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依全然不知自己已經睡了多少時辰,睜開眼楮的時候只有呼嘯飛馳的風聲掠著生疼的耳膜。愛睍蓴璩原來那風是從窗子外飄進來的,夕陽的余暉灑在自己混沌的雙眼里。
急速的顛簸感讓洛依很容易便能判斷得出,此時自己該是置身與一輛飛奔的馬車中。
她移了移僵直的身體,才發現上下肢端的大穴已經盡數被點了個遍。除了脖子以上腳踝以下,沒有一個地方能自由活動的。
「喂!有人麼?」洛依張嘴大喊。心想︰若沒有人在外面的話難道鬼在趕車啊。
門簾驟然拉開,虎頭虎腦的一張笑臉探了進來︰「小姑女乃女乃,你醒了啊!」
「小面瓜!」洛依幾乎激動得掉下眼淚來︰「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快…快把我穴道解開!」
「小姑女乃女乃,」小面瓜面露菜色︰「您也太抬舉我了吧,我要是會解穴道平日里還會被你欺負得褲子都提不上?」
「誰…誰欺負過你啊!你個沒良心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洛依強迫自己收回記憶,好像在王府里被沈明夜要求立刻離開京城…後面大概是遭受了突襲,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阿允呢?」
「你說王爺啊?」小面瓜一攤手︰「我不知道…」
看這天色將晚,洛依猜測自己已經昏迷了整整一天,這個時辰…該是他的迎娶公主的時候了吧。
「是沈明夜命你來把我送回醍醐鎮的吧…」洛依黯然得垂下頭︰「這家伙真是有夠沒品的…我洛依又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小女兒家,說好了會離開便不會有半分糾纏。還犯得著這麼費勁心思…喂,小面瓜…你怎麼不回答我?」
「啊?我…我說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嘛!」小面瓜一臉委屈得說︰「我得去趕車,一會別栽到懸崖里了。小姑女乃女乃,渴了餓了或者想要方便…喊我就行!」
「喊你個頭啊!」洛依真是一肚子邪火無處發︰「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要帶我去哪?」
「我不知道嘛,小姑女乃女乃您就別為難我了。」夾雜著馬鞭的抽打聲,小面瓜就著風聲吼道。
如果是沈明夜…洛依心想︰他應該會叫李弦錚或路長豐這樣身懷武功又對他衷心的人來押送自己才說的過去。小面瓜明明是回京城探親的,這幾天都不曾見過他,怎地忽然就冒出來?
「小面瓜…」洛依拖著哭腔喊︰「你就告訴我吧,是死是活你應個聲啊!」
「小姑女乃女乃呦,借我個膽子我也不敢讓你求死求活的嘛。你知道我這種人除了奉命行事還能怎樣?」小面瓜回頭一臉無奈得勸道︰「你就再忍忍吧,等到了地方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只要相信我從來不會害你就是了。」
「你少給我賣關子!」洛依吼道︰「奉命行事?到底是奉誰的命!方南逸麼?他在王府抱著新娘子還要命你把姑女乃女乃我丟到千里之外,我他媽詛咒他陽事不舉!」
「喂!小姑女乃女乃!這話不好亂說啊!」小面瓜羞得滿臉透紅,只是加快了手里的鞭子。
「那就是沈明夜這個混蛋,虧我還想著要幫他找大夫,讓他一個人待在那里吐血吐死算了!」洛依用力去沖穴道,也不知他女乃女乃的是哪個缺德鬼把自己身上的十二處大穴封得里外三層。
全然沒有半分可撼動的契機。
「小姑女乃女乃,您再忍忍吧。馬上就到了…那個…到時你的穴道也會自動解開,別瞎費工夫回頭再弄出內傷就不好了。」小面瓜怕她亂來,趕緊回頭去勸。
