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相信我,我已經完全領悟了你的意圖。」莉迪亞答道。
「到底是什麼辦法?半個小時就可以?」皮特先生還是將信將疑,這件事已經纏磨了他幾乎整個夏天,他一直在不失禮的範圍內委婉地向德布爾母女表達著自己的沒興趣,可惜成績很不理想。
「是女人間的話題,你就別多問了,反正我保證有用,只要你願意,半個小時之後你就能永遠擺月兌這個煩惱。」莉迪亞信心滿滿,隨之話鋒一轉,「只是皮特先生,你一定也明白,沒有平白無故使喚人家替你做事的道理,所以……」故意停頓一下,看著皮特先生的眼楮,
原想醞釀一下氣氛的,卻意外發現他有一雙很不錯的眼楮,形狀優美,深棕色,微微有些深邃,濃密的長睫毛大概要算這張盛氣凌人的臉上最柔和的地方,清亮的瞳孔中正倒映出小小的自己。
「一百鎊。」
莉迪亞對著這雙漂亮的眼楮說出了這段談話里最關鍵的部分。
她的‘開價’成功地讓皮特先生目瞪口呆,並且將這個呆滯可喜的表情保持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半天才說道,「威克姆夫人,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和你的姐姐達西夫人一樣,是一位紳士的女兒。」
「這話有些邏輯上的瑕疵,不過既然你問了,那我回答一下這個奇異而又淺顯的問題也沒什麼,不錯,我和我的姐姐一樣,都是紳士的女兒。」莉迪亞撇撇嘴。
「可為什麼你這麼像一個市儈的商人!?」皮特先生瞪眼楮。
「皮特先生,如果你能把市儈改成精明,那我將會更樂于接受這個稱贊。」
「稱贊?」皮特先生不屑,「經商不是什麼體面事,夫人,你誤會了,我想我並沒有在稱贊你。」
「先生,請注意你的禮儀,我的舅舅加德納先生就是一名商人,而他極富教養和情趣,見識不凡,是我見過最體面的人之一。」莉迪亞不悅,「況且,你也不該有這麼保守的見解才對,眾所周知,皮特家族的興起不就是源于東印度貿易?」
「那不一樣,」皮特先生揉揉額頭,發現每次和威克姆夫人相處都對他是個挑戰,這女人狡猾大膽,什麼都敢說也什麼都敢做,幾乎有資格去參選議員。
皮特先生決定把商人的體面和東印度貿易無關,這個需要用長篇大論來解釋的問題先放一放,「說說你的計劃吧,威克姆夫人,希望這不是你在吹牛。」
「很簡單,只要你同意了我的條件,我現在就上樓去和德布爾小姐談談,最多半小時,肯定能徹底打消她想做皮特夫人的念頭。」莉迪亞回答,「對了,你可以趁我上樓的這段時間去找個信封來把一百鎊裝進去。」
「干什麼?」
「等我下來後好付錢給我啊,直接給我張鈔票多不好看。」莉迪亞認為裝信封的付錢方式比較文明。
「又是立刻就付錢?」皮特先生十分懷疑地看著她,「夫人,你的信譽可是不怎麼好,萬一又像上次一樣怎麼辦?」
莉迪亞因為實在是事不關己,所以很無所謂,悠然說道,「少一百鎊不會讓我變窮,多一百鎊也不會讓我變富,所以決定權在你,先生,你要是信不過我,那咱麼就繼續按照你的笨辦法來好了,我不介意在接下來的路程中和你多說幾句話順便再對你微笑一下。」
皮特先生猶豫,他一點不缺錢,如果能花一百鎊就把這件事情徹底解決,那真是求之不得,只不過他也不喜歡一再被人戲弄,威克姆夫人在他這里的信譽可實在是不怎麼好。
大概是能徹底讓德布爾母女不再來騷擾他這個條件太過誘人,加之莉迪亞又口氣極篤定,讓人不由得要相信她,想了一會兒,皮特先生就痛快做出了決定,「好吧,成交。」
莉迪亞正好喝完了茶,旅店里提供的剛烤出來的小松餅也吃了兩塊,拍拍手站起來,「希望德布爾小姐還沒休息好。」
上去德布爾小姐休息的房間一看,德布爾小姐已經收拾好了,正準備下樓來,看到莉迪亞立刻露出一臉毫不掩飾的厭惡,「你來干什麼?」
莉迪亞皺眉看她,「我好意來告訴你一個消息,德布爾小姐,也許你想听听葛雷夫人對皮特先生和你的一些建議。」
「葛雷夫人?」德布爾小姐疑惑?
