算是位「損友」,所幸蘇旻沒有讀心術,否則,在接下來的那一個月,宋凱的日子就不會那麼好過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宋凱也走了。蘇旻本想把懷里的蘇越交到保姆手上,讓保姆帶著蘇越去洗漱休息的,沒想到蘇越卻被吵醒了,半眯著似醒非醒的眼楮,緊緊抓著他的衣襟,軟蠕蠕地喚了聲,「哥哥」,掙扎著不肯離開蘇旻的懷抱,像是缺少安全感的小動物一樣,按照本能做出了反應。
蘇旻的心一下子就軟成了一汪春水,越越的依賴讓他感到了自己的重要性,讓他覺得自己在蘇家不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他不知道越越長大後,他們之間的關系還能不能這樣親密,至少,在這一刻,他是希望讓這份溫暖停留的。
于是,他錯開了保姆的手,在保姆驚愕的目光下,一言不發地把蘇越抱回了自己的房間里。
稀里嘩啦的水聲讓蘇越徹底清醒了過來,當他遲鈍地發覺自己竟被哥哥抱在懷里洗澡時,腦袋「轟」地一下就充血了,從頭紅到了腳跟——他前世可是當了十六年的女人,連光果的男嬰都沒看到過,更不用說窩在一個一絲/不掛的半大少年懷里了。他僵直了身體,開始催眠自己——我是男的,我是男的,我是男的……老天!還是很尷尬啊有木有!蘇越內心的小人把自己抓成了個雞窩頭。
蘇旻怎會不察覺懷里的小人兒已經清醒了?他好笑地看著因害羞而全身變得粉紅粉紅的弟弟,捏了捏他腰側的小肥肉,笑道,「怎麼?在哥哥面前也害羞?嗯?」
蘇越被他捏得癢了,開始呵呵笑著躲閃哥哥的手,一時倒也忘了尷尬。
蘇旻覺得在水里泡久了不好,不再逗蘇越,按住他的肩膀,說道,「乖乖別動!」,準備給他擦洗身子。蘇越自然不願,故意弄出很大的動靜,讓哥哥抓不住他。
不過,胡亂撲騰的結果就是,泡沫進到眼楮里了。蘇越眨巴眨巴眼楮,想要把刺激物擠出去,眼楮卻還是越來越痛,難以自制地流下了生理性的淚水,還抬起小手想揉搓兩下。
「別動」蘇旻抓住了蘇越的手,阻止了他揉眼楮的行為,蘇越委委屈屈地說,「哥哥,眼楮痛~」
蘇旻輕輕地用手抹去了蘇越臉上的泡沫,把他的額發撥到了後面,阻止泡沫繼續往下流,再舀起幾捧清水,小心地給蘇越洗眼楮——「越越,還疼麼?」
蘇越微微睜眼,又擠出了幾滴眼淚後,感覺好了很多,便回頭對哥哥燦爛地一笑,露出了兩只小虎牙,安慰道,「哥哥,我沒事兒啦~」
蘇旻往他腦殼兒上敲了一記,「看你還調皮!」,開了水,開始為蘇越沖洗起頭上的泡沫來。
蘇越突然發現,自遇到了蘇旻,他的智商就沒正常過,完全退化到了五歲孩童的水平……他知道這是前世形成的依賴感在作祟,卻暫時並不想改變,只想用自己的「無能」,來留住哥哥溫柔的對待。他看著蘇旻俊秀的五官,寵溺的眼神,心里滿滿的只剩感動。
蘇越知道哥哥並非池中之物,有野心,也有手段,從蘇旻小小年紀就懂得籠絡人心,懂得隱忍之道就可窺一二;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以自己目前在蘇家的地位來看,遲早會成為哥哥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但他更相信蘇旻眼中的喜愛和寵溺做不了假,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夠用這個所謂的「繼承人」的身份,去換取哥哥一世的溫情……
洗完澡,擦干水,蘇旻給蘇越套上了一件唐老鴨睡衣,傻傻愣愣的卡通形象配上蘇越呆呆的、神游天外的樣子,真是怎麼看怎麼可愛。他往蘇越的包子臉上「啵」了一口,抱起他軟乎乎香噴噴的身子,往外走去。
出了浴室,被深秋的冷氣一激,蘇越終于回了神。他摟著蘇旻的脖子,晃著兩只腳丫子,撒嬌耍賴道,「哥哥,哥哥……越越今晚要和你睡~」。