「算了算了!姑女乃女乃我懶得折騰,」洛依干脆放挺︰「你可給我听好了,看在你不跟我一條心的份上,等會我解開穴道第一件事就是揍你個生活不能自理!」
「小姑女乃女乃!你講點道理好不好…難為我這種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我才不要做什麼英雄,我就是蠻橫的女子!」洛依的心揪痛了一下︰所謂英雄,為了天下大義,為了權野安定,是不是一定要把自己心愛的人也雙手奉上還不許臉上流淚心里流血…
她寧可什麼都不要。
隨著馬車驟然停下的還有聚壓在洛依全身要脈上的一股遒勁內力,血脈順暢的感覺讓她油然而生一股很想打人的沖動。
「小面瓜!你死哪去了?」洛依活動一下手腳,跳下車來。前前後後卻已經看不到小面瓜的身影了。
眼前是一幢華麗的大宅子,兩側桃樹芬芳,在這樣的季節里竟然也在開花?朱門灰瓦白牆,門前石獅栩栩如生。洛依踏入虛掩的大門,乘著逐漸落幕的日光,長長的影子被拉長在漢白玉鋪就的地面上。
「洛小姐…」一個十五六歲的妙齡丫頭不知何時便從掩映的樹叢中鑽了出來,洛依一驚︰「你…你不是…禮親王府的小姝?」
「小姐好記性,奴婢正是小姝。」少女抿嘴一笑,兩個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洛小姐請隨奴婢過來更衣沐浴。」
「為什麼我每次見到你都要洗澡換衣服啊?」洛依攥了攥拳頭︰「是方南逸叫你來的對不對?他…他在哪里?」
「洛小姐不要多問了,還請跟奴婢去里間。」小姝不由分說得帶著洛依走進內院。
巨大的花瓣池里飄著濃濃的暖意,芬芳氣息灑遍院里院外。沐浴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洛依懷著蹊蹺不安的心情跟著小姝走進偏房。
坐在銅鏡之前,洛依索性閉上眼楮,管你把我化成什麼樣子呢,就算再美再好,那個男人——也不再屬于自己了。
想到這,洛依的睫毛有些沾濕。
「洛小姐,可不能哭的哦。不吉利呢——」
「吉利個大頭鬼啊!他方南逸大婚我還要強裝著笑臉幫他沖喜麼?」洛依一擺手,險些推掉了小姝手里的畫眉筆。
「小姐,沖喜不是這個意思…」
「管他什麼意思,沖喜還是沖喪…。」洛依咬了咬嘴唇,胭脂瞬間都花了。
「誒,洛小姐——」小姝嘆了口氣︰「您這麼不配合,奴婢只能得罪了。」
啪的一聲輕響,洛依最後的意識還停留在‘尼瑪這小丫頭居然也會點穴’上。
——
「爹?爹你怎麼在這?你…你沒有死?」洛依隱隱約約似乎看到一襲白衣優雅坐定床榻前,男人的笑容一如既往得寵溺,眼里慈愛的光芒似能照亮天地間的一切黑暗。
「丫頭…爹要走了…」
「爹你去哪?你…你不要丫頭了麼?」洛依伸手去抓,眼前的身影卻漸漸模糊成影。就好像夢蝶般的翅膀碎片,經不起一分一毫力度的踫觸。
「以後會有人替爹爹好好照顧你的,一定要幸福得生活下去…」父親的手輕撫自己的臉頰,卻讓洛依感覺不到絲毫的溫度。只像是一陣淡淡的清風吹過,帶著些許白梅的芬芳。
洛依呼喊︰「爹你別走!丫頭好想你!爹——」
男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終究碎裂成一畔凝露般的霧氣,濕濕潤潤得蒙上女孩的眼楮。
洛依一下子坐起身來,心跳加速著濃重的呼吸。原來…不過是一場夢。
「洛小姐!你醒了?」小姝笑著對她說︰「是不是做夢了?」
「你…你竟敢點我的穴!」洛依剛想發作,卻覺得身上的衣服似乎寬大又繁復,十分不好施展手腳。
「小姐別亂動,這衣服首飾的都很復雜,搞壞了要很費勁才能裝扮上哩。」小姝跳出兩步遠。
「衣服…」洛依低頭,差點嚇得跳起來︰「這…這算是什麼衣服!」
大紅的喜服幾乎亮瞎雙目,精致的繡紋擺著花邊。這…。這不是新娘的紅妝麼?
「你要干什麼!是不是方南逸還是沈明夜的怕我去搗亂,干脆把我送給個老頭子成親!」洛依奪門就往外跑,推開門的瞬間,竟被那大紅色的喜堂瞬間驚艷了!