「拉姆斯蓋特的葛雷夫人。」莉迪亞提醒她。
「天啊,是那個可怕的女人。」德布爾小姐想起來那是在拉姆斯蓋特期間一直陪在皮特先生身邊的一個舞伴,言談舉止極其放蕩粗俗,「威克姆夫人,你說的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什麼正經人物,皮特先生願意和她跳兩場舞不過是逢場作戲,我不認為她的觀點有值得一听的必要。還有,你是怎麼知道葛雷夫人的?」
「我那段時間其實也住在拉姆斯蓋特,很巧的是,葛雷夫人正好是我的鄰居,我們也因此結為了朋友。」莉迪亞神秘微笑。
「噢,」德布爾小姐幾乎要呻/吟了,鄙夷道,「竟能和那種下賤的女人結為朋友?!威克姆夫人,我真希望我從來沒有和你同路過。」
莉迪亞受到冒犯,氣惱起來,「德布爾小姐,請注意你的言辭,要不是為了幫我朋友的忙,我才懶得和你這種自以為高貴的小姐多說呢!其實我要說的話也是為你好,別不知好歹!」
「你到底要說什麼?」
………………
半個小時之後。
德布爾小姐和莉迪亞一前一後來到了旅店的樓下。
「皮特先生,我想我們可以出發了,希望沒有讓你等得不耐煩。」德布爾小姐有些生硬地說道。
「沒什麼,我完全能夠理解,女士們在梳妝打扮整理儀容方便總是要多花一些功夫的。」
德布爾小姐勉強點點頭,當先朝門外馬車走去,莉迪亞氣呼呼的跟在後面,德布爾小姐剛才答話的態度很無禮,她要應景做出一副氣惱樣來加深那番談話的可信度。
皮特先生在後面挑挑眉毛,不知道這算是怎麼個情況,卻見莉迪亞忽然回過頭來對他眨眨眼,然後露出一個大笑容,樣子十分活潑可喜,可見是已經順利地完成了任務。
皮特先生心里一動,心想原來這個騙子也有模樣討人喜歡的時候。
接下來的路途乏善可陳,比前面一段還要無聊,德布爾小姐雖然極力想要維持住和平時一樣的神態舉止,怎奈心里太過失望氣惱,所以大多數時候都在沉默不語地左思右想,連維持禮儀的應承話都想不起來說了。
皮特先生不喜歡磨蹭,也不打算做在路上住一晚這種浪費時間的事情,所以馬車一路的速度都不慢,他們清早出發,終于在晚飯後趕到了倫敦。
馬車先繞到格羅斯維諾街沃爾特將軍的住處放下莉迪亞,然後再掉頭往德布爾家在倫敦的宅邸駛去。
皮特先生在那里受到了教母德布爾夫人最熱情的挽留,可惜皮特先生接下來還有其它約會,是半個月前就和朋友寫信定下的,所以不得不婉拒了教母留他吃晚飯的盛情,寒暄幾句之後就告辭了。
「媽媽,我覺得倫敦的氣候對我的身體不會有好處,我們還是少住幾天,盡快回羅辛斯去吧。」皮特先生一走,德布爾小姐就悶聲對母親說道。
「天啊!親愛的,你怎麼了?我們不是早就說好這個社交季都要待在倫敦的嗎?好增進皮特先生和你之間的感情。」德布爾夫人驚訝,「你感覺身體不適了?還是誰惹你不高興了?是皮特先生?」
「沒有,媽媽,不過我現在對那位先生已經沒什麼想法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發現他的脾氣和性格都不適合我。」德布爾小姐擰著眉頭回答。
「安妮,你怎麼這麼任性!」德布爾夫人對女兒忽然不管不顧地說出這樣的話來大為不滿,頓時有些急了,「我不是很早之前就和你說過了嗎,皮特先生是不可能像那些沒有身份的人一樣來恭維遷就你的,只有女人圍著他轉。想想他的英俊,想想他以後會繼承到的爵位和財富!安妮,機會難得,如果不是我恰巧和他的母親有些交情,有幸當上了他的教母,皮特先生是絕對沒有可能這樣耐心對你的!……」
「媽媽!」德布爾小姐高聲打斷了她的母親,又尖又細的嗓門成功地讓德布爾夫人閉上了嘴,「我很累,你一定要現在說這些嗎?」
「好吧,好吧,親愛的,你先去休息,唉,可憐的孩子,坐了一天的馬車你一定是累極了,」德布爾夫人搓搓手,「我們等你休息好了再談這些。」
德布爾小姐心情萬分抑郁。
她能接受皮特先生的傲慢,不體貼,私下里有情人…,貴族都是這樣,除非她想自降身份,去嫁一個地位和財產都遠不如她的丈夫,那樣也許能換來忠貞。
可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一個有怪癖的丈夫!
葛雷夫人那個不要臉女人竟然托人來向她自薦,想在她婚後繼續為她的丈夫皮特先生服務,因為皮特先生私下里對女人的那些嗜好和要求經常會把情人折騰得半死,這是她一個嬌貴小姐不可能忍受的。而葛雷夫人自以為的優勢就是她經過這麼多年的放蕩生活都沒有生下一兒半女,證明她不會生孩子,這對于德布爾小姐來說真是一個最大的保障。
德布爾小姐在听到這些的時候差點昏過去。
經過一路的仔細考慮,德布爾小姐已經決定放棄皮特先生了。
她對皮特先生沒有什麼感情,放棄的結果最多令人沮喪,還不至于傷心,現在最頭疼的是該怎麼對母親德布爾夫人解釋,如此可怕丟臉的話題就算是對著母親她也是難以出口。
與此同時,莉迪亞也坐在自己房間里對著面前的信封生氣!
該死,可惡,狡詐,陰損………………
信封兩面都干干淨淨的,什麼也沒有寫,只是在里面包裹了一張被裁成長方形的厚白紙,尺寸正和一張大面值的英鎊相當,上面用流暢的花體字寫著︰一百鎊!
看著那漂亮的字體,莉迪亞氣得晚飯都沒有吃下。
皮特先生絕對是她遇到過最可惡狡詐的人,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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