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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母年紀大了,感冒了一個多禮拜,人還是昏昏沉沉,溫言再冷漠,也沒辦法在生病的母親前口出惡言,在對方遞給她茶樓資料時,她和喬晉橫對視一眼,還是不情不願地收下了。♀平心而論,喬母送來的資料並不差,其中不乏價廉物美的門面房,比起齊庸幫她挑出來的更符合她心中的價位。

回去時,喬晉橫先開車來到姑媽家,溫言和父親商量到底該如何選取,父親早就看開,並不介意接受喬母的好意,嘆道,「我只是想年紀大了,有個地方可以下棋喝茶,與朋友閑聊,大學附近的那個房子租金太貴,又太熱鬧,並不適合我。」

溫言坐在父親對面,「爸爸你真的這麼想嗎?」

溫父笑道,「不然呢?」

父女兩個在多年相處中早就生出相扣的默契,他看得出女兒的猶豫出自哪里,也明白從一開始就坐立不安的喬晉橫在擔心什麼,兩個人的感情,總歸是不好摻雜太多其他因素的,否則生活變得復雜,誰都不好受。

溫言走過去挽住父親的手臂,低聲說,「那麼……我去回絕齊先生,多謝他幫忙。」

溫父點頭道,「好,你做主。」

他瞥了喬晉橫一眼,視線中女婿嚴肅的面容終于有了一絲軟化,老人家眼中含笑,喬晉橫不小心和他對視上,不由因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而閃過赧然。

隔天溫言又找出林航去看了喬母幫忙找來的幾間房子,兩人合計之後從中挑了一間定下合同,見溫言毫不猶豫的簽字,林航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問,「你決定了?」

她的話不僅是問她定下這間茶樓,更是在問她是否決定和齊庸徹底說再見。

溫言筆尖一頓,看向林航,「決定了。」

她性子並不強硬,許多時候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這次卻異常堅定。她懂得在人生路上,總是會有遺憾,有取舍的。她虧欠齊庸的,不論怎樣都償還不了,可這不代表她要委曲求全。

她敗給了喬晉橫,也不得不承認,從今往後,她只想和他一起好好生活。

而齊庸……注定是她心口的一顆朱砂痣。

血紅鮮活,除不掉,忘不了,卻也不想其他。

這天喬晉橫下班回家,溫言正在做晚餐,她听見聲響,從廚房探出頭來,恰好和前來找她的喬晉橫迎面撞上,兩人對視幾秒,都忍不住笑起來,「過會就好了,你先去坐著。」

喬晉橫好脾氣地洗了手,來到廚房里從後面抱住溫言,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下巴磕在她單薄的肩頭,雙臂緊緊環住她的腰,溫言耳根泛紅,羞澀地掙扎,「干嘛呀?我不好動了。」

喬晉橫松了些力道,在抽油煙機嗡嗡的聲音里,啞聲說,「我很高興,言言。」

城市霓虹里有一盞燈是為了他而亮,回到家聞到飯菜的香氣,他愛的人他伸手就能觸及,這世上還有哪份幸福能與之媲美?

他溫柔地吻她的側臉,溫言抿唇微笑,盛出飯菜,拖著高高大大的他走向餐桌。

好不容易才把喬晉橫推到椅子上坐下,溫言吃了兩口,突然說,「我明天要找齊庸談談。」

喬晉橫面帶笑意的臉頓時冷冽下來,「找他做什麼?」

他變臉的速度太快,溫言繃不住噗嗤笑出聲,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當然是拒絕他的好意。」

齊庸是認真的,所以她也要當面回絕,才不辜負他的誠意。

喬晉橫雖是理解溫言,但心里還是不好受,到了晚上把她按在懷里逗了好一陣,才放她睡去。

夜里萬籟俱寂,喬晉橫抱住早已沉入夢鄉的溫言,單手輕撫她平坦的小月復,「晚安。」

天氣越來越熱了,微風拂面時帶來一陣陣不知名的花香,溫言午休前就溜下樓,準備在訂好的餐廳里等齊庸,沒想到一推開門,卻見齊庸已經坐在位子上對她點頭微笑。

溫言愣了一愣,才走過去,抱歉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齊庸還是那副慵懶從容的模樣,白襯衣領口整潔,襯得人干淨潔淨,沒有絲毫瑕疵,「不用道歉,是我等不及,來的太早了。」