「小姑女乃女乃!」穿著禮官服的小面瓜沖她微笑︰「你今天真的好漂亮啊?」
「喂…這話應該我先來說吧。」背對著門口的男人幽幽的說。
聲音好熟悉,就仿佛從記憶深處最柔弱得地方被挖掘出來。他的身形那麼熟悉,一身大紅的禮袍長長得拖曳在地。黑瀑一般的長發高高挽起,白皙的頸子在發絲間若隱若現。
男人緩緩回頭,熟悉的容顏終于定格在女孩不可置信的眸子里。
「喂,」他輕聲捻笑︰「這是誰家的新娘這麼著急…連蓋頭都沒來得及掩上就跑出來了?」
「方…。」洛依的舌頭猛然打了個蝴蝶結,滿眼不知所措的淚水把男人的身影漸漸揉得模糊。
「叫我名字。」方南逸從小姝的手里接過蓋頭,俯首將它蓋落在女孩的鳳冠之上。
「阿允…真的是你麼?」洛依的淚水滴落在男人扶著她的手臂上,她簡直無法判斷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在做夢。
「別說話…新娘子是不能隨便開口說話的。」
走入正堂中央,洛依听到小面瓜那特有的高亢嗓音所帶來的那一句‘一拜天地’。在男人的攙扶下,她面朝正向,跪天背地,此一拜山河為盟日月為證。
所謂二拜高堂,洛依分明看得見那精致的玉雕牌位下,瑩白幽幽的落白雪在紅燭下掩映著溫柔的光。就像劍身上早已屠絕鬼氣,蘇醒人魂。又如父親的音容笑貌永世相隨,守護不渝。
相視而跪,方南逸雙手搭住女孩的肩膀。清冽的嗓音一如山澗清泉貫入女孩的耳畔︰「一堂締約,良緣永結,桃花灼灼,宜室宜家。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紅葉之盟銘刻。我方允今日迎娶洛氏為妻,今生今世唯此一人,永不相負,如有違言願遭天雷具焚永無超生。」
「我…」洛依的舌頭繼續打結,這一生向來都只有她把別人嗆得無話可說,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可以如是語塞到快要昏厥過去!
「別緊張,你想對我說什麼…就說什麼好了。」方南逸的聲音溫柔如斯。
「我…我洛依願嫁與方允為妻…從此忠貞無貳,生死相隨…誰…誰敢欺負我夫君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小面瓜撲哧一聲笑出來,要不是洛依隔著蓋頭,他一定能感覺到女孩的眼神足足可以殺死他。
方南逸卻沒有笑,他扶著洛依的肩膀兩人深深下俯,完成了最後一拜。
坐在柔軟的大床榻邊,洛依緊張萬分。她覺得臉上的胭脂又厚又重,待會汗水會不會沁成個花貓模樣?
男人的腳步聲停在自己身邊,一只溫柔的大手攬住女孩的細腰,另一手握在她冒著冷汗的掌上。
「丫頭…想不想我…」隔著蓋頭,方南逸輕輕吻了吻女孩的額頭。
他竟然問自己想不想他?這幾天來,洛依如何會有一刻鐘不再想念他,所謂寢食難安所謂心如刀絞亦不過如此。
「喂!你到底是怎麼從別的女人的婚禮上跑過來的!」洛依一把揪下自己的蓋頭。
「唉?這個要我來揭的!」方南逸趕緊搶過去把它重新蓋上。
「那你還不快揭,我都熱死了!」
「我揭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今天晚上不可以提其他的人其他的事…我們就只屬于彼此。」方南逸說。
「哦…」
在紅燭燻香下,暖帳香榻前。方南逸揭下了洛依的蓋頭,女孩圓圓的杏眼直勾勾得盯得他心里直發毛︰「你…你表情羞澀一點行不行?」
「我又不是沒見過你…」
「可你這樣看著我好像我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男人委屈得說。
「難道沒有麼?你今天說好了要娶別人,結果跑過來娶我…難道對那個什麼公主不虧心麼?」
啪得一聲被男人按在床鋪上︰「我跟你說過…今晚不許提別的人和別的事…你是不是被點穴點久了腦子不太清楚?」
「我…算我錯了…」這樣被一個男人壓在身下,終于逼出了女孩滿臉羞澀的神情。
「起來…」
「啊?」
