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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姌望著太後,心中隱隱有森然畏懼之情,卻還是道︰「此事與愉妃無甚關系。而且太後是過來人,遇見這樣的事,自然明白,不會去怨算計的人有多可怕,而是可憐被算計的人為何這樣容易被算計了

太後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深,眼中卻是極淡極淡的邈遠之色,仿佛她這個人,永遠是高不可攀,難以捉模她瞥一眼簾後,「愉妃跪在哀家的寢殿外頭,你自己去看看吧

宓姌本為沛涵擔心,听得這一句,忙走到太後寢殿前,見沛涵跪在地上,神色雖然蒼白且疲憊不堪,倒也不見受了多大的折磨。

沛涵一見宓姌,忍不住落淚潸潸︰「姐姐說的話我都听見了。何必要把事情和我撤清,原本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姌兒從沒有做過

宓姌示意她噤聲,扶著她艱難地站起來,替她揉著膝蓋道︰「你先坐坐,等下我扶你出去。記得別亂動,跪了一夜,膝蓋受不住

沛涵含淚點點頭,乖乖坐下。宓姌轉到殿外暖閣中,跪下道︰「太後憐憫,臣妾心領了。自然事事為了你。但許多事,你擱在心里頭就是了,不必痴心妄想

宓姌靜靜地听著,目光只落在太後身後那架泥金飛繡敦煌飛仙女散花的紫檀屏風上。那樣耀目的泥金玉痕,絢麗的刺繡紛繁,衣飾蹁躚,看得久了,眼前又出現模糊的光暈,好似離了人間。宓姌安分地垂首︰「一切由皇上和太後定奪。臣妾不敢痴心妄想

太後篤定一笑,嘆口氣道︰「這話雖然老實,卻也不敬。後宮的事難道哀家做不得主,還要皇上來定奪?」

宓姌听到此節。心中的畏懼減了幾分,輕笑道︰「個中的緣由,太後比臣妾清楚

太後收斂笑意,淡淡道︰「你便不怕哀家把你算計璞鏈的事告訴皇帝?你害了他的親生兒子,他便容不得你了

宓姌的神情清淡如同一抹雲煙︰「若說算計,後富里誰不曾算計過?太後一一告訴了皇上,也便是讓他成了孤家寡人。太後舍不得的

太後冷冷笑道︰「哀家舍不舍得,是哀家說了算。你既然來了,哀家也不能不罰你,可為什麼罰你。哀家也不能張揚。不是為了你。是為了皇家的顏面。這件事。哀家便記在心里,你走吧

宓姌心頭一松,忙道︰「多謝太後。那麼愉妃……」

太後眼皮也不抬︰「你都走了。哀家還留她做什麼,一起走吧

宓姌如逢大赦,忙與葉心一起扶了沛涵出了慈寧宮。沛涵緊緊扶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得極慢極慢。她站在風口上,任由眼淚大滴滑落在天水碧的錦衣上,洇出一朵朵明艷的小花︰「我以為姌兒恨我狠毒,再不會理我了

宓姌凝視著她︰「我早說過,你做與我做有什麼區別?我不原諒你,便也是不原諒自己。念頭是我自己起的,只不過你伸出手做了。做得絕與不絕。原不在你我,而在皇上

沛涵的輕嘆如拂過耳畔的風︰「姌兒從冷宮出來的那一年,曾告訴我會變得更決絕狠心,不留余地。可今時今日看來,姌兒還是有所牽絆。我一直想,皇上能做到棄絕父子之情,姐姐為何做不到?」