他假裝沒看見溫言尷尬的笑容,起身幫她拉開椅子,「我幫你點了你愛吃的魚,還有什麼想吃的嗎?」

「沒、沒有。」

他定定地看她,笑道,「過去一起吃東西,你可不是這麼回答的。」

她工作忙,四處跑動,體力消耗大,因此吃的東西總是很多,高檔餐廳里每份食物就那麼一點點,她總是吃不夠,每當齊庸禮貌地問她還想吃什麼,她總能厚臉皮地說出一長串。

現在她卻不想在他面前那樣放肆了。

她不想再依賴他,靠近他,彼此保持著對安全的距離,是最好的。

坐落後餐點很快就上了桌,齊庸心情不錯,微笑地說了許多趣事,溫言敷衍地點頭回復,終于在上甜點的時候打斷齊庸,「我有話要說。」

齊庸看了她幾秒,雙手交握放在桌邊,唇角噙著恰到好處的自信笑意,「要說什麼?」

他眸光幽暗,溫言不敢和他對視,便垂下眼睫,低聲說,「謝謝你幫忙找到那間茶樓,不過……我已經簽下另外一家,辜負你的好意,抱歉。」

她抬眼看他,齊庸笑意不改,仍是愜意地靠在椅子上,瞬也不瞬地和她對視。

那種被俯視的感覺又來了,高高在上的他不論在哪種情況下,都是驕傲的,溫言頭皮發麻地不挪開目光,好似小草掙扎著從雪地中冒出頭,「齊庸,我……我知道對不起你,但是……以後,請不要再做這種事了,我們……沒可能的。」

她聲音是小,氣場是弱,心意卻是堅定的,齊庸目光冷凝道,「為什麼沒可能?喬晉橫騙了你,你反而和他有可能?」

喬晉橫的欺騙也是她無法釋懷的,但旁人指出來,她心中卻不好受。♀

她不願意喬晉橫被別人指責或是辱罵,說她護短也好,腦袋蠢也罷,她就是舍不得喬晉橫成為旁人嘴里可以隨意嘲笑的談資。

溫言呼出口氣,直視齊庸,「如果,如果我們在一起,你準備怎麼和你母親說?」

齊庸臉色微變。

她撂下兩人之間橫亙的最大阻礙,「你們家門檻太高,我就算進去,也過不舒服。」

「我會說服母親。」

听到這里,溫言倒是笑了,她不再怕他,目光都溫和起來,「你明知道不可能的。齊庸,對不起,或許我們從一開始,就不該認識的。」

注定不可能的事,再糾結下去能怎樣呢?

「我現在很好,希望你也能好好的。」對齊庸微微一笑,溫言起身說,「抱歉打擾你一中午的時間,我午休結束了,再見。」

他目送她背著包推門離開,戶外盛大的陽光將她整個籠罩,他視線迷離,看她消失在白茫茫的日光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許久,他模出手機,「查好了嗎?報告放到我桌上。」

掛斷電話,齊庸揉上額角,疲倦地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溫言的心思,也嘲笑過自己如今的堅持是自討沒趣,但他沒辦法簡簡單單說放手。

那口惡氣、不甘,一看見溫言和喬晉橫並肩而立,就如同岩漿般噴涌而出,吞噬骨血。

他想要的,不過也只是一份感情的歸屬而已。

而那一切,早在他不知道的時間,就已經被母親剝削干淨。

溫言問得對,最根源的也許就是母親的阻攔,而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去爭取,並逐步瓦解母親對他的干預。