「怎麼?還不想起來?」方南逸笑︰「已經那麼等不及了麼?」他伏在女孩的耳邊輕聲吐出一股呼吸,洛依只覺得全身的毛孔都要燒起來了。
「誰…誰等不及了!」
「交杯酒還沒喝呢…」方南逸從床頭的托盤上端來兩個酒盅將其中一只遞給洛依。
「你的酒…可以放心喝麼?」洛依湊過去聞了聞︰「不會在里面下些什麼毒藥之類的吧?」
「你!」方南逸幾乎被她氣得吐血︰「你現在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對你做任何事都是名正言順的——還需要對你下藥這麼不堪的手段,你也太看不起你夫君了吧!」
「這說不定,打不贏我…你還真未必能踫得到我哩。」洛依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交杯酒不是這麼喝的!」方南逸一下子沒攔住︰「你怎麼什麼都不懂啊!」
「廢話,我要是什麼都懂就不是第一次成親了好不好!」
方南逸把自己的酒勻給她一半,示意她將手臂挽住自己︰「要這樣喝…」
「有什麼分別麼?」
「這是…夫妻合二為一的含義。」方南逸放下酒杯,目不轉楮得看著女孩。
「手臂交錯一下就算合二為一?」洛依眨著懵懂的眼楮。
「你今天廢話真的很多唉…待會我告訴你什麼叫做真正的合二為一。」方南逸伸手輕輕摘掉洛依的頭冠和首飾,一捧長發霎時間垂在榻上。
「阿允…你…」
洛依大概明白,這個時候自己是不應該掙扎的。可是不掙扎會不會顯的不夠矜持,她有些為難。
「如果你不曉得該怎樣做…」方南逸在她耳邊輕聲喃語︰「可以象征性得推就一番。只是象征性的哦,最後還是要給我得逞的。」他心想︰這家伙要是來真的一掌把自己打到吐血,那才真是有夠奇葩的新婚之夜…。
「我…我听說有點疼…能不能輕一點?」
女孩輕柔的音語就像挑斷了男人理智里的最後一根神經,他輾轉覆上那柔美含甜的雙唇,輕咬慢吮著。
隔著厚重的喜服,洛依似乎亦能感受到他身體的火燙。
「那個…你的‘穴位’好像有奇怪的反應…」女孩被他吻得有些癢,吃吃得笑出聲來。
「什麼‘穴位’?」方南逸撐起半邊身子,有些莫名挑釁得看著她。
「就是上回在醍醐鎮縣衙,我們兩個被鎖在一起的那個晚上…。」洛依眨著眼楮翻起身來︰「你不是不小心被點中穴道了麼?我記得我幫你解穴的時候…那個…那個…。」
「你還以為那個是穴位?」方南逸翻身將她撲到︰「看來我還非得好好教教你這點穴的功夫!今天是誰在車上詛咒我陽事不舉來著?我倒要看看,我若是不舉,你下半生要不要哭天喊地——」他捏住女孩的下巴,一肘支撐在她耳畔,另一手徑自去解她的衣帶。
「你…。你怎麼會知道?」洛依頓時滿面通紅,心里把小面瓜罵個千萬遍︰「這個多嘴的小賊,連這話也跟你說?」
「我怎麼會放心把點了穴道的你交給一個不會武功的人駕這樣遠的路途來到這處別院?」方南逸一邊吻著她一邊說︰「我騎馬一直在你的車後…當然听得到你說了什麼——」
撲通一下,男人整個身子栽倒在洛依的身上。
「你…好重…」
洛依悶哼一聲︰「不是吧…我就是隨便說的,不是當真的!你怎麼真的…真的…。」
「真的你個頭!我這張臉哪里長得有不舉的跡象!」方南逸撐起身子,苦笑一聲——不過是昨天救人的時候傷了左肩膀罷了。
厚厚的喜服在男人顫抖的雙手下終于月兌離出去,女孩緊張得繃成一團,竟然不敢睜開眼。
「你這幅表情干什麼?」方南逸停下動作︰「還有…你也要做你該做的事啊…」
「我該做什麼?」
方南逸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你要幫我月兌我的衣服!」
「哦…」洛依紅著臉仰起頭,伸出白藕般的雙臂從男人的領口開始解。
兩人的動作十分別扭,不是胳膊打架就是腿壓麻了。最後雙雙提議…還是自己月兌自己的衣服比較省事。
「你的身上…有這麼多傷疤?」方南逸輕蹙著眉頭,略有些心疼。
「我是捕快嘛…總免不了受傷的。」洛依還不是很習慣如此一覽無余得躺在一個男人的身下,她紅著臉小聲說︰「你身上…也有很多…你是王爺,本該養尊處優的不是麼?」
