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惶誠恐的李豫安,惴惴不安地將皇帝等三人引到了他的屋子。
杜子騰將背上的皇帝放下,扶著皇帝在四方桌前坐好。
李豫安顫顫巍巍地跪了下來,聲音顫抖著︰「皇上,老奴,老奴叩見皇上!」
皇帝伸出手在空中虛扶一下,聲音甚是虛弱地回道︰「李愛卿平身。勿用多禮!」
李豫安站起身來,雙眼凝視著皇帝青色泛白的面上,驚疑地問道︰「皇上的面色何以如此青白?難道皇上中了毒?」
皇帝虛弱無力地朝他點了點頭,喘了口氣,「李愛卿所言極是。這些年來,朕的身邊少了李愛卿,朕真是猶如斷了一雙羽翼。五年前,朕中了皇後在龍誕香中混合子夜散。每到子夜,朕便全身抽搐。宮里御醫束手無策。是以,朕這麼多年以來,在民間遍尋解毒之人,這才找到了你們。」
李豫安听聞此言,老淚縱橫,不停地舉起衣袖擦拭老臉,「皇上,老奴當年犯下欺君之罪……」
皇帝抬起手,搖了搖頭,苦笑道︰「當年,當年是朕,朕听信了讒言,害得盛貴妃冤死。幸而李愛卿冒死救出了六皇子,這才給盛貴妃一脈留下了香煙。朕,朕真是要感激李愛卿都來不及呀!」
「多謝皇上額外開恩。多謝皇上額外開恩哪!」李豫安又是跪下,朝皇帝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站起來,走到皇帝身邊坐了下來,「皇上,請容老奴給皇上診斷診斷。」
李豫安伸出手指,在皇帝兩手手腕脈上分別搭了片刻,神色愈來愈是沉重,「皇上所中之毒,應當是融合了苗疆蠱術的子夜散。」
在場之人,除了秦明月,其他人臉色瞬間煞白,面上驚駭至極。
杜子騰劍眉緊鎖,一臉不信似地望向李豫安。皇帝亦是驚駭萬分地望著李豫安,聲音因驚愕而顫抖地厲害,「李…李…李愛卿,是…是指…朕被下了蠱術?」
李豫安眼神萬分沉重地凝望著皇帝,緩緩說道︰「皇上,子夜散發作之時,是否覺得身體內彷如千萬只蟲咬,時而顫抖,時而抽搐,最痛苦難當的是,胸口煩悶,欲吐卻吐不出?」
皇帝瞪大了雙眼,眼中由驚駭之色變成了驚懼萬分,「的確如李愛卿所言!朕每夜痛苦難當之時,胸口仿若有千萬只蟲子在吸血,欲嘔卻嘔不出來。不過,這樣的情況,亦是近半年才有。」
李豫安點點頭,「皇上體內的蠱蟲正在長大。不過,如今尚且及時。這蠱蟲如若再給個一年半載,勢必會吸干皇上您的血呀。」
皇帝听到這里,不停地頜首,緩緩道︰「李愛卿,如今大乾朝內憂外患,堪稱風雨飄搖,還望李愛卿盡快幫朕治療呀。」
皇帝沉痛萬分地將大乾朝內外形勢告知了李豫安。李豫安听完,眉目染上了一層濃厚的悲愴。
「皇上,如今老奴只能用針灸法穿刺皇上體內的蠱蟲,控制其生長。只是,皇上所中蠱蟲,是苗疆罕見的子母蠱。如若要完全去除子蠱蟲,必須要找到母蠱蟲,這恐怕並非易事。」
「朕中此毒五年之久,哪怕是稱為解毒之王的李愛卿亦不能立即將毒清除干淨。此次,朕微服私訪,不得離開皇宮過久。李愛卿也不方便隨朕回宮。朕在京城東市附近有一處不為人知的別院,還望李愛卿,還有子騰隨同朕回京,可好?」
李豫安思索了片刻,他對皇帝一直忠心耿耿,如若當初沒有盛貴妃一事,他也從未想過要出宮。他見皇帝中毒至深、又神情懇切,此時大乾朝又遭逢內憂外患的關鍵時刻,他雖然已經隱居山林十八年,可是他知曉,他的心並未隨他真正地隱居起來。
如若大乾朝覆亡,那麼,「傾巢之下,豈有完卵」?他心中打定了主意,看向杜子騰。杜子騰和皇帝的恩恩怨怨,他一個奴才不能說什麼!