穿上外套,齊庸起身離開,在門外他久久注視溫言離去的方向,轉頭向另一邊走去。

而溫言自從和齊庸說明白之後,心中大石就徹底放下,這樣一來生活像是撥開雲霧,一下子簡單輕快起來。茶樓的店鋪選好,溫言就開始著手裝修計劃,她工作忙,林航卻有時間,加上溫父閑來無事,便和林航一起去逛裝修市場,希望能盡早完工,辦起茶樓。大洪等人被喬晉橫照顧了這麼多年,自然也要表表心意,他們認識的人多,幾個電話一打,就找來不少裝修行業的熟人,茶樓的布置很快上了軌道。

周末溫言終于有空來茶樓看看,喬晉橫陪著她,才剛跨進大門,就听到里面傳來一陣陣笑鬧,「好你個過河拆橋的小丫頭,忘了這些天都是誰照顧你的了嗎?」

這氣急敗壞的嗓音分明是大洪的,而後響起的是方笑憋著笑意的對罵,「樂樂潑的好,不愧是我的好女兒!」

溫言和喬晉橫面面相覷,順著聲音往里頭走,跨過門檻,映入眼簾的便是被潑了一身白色油漆的大洪。他長得高,穿著黑色t恤,因此白色的油漆更加顯眼,連蜜色肌膚上都有了些印記,不難猜測應該是剛剛小孩子不小心把他給弄髒了。

兩位涂牆師傅向溫言打了招呼,解釋道,「剛剛孩子爬椅子,差點要摔倒,大洪上去扶了一把,沒想到……哈哈哈……」

大洪狼狽地吼,「還笑,有沒有公德心啊!」

那委屈的樣子,讓努力憋笑的溫言破了功,她是不怕大洪,有喬晉橫坐鎮,大洪又不敢對溫言大吼大叫,一槍怒火只好向方笑發,方笑也不是簡單的主,抱住樂樂和大洪對罵,「自己沒躲過去朝我吼什麼?再來一遍你還是被油漆潑!吶,溫言和喬晉橫都來了,你讓他們評評理,我和樂樂是不是無辜的?」

「我好心做事被雷劈!」

「你是多管閑事!」

「好!看我下次還幫你接送樂樂上下學,幫她做晚飯哄她睡覺!」

「你……無恥!」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樂樂像是早已習慣,只趴在媽媽肩頭,對大洪眨著忽閃忽閃的大眼楮,似乎在用眼神說對不起,而最驚愕的莫過于溫言,這才多久沒見,大洪就成了樂樂的專屬保姆了?

就算是心腸好,這做的,未免也太多了……

好不容易拉開兩人,溫言揉揉耳朵,「再听你們吵下去,我的耳朵都要聾了。」

大洪被樂樂哄著在外面曬太陽,喬晉橫對方笑向來是能避就避,便躲到樓上去詢問施工師傅什麼時候能完成初步裝修,方笑站在溫言身邊喘了口粗氣,「哎,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和那大洪八輩子犯沖,一看見他就想吵。」

溫言白她一眼,「犯沖還讓他幫你帶小孩?」

方笑自知理虧,干咳一聲,訕笑道,「我那不是有事嗎,而且……樂樂很喜歡和他在一起,有他看著,我也放心。」

她朝外望去,午後陽光溫熱和煦,照在人身上,襯出柔和的光暈,方笑呆呆看著,不自覺露出笑容。溫言看她片刻,疑惑道,「你笑什麼?」

方笑呢喃道,「不知道,就是想笑。」

她看到女兒和大洪在一起愜意地眯著眼楮,那副光景和睦且溫柔,是她能夠觸手可及的幸福一般。她想要的,不就是這些嗎?當初厚顏無恥地跟著喬晉橫,除了開始的怦然心動,為的也就是一份安心和舒適。

而如今,她竟然不知不覺地,不再執著于喬晉橫了。

溫言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半晌,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了然道,「我記得……你以前說過大洪就是一坨屎。」