「如果我真的養尊處優,要娶你就不會費這麼多心思了…」方南逸抬手拂過女孩的臉頰,手心里的濕潤混合著女孩緊張的汗水︰「要不要熄燈?」
「恩…」
黑暗降臨的一瞬間,洛依更喜歡這種朦朧的接觸。她能感到男人的長發散落在自己的肌膚之上,帶著柔軟的神秘感。
「等等…」洛依輕叫一聲︰「我怕…」
「不會有刀傷劍刺那麼疼的。」
「那是怎樣的疼?」
「簡單來說,你被刀砍了以後,會不會願意再被多砍幾下?」這個比喻好煞風景,連方南逸自己都覺得很崩潰。
「廢話,當然不會!」
「那麼,這種痛就不一樣。」男人俯子在女孩的耳邊輕聲說︰「你會很不願意…讓我停下來的…」
他的吻漸漸退去輕柔,帶著無所顧忌的霸道。難以明狀的喘息聲逐漸在謎樣的夜色里升華起來。
「洛依…叫我名字…」
「阿允…」
「再大點聲…」
「阿允!」
「天荒地老,唯你而已…方允此生,就只愛洛依一人——不死亦不休。」
——
「你的頭發很美…」朝陽透過窗子照在精美的梨木梳妝鏡上,方南逸用一把木梳細細梳理著妻子的長發︰「老人說,一梳梳到底,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
「你…也是啊…」洛依含羞得看著男人的臉,他長發披散下來的樣子似乎帶了點痞邪的氣質,襯著那英挺的稜角眉梢愈發顯得俊秀。
「喜歡什麼樣的發髻?」方南逸從後面輕輕環住她︰「已為人婦的女子,便不能再梳辮子了。」
「我…我不怎麼明白這些呢。」洛依望著鏡中的自己,恍惚間黯然垂首︰「昨天,我還夢見了爹爹…我想,他一定是知道我有了歸宿特此前來放心告別呢…」
「呵呵,是我叫他來看看你的。順便也好放心真的把你交給我啊…」方南逸用梳子捧起洛依的長發︰「你的臉型圓潤,眉眼輕靈,配上那倭墮如雲的墮馬髻該是沒有一番妙意呢。要不要試試看?」
「你…你喜歡就好…」洛依頷首垂頭。
用過簡單的早膳,兩人攜手上車。方南逸告訴洛依,這是皇上的一處隱秘行宮,這一次專門為了給他們做婚房而特意相讓。
「回去後,要好好謝主聖恩哦。」方南逸挽著洛依的腰身,仔細端詳了一下女孩的打扮︰「恩,下回把發髻梳在另一邊試試看。」
「阿允…我們現在是要回去麼?」洛依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竟然有些心慌。
「對,不管怎麼說生米已然煮成熟飯,想威脅我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方南逸示意小面瓜可以出發了,鞭子一響,車輪頓時轆轆而起。
「可是你就這樣跑出來,原定的婚禮怎麼辦?柯沁公主——」洛依咬著唇,她當然感動于方南逸為了自己鋌而走險得這一步棋。但不管做什麼,總不能以傷害別人為代價來換取幸福。不管這場政治陰謀里的最終贏家會是誰,有權謀就有犧牲,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我親自去找過公主,」方南逸道︰「我與她之前素未平生,何來半分情愫?亦是勸她回到大隴尋找自己真心的幸福歸宿,不要再做著政利的工具,權謀的傀儡。」
「她自己也不想的吧…」洛依嘆了口氣︰「其實柯沁公主是個很好的女子,倒是她身邊的那個丫鬟始終是我的心病呢。明明就是幾個月前殺人發配的李巧兒,怎麼搖身一變竟成了公主的侍婢。」
「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方南逸將她摟在胸膛之中︰「不管未來還有多少艱難險阻,我都會在你身邊擔負下來。」
這里距離京城不過十幾里路,不到一個晌午便進了城門。
「奇怪!怎麼會加派如此多的侍衛?」方南逸看著城門處竟是熙熙攘攘得多了三倍的士兵,這要出事的節奏給他心頭頓時蒙上了一層不詳的疑雲。
這一路過去,三人一崗五人一哨,越往前走越禁嚴。就在馬車停在禮親王府的一瞬間,方南逸難以置信得看著整個王府內外竟圍了層層疊疊的士兵!