杜子騰當然明白李豫安眼神中包含的意思。他雖然對皇帝有恨,可是他此刻心中所想與李豫安相同。如若皇帝中毒身亡,如若大乾朝覆亡,那麼,他真正的仇人——皇後一族,逍遙法外。那真是「親者痛、仇者快!」
他並非頑固之人,也非拘泥于俗世之人,事態如今又是如此緊迫,他猶豫了一瞬便朝李豫安點頭表示應允。
李豫安心中頗感欣慰。他十八年的教養,果然養出的是非尋常之人。他便站起身,朝皇帝拜倒︰「皇上,老奴願意拼盡這把老骨頭,追隨皇上左右,為皇上效命。」
直到這一刻,皇帝這才松了一口氣,心中也輕快起來,緩緩站起身,雙手扶起李豫安,口中說道︰「有李愛卿如此忠心耿耿,朕定當無礙。」
李豫安和皇帝又是一陣唏噓。唏噓過後,李豫安才發現屋中多了一個人,他不解地朝杜子騰望去。杜子騰卻仿佛怕被師父窺見了心中最隱秘的事兒,俊臉發燒,對李豫安介紹著道︰「這,這位是,玉州秦家大小姐,秦明月。」
秦明月旁觀了半天的戲,現在屋中眾人把目光都聚到她的身上,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朝李豫安抱拳作揖︰「晚輩秦明月。多謝前輩賜予晚輩藥丸,全憑前輩的精湛醫術,晚輩如今能開口說話。請恕晚輩三個鞠躬。」說罷,她便躬身朝李豫安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
方才杜子騰面上微紅並沒有逃月兌李豫安這雙千帆閱盡的老眼,此時,他又听秦明月如此一說,前些日子,杜子騰拐彎抹角問治療啞癥的方子,還有前天他死纏爛打地找他配解除夾竹桃余毒的藥丸,他心下亮堂了起來。
他不由得瞟了一眼站在身邊臉色陰晴不定的杜子騰,又瞧了一眼端莊有禮、相貌出眾的秦明月,笑著說道︰「原來是玉州城秦家的大小姐。失敬失敬!」
秦明月覺得眾人望向她的眼神都帶著一種曖昧之氣,她正覺得尷尬之際,房門上響起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李豫安回了聲︰「是誰?」
屋外傳來一陣清脆的女子聲音,「姥爺,大黃一直在叫,是不是子騰哥哥來了?」
杜子騰劍眉微蹙,提高嗓音回答道︰「阿思,是我,我來了。我和師父還有事兒要談。你去給大伙兒做點早膳吧。今個兒來了兩名客人。你多備兩份。」
屋外的阿思听到了杜子騰的聲音,欣喜不已,笑著答應道︰「子騰哥哥,阿思知曉啦。」
李豫安忽然用頗好笑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杜子騰,又看了幾眼秦明月。他是看著阿思長大的,阿思這丫頭的心思,難道他還不清楚?
皇帝也看出了屋中幾人的表情,他忽然出聲問道︰「秦姑娘,可許配人了?」
秦明月被他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問,嚇了一跳。她不敢隱瞞,只得老老實實地說道︰「回稟皇上,民女自幼被父母許配給表哥,再過六個月,民女及笄之後,便要按照父母之命,嫁給表哥。」
秦明月此話一出,杜子騰的身子晃了兩晃。他忽然想起,前日潛入沁園,剛從秦明月的閨房中翻窗而出,便有一名面色冷淡、身材魁梧的男子,一路追著他出了沁園。當時,他還訝異,秦家何時戒備如此森嚴了。卻不料,那男子竟然是秦明月的表哥!
皇帝和李豫安听到秦明月如此一說,面上也是略略詫異,二人對視一眼,皇帝又問︰「那麼秦姑娘可是願意嫁與你表哥的?」
秦明月咬了咬唇,搖了搖頭,卻又點頭道︰「父母之命,難以違抗!」
皇帝不死心,他今日好不容易和失散了十八年的兒子認了親,心中愧疚地想立即補償與他,他便又開口問道︰「那麼,秦姑娘可有自己心儀之人?」
杜子騰沒有想到皇帝這麼直接,他心中微微一動,卻還是用余光去看秦明月。只見秦明月秀麗的臉上,神色微凜,卻是搖著頭,回答︰「民女未有心儀之人!」
秦明月回復了皇帝之後,她卻分明听到自己心中兩個小人又開始冒出來了。
第一個小人說︰額滴小姐哪,你真要喜歡他,你就勇敢地說出來呀。
第二個小人說︰這是在古代,在古代,不能追求自由戀愛!再說,小姐也不見得喜歡眼前這位。
第一個小人說︰小姐哪,趁皇帝在,你好好把握機會吧。
第二個小人說︰為什麼不是杜子騰去求皇上?我們小姐是女孩子。會羞澀滴!
秦明月狠狠地把兩個小人掃入腦中黑洞。——我是女孩子,不能我主動!
杜子騰听了秦明月的回答,額角抽了抽,抬眼凝視了秦明月片刻,復又低下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皇帝完全沒有料到秦明月會如此回答,他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覺得無能為力。
李豫安見氣氛尷尬,連忙扶著皇帝,「皇上,您這一夜都沒有好好歇息,您先去床上歇息一會。老奴這里簡陋,您將就些。」
皇帝覺得李豫安這見風使舵的功力一點沒減當年,他打著哈哈,站了起來,扶著李豫安的手,就朝後面去了。
外間只剩下杜子騰和秦明月,杜子騰頗覺尷尬,他便朝內屋,「師父,我得去換身衣裳了。」說吧,便逃離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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