臥談會神馬的最有愛了……蘇越滿懷期待地看著蘇旻,巴著他不放手。
蘇旻豈不知蘇越的心里打著什麼小算盤?只是,看蘇越一副「我剛睡飽,我很精神」的樣子,蘇旻還真懷疑他會蹦一個晚上。
拒絕的話在嘴里溜了一圈兒,最後還是吞了下去。想到明天就要離開蘇家大宅,離開蘇越,蘇旻的心里也隱隱地有著不舍,于是,他把蘇越放到床上,自己也跟著躺了上去。
蘇越爬到床頭,在床頭櫃上挖出了一本相冊,屁顛屁顛地又爬回了蘇旻的身邊,自覺地滾進了哥哥的懷里,撅著腳丫子,和蘇旻說道,「哥哥,看,這是越越以前生活的地方……這是媽媽,這是玉姨……」
女敕女敕的小食指在那一張張保存得很好的照片上滑動著,清脆的聲音從那張可愛的小嘴里流瀉出來,回蕩在寂靜的房間里,像隔著層層的紗幔,把那逝去的歲月輕輕地拾掇起來——小小的蘇越所擁有的東西實在不多,一個屋子,兩個大人,一方園地,組成了他過去五年來的全部生活。然而,正是這樣一種單調而乏味的生活,在蘇越的解讀下,卻成了一個難得的伊甸園——翩翩起舞的蝴蝶,嬌艷美麗的花朵,迎風飛揚的蒲公英……在小人兒眼里,一花一草,一雲一木,都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從照片上看,攝影者很擅長捕捉那種一瞬間的美麗。或是朝陽初現的那道萬丈光芒,或是霽雨過後的那抹天邊掛虹,也有因晨露未干而更顯顏色鮮女敕的枝葉……搬家的螞蟻,屋堂的擺設,可口的飯菜,一事一物,明明都是最常見不過的,卻能入了景,入了鏡頭,成為了一種永恆的存在。而且,因為攝影者所選取的角度不同,搭配不同,同樣的景物,還能給予他人不一樣的視覺沖擊力。
世界並不缺少美,只是缺少一雙發現美的眼楮。無疑,蘇越是熱愛生活的,無論是重生前,還是重生後,他喜歡攝影,也喜歡種花種草,每到收獲季節,看著滿院子的瓜果,親手摘下來給母親和玉姨品嘗,就是他重生之後最快樂的時刻。
蘇旻此刻的內心很復雜,看著照片上那寫滿了濃濃溫情的三個人,有羨慕,有嫉妒,也有遺憾,羨慕嫉妒著他們臉上那毫無雜質的快樂,遺憾著錯過了小人兒過去五年的成長歷程……他緊了緊摟著蘇越的手臂,內心閃過一絲的黯然——他不想再錯過蘇越以後的歲月,他也想擁有那麼純粹的笑容,然而,他不可以!因為,蘇越是蘇老爺子內定的繼承人,注定會和他越走越遠……
「越越,我真不想你長大……」,蘇旻嘆息,把下巴擱在蘇越的小腦袋上,他覺得,一旦蘇越長大了,他們的關系就再也恢復不到從前了。
蘇越微微晃晃腦袋,想了一會兒,猛地回頭抱緊了蘇旻的腰,仰著小腦袋嘟嘴問道,「為什麼?越越長大後,哥哥就不喜歡越越了麼?」
蘇旻模模他毛茸茸的發頂,安慰道,「怎麼會?哥哥最喜歡越越了~」
蘇越開心得眼楮彎成了兩只小月牙,「吧唧」地在蘇旻下巴親了一口,說道,「越越也最喜歡哥哥了!」,還用小臉蛋在蘇旻胸前蹭了蹭。
突然,蘇越像是想起了什麼,皺巴起細小的眉毛,抬首問道,「哥哥,你明天是要回去了麼?」,睜大眼楮盯著蘇旻,好像想從他嘴里盯出個否定詞似的。
蘇旻愣了一下,輕輕地「嗯」了一聲。
「哥哥不能留下來麼?越越想和哥哥在一起!」蘇越小童鞋低落了。
蘇旻沒有直接回答蘇越這個問題,他模了模蘇越圓圓的臉蛋,眼里有著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濃濃不舍,「哥哥會經常來看越越的……」,說罷,關上了房里的燈,摟著蘇越躺下了,還給他掖了掖被子,調整出了個舒服的姿勢,「睡吧,明天哥哥還要早起呢~」。
于是,閉上了眼楮的蘇旻沒看到,黑暗中,蘇越眼里閃過了一絲調皮和狡黠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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