「你們這是干什麼?」他下車入門大喝一聲︰「不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麼!」
「回王爺,屬下奉令行事,多有得罪還請王爺見諒。」一軍官打扮的年輕人上前對方南逸施禮道。
「阿允!」沈明夜身後跟著肖雲邊李弦錚和路長豐,還有其他幾個上清門的人。他們急急匆匆得從外面趕進來。一看到跟在方南逸身邊的洛依,頓時臉色一變。
「師兄?」方南逸見到他總算心里踏實了點︰「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的王府被官軍侵佔…聖…聖上呢?」
「阿允,你跟…」沈明夜看著洛依,這一身少婦裝扮任誰都能看得明白。
「我跟洛依已經成親了。」方南逸拉起女孩的手,目光堅定得看著沈明夜。
「本該出現在昨晚迎親隊伍里的你…最終選擇拋下柯沁公主,在別處迎取了其他女子…」沈明夜冷笑著,忽然惱怒得大吼一聲︰「方南逸!我為了你連性命都差點賠上,你最後還是給我走出這一步!」
「沈明夜你是不是有病?我喜歡誰娶誰難道還要經過你的允許?」方南逸亦是氣不打一出來。
「你!你這話留著對太後說去,留著對穆圖說去,留著對托世汗說去…留著對集結邊境十二萬的大隴國鐵騎說去!留著對昨晚懸梁自盡的柯沁公主說去!」
「你說什麼?」晴天霹靂炸響在方南逸的頭頂︰「柯沁公主自殺了…。怎麼可能?我昨天明明跟她說的很清楚,她還笑著祝福我,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沈明夜本就重傷在身,此刻激動異常氣血翻涌險些跌倒。看著方南逸如是又恍然又無辜又無助的樣子,更是滿心抑郁。他挺起身子,硬生生強壓下涌上喉頭的一口鮮血。
「事到如今,陰謀也好陽謀也罷…公主死在我朝外事驛館,死在天下昭示里跟你原定婚期的當晚!你逃得過良心,但你擋得住天下悠悠之口麼?你抵抗得了大隴國虎視眈眈的犯邊借口麼?你對得起處心積慮為你鋪就一切,到現在還生死未卜的太後麼?」沈明夜一拳砸在門框上︰「我早就預感會出事,我勸你你不肯听半句,我逼你你跟我以劍相向。我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卻沒想到這圈套最終下得還是讓人萬劫不復!」
「師兄…你在說什麼?什麼叫…生死未卜的太後…」方南逸的手開始顫抖,攥在洛依的手心中已滿是冷汗。
「聖上今天一早就回宮了。」沈明夜冷笑著︰「你還不明白麼…兩人同時抱病同時失蹤,三天之內沒有人見過聖上也沒有人見過太後,到底…。是誰挾持了誰!」
「你好好想一想,在宮中遇上的那些侍衛…那些不死不活的殺戮者,跟當初在醍醐鎮聖上遇刺時保護在側的那些侍衛…是不是如出一轍?!」
「我要見聖上!」
「你見不到他!」沈明夜大吼一聲︰「里面這些人,是刑部暗衛團。聖上已然下令只要你回來…立刻抓捕歸案。」
「我又沒有犯罪!憑什麼抓我?」方南逸怒道。
「這話你不用跟我說!」沈明夜厲聲道︰「七日之內,必須要給大隴國一個交代。如果公主真的是因為你而自殺,你就要被送去陣前血洗旌旗以示贖罪!如果公主是被人謀殺。那我們必須要在七日之內破案把真凶交到大隴國的手上!否則…十二萬鐵騎長驅直入,就算我朝勉力對抗…你可知道邊關四省十八郡,要血洗多少無辜百姓!」
「現在穆圖的使臣和托世汗已經日夜兼程得從大隴往京城奔赴,最快的話三天就可以到達。」沈明夜望著方南逸的雙眼︰「阿允,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師兄…」這一刻方南逸幾乎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他只是動了動嘴唇,一切盡在默契與信任中。
「阿允…」洛依攥著男人的衣袖,淚水簌簌而下︰「都是我不好…我應該一早就听話離開的…就不會把事情弄成這樣了。」
「傻丫頭,」方南逸撫弄著女孩的雲鬢︰「今生今世能與你結為夫妻,就算萬劫不復也休想叫我後悔。等著我。我一定平安回到你身邊。」
方南逸望著眼前的人,最後把目光定格在肖雲邊身上,只一個眼神他什麼都沒有說。肖雲邊當然明白,他是要自己保護照顧他最最重要的人。
「走吧。」方南逸面向暗衛團的那個軍官。
「王爺是明理的人,也就不勞屬下動手了。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