宓姌語氣沉沉︰「因為我從未走到皇上站過的地方。高處不勝寒,皇上與我們看到的、感受的,自然不一樣

沛涵望著宓姌,替她拂了拂被風吹亂的金瓖玉步搖上垂落的玉蝶翅螢石珠絡︰「所以我希望姌兒可以站到和皇上並肩的位置,和皇上一樣俯臨四方,胸有決斷

宓姌的笑凝在唇際,久久不肯退去︰「這是我的願望,也是宓氏的願望。雖然我知道還有些難,但我會努力做到

葉心忙道︰「姝貴妃這些日子忙于料理六宮的事,很少和我們小主來往,我們小主雖然不說,但心里不高興,奴婢是看得出來的

沛涵嗔著看了葉心一眼,淚中帶笑︰「其實這些日子我一直想,若是你一直和我生分下去,咱們姐妹會生分到什麼地步?」

宓姌笑道︰「現在還這麼想麼?」

沛涵思忖片刻︰「現在我想,若是我們姐妹連這樣的事都沒有生分,以後還會為了什麼事生分呢?」

宓姌淺淺笑道︰「多思多慮,還不趕緊回宮,治治你的膝蓋呢!」

宓姌攙著沛涵慢慢走在長街上,遠處有明黃輦轎漸漸靠近,疾步向慈寧官走來。宓姌微微有些詫異,忙蹲迎候︰「皇上萬福金安

皇帝臉上有著深深的關切與擔憂︰「從慈寧宮出來了?太後有沒有為難你們?」

宓姌不知就里,忙道︰「這個時候皇上不是剛下朝麼?怎麼知道臣妾與愉妃在慈寧宮?」

皇帝道︰「太後身邊的宮人來傳話,說你與愉妃在受責罰,朕剛下朝,便趕來看看皇帝執過她手,溫言道,「不要緊吧?」

皇帝的日艮底似一潭墨玉色的湖,只有她的倒影微瀾不動。宓姌心頭微微一暖︰「皇上放心,已經沒事了

皇帝微微頷首,柔聲道︰「你和愉妃先回去,朕正要去向皇額娘請安二人退到一邊,眼看著皇帝去了,自行回宮不提。

皇帝進了慈寧宮,笑吟吟行了一禮︰「皇額娘正用早膳呢,正好兒子剛下朝,也還沒用早膳,便陪皇額娘一起吧

太後招招手,親熱地笑道︰「只怕慈寧宮的吃食不合皇帝你的口味。紫株還不替皇上把冠帽摘了,這樣沉甸甸的,怎麼能好好兒用膳呢

紫株替皇上整理了衣冠,又盛了一碗粥遞到皇帝手邊。皇帝一臉饞相,仿佛還是昔日膝下幼子,夾了一筷子醬菜,興致勃勃道︰「兒子記得小時候胃口不好最喜歡皇額娘這里的白粥小菜,養胃又清淡。皇額娘每天早起都給兒子備著,還總換著醬菜的花樣,只怕兒子吃絮了

太後欣慰地笑,一臉慈祥︰「難為你還記得她看皇上吃的歡喜,便替他夾了一塊風干鵝塊在碗中,「兮貴妃病了這些日子,皇帝去看過她麼?哀家也知道她病著,吃不下什麼東西,就揀了些皇帝素日喜歡吃的小菜,也賞了她些

皇帝喝完一碗粥,又取了塊白玉霜方酥在手︰「兒子去看過她兩次,不過是心病,太醫使不上力,朕也使不上力

太後微笑著瞥了皇帝一眼︰「太醫無能,治不好心病,皇帝難道也不行麼?」

皇帝唇邊都是笑意,仿佛半開玩笑︰「兒子要治好她的心病,就得收回那日說過的話,得告訴兮貴妃璞鏈還有登上太子之位的可能。兒子還年輕,空口白舌地提起太子不太子的話,實在沒意思

太後嘆口氣,替皇帝添了一碗枸杞紅棗煲雞蛋羹,溫和道︰「慢慢吃那酥,仔細噎著。來,喝點羹湯潤一潤

皇帝快活地一笑︰「多謝皇額娘疼惜他吩咐道,「毓瑚,朕記得姝貴妃很愛吃這個白玉霜方酥,你取一份送去翊坤宮

毓瑚忙答應著端過酥點去了。太後饒有興致地看著皇帝︰「皇帝到很在意姝貴妃啊

皇帝生了幾分感慨︰「當年殿選的福晉只剩了妃子一個,多年夫妻,兒子當然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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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並無再進食的興致,接過紫株遞來的茶水漱了漱口︰「皇帝是念舊情的人。裒家冷眼看著,你的許多嬪妃,年輕的時候你待她們不過爾爾,年歲長廠倒更得你的喜愛了。譬如孝賢皇貴妃皇帝哀思多日,從未消減。但有件事皇帝也不能不思量,後富不可一日無主。否則後位久虛,人心浮動,皇帝在前朝也不能安穩

皇帝的笑意如遭了寒雨的綠枝,委垂寒濕︰「皇額娘,恕兒子直言。孝賢皇貴妃剛剛去世,兒子實在無心立後。若真要立後,也必得等皇貴妃兩年喪期滿,就當兒子為她盡一盡為人夫君的心意吧

晨光透過浮碧色窗紗灑進來,似鳳凰花千絲萬縷的淺金緋紅的花瓣散散飛進。太後側身坐在窗下,目光深幽幽的,直望到人心里去。她沉思著道︰「皇帝長情,哀家明白。可六富之事不能無入主持,兮貴妃與姝貴妃都是貴妃,可以一起料理。或者,皇帝也可以先封一位皇貴妃,位同副後,攝六宮事她悠然嘆息,「昨日哀家看到三阿哥來請安,兒女雙全的人,真真是有福氣啊

皇帝眼底的笑影淡薄得如落在枝葉上淺淺的光影︰「若以子嗣論,兮貴妃有璞鏈與璟妍。彤妃有璞、璞璇。彤妃月復中這個孩子,太醫說了,大約也是個阿哥。兮貴妃性子溫和婉轉些,彤妃張揚犀利。但……」

「但你都不屬意?」太後閉目須臾,「可姝貴妃的家世,你是知道的」

皇帝的神色極靜︰「沒有家世,便是最好的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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