方笑眨眨眼,「什麼?我說過嗎?」

溫言笑道,「現在……你是天天想著這坨屎了吧?」

方笑愣了一愣,才听明白溫言的揶揄,她臉頰微紅,一肘擊中溫言小月復,「胡說八道!」

溫言吃痛彎腰,喬晉橫聞聲立刻趕來,朝方笑狠狠瞪了一眼,小心地將溫言扶到窗邊,「沒事吧?」

溫言搖搖頭,視線中他的側臉稜角分明,「沒有,我裝的。」

「那就好。」喬晉橫松了口氣,看向方笑的視線這才柔軟下來。

方笑歪頭凝視兩人,又看向大洪和樂樂,沒有猶豫地向門口走去。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喬晉橫密切關注韓立的動向,但始終沒能找到他的藏身之所,他有心事,卻不敢和溫言說,怕說出來讓她也跟著提心吊膽,面色難免疲憊。

而恰逢城中召開經濟峰會,電台樓上人手不夠,溫言被調過去做現場跟班,發回實時報導,每天忙得像是陀螺,一回家倒頭就睡,都沒能察覺喬晉橫越發凝重的表情。

這天采訪結束,溫言坐車回報社,途中接到林航打來的電話,「言言,你听說了嗎?」

溫言還在篩選相機中的照片,納悶道,「听說什麼?」

「齊家的度假莊園酒店在鬧分家!」

溫言呼吸一滯,耳中一片嗡嗡聲,車體小幅度的顛簸都讓她的心上下起伏。她呆了好久,神游著听林航嘆氣道,「齊庸和他爸媽鬧別扭,最後一氣之下,干脆將手上的股份都出手賣掉,直接去朋友那里的演藝公司做股東,不再管家族酒店。」

「……為、為什麼?」放棄掉股份就相當于放棄繼承權,他做出如此大的犧牲,相信錯愕的人不止她一個。

林航嘖了聲,「哪里知道他突然搞什麼鬼,顧雲琛也閉口不說,我問不出什麼,但是八成和齊阿姨有關系吧,我以前听阿錦說過,齊夫人作風強悍,處處管束齊庸,別看他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其實受過不少苦。年輕人的火氣都被壓制住,變得沉穩內斂又優雅,可是怎麼可能呢?早晚有一天是要爆發的。」

而溫言的事,便是導火索。

溫言欲言又止,不知該怎麼問,她擔心齊庸是為了她才破罐子破摔,又怕問出口,被人嘲笑自作多情。

更重要的是,即使齊庸做出如此犧牲,他們也不可能有結果。

無暇顧及林航的長吁短嘆,溫言茫然放下電話,腦中一片空白,心情更是煩亂,無措下干脆下班回家,本想和喬晉橫好好聊聊,等了兩個鐘頭,卻等來了他有事不能回家的短信。

望著沉默暗下的屏幕,溫言坐在沙發上,听見時鐘走動的細微聲響,說不難過是假的。

她想找人傾訴,想把自己從對齊庸的愧疚感中拽出來,而她在最需要他懷抱的時候,那個人卻不在他身邊。

她沒開燈,偌大的屋子里黑漆漆一片,戶外霓虹射進的光線微弱而虛幻,溫言躺在沙發上,強迫自己不去多想,沒一會居然就這麼渾渾噩噩地昏睡過去。再醒過來是因為手中的手機震動,手機屏幕上顯示是晚上九點多鐘,她疲倦地揉揉額角,接听電話,「喂?」

還好這人打電話過來,否則她睡在客廳,保管要著涼。

听筒內傳來熟悉的男人嗓音,「有空嗎?我有事要和你說。」

溫言愣了愣,才記起剛剛模模糊糊看見的來電顯示,那串數字並不陌生,是齊庸的。

「時間不早了,有事還是明天……」

齊庸打斷她的拒絕,「你在家?你下樓,還是我上去?」

溫言心頭一驚,忙跑到陽台觀望,在高層她並不能分辨樓下是否停了齊庸的車,可他這麼說,就一定會這麼做。

讓異性進門總歸是不合情理的,溫言猶豫片刻,頭疼地說,「我下樓,你在哪里?」

齊庸似乎是笑了一聲,「我在樓下。」

溫言顧不上多想,換了鞋便推門出去,電梯里空間安靜,隨著機器平緩滑動,溫言深深呼吸,只想待會出去,要好好拒絕齊庸。她以為他是來告知他離開齊家的事,以此來表明他們還有可能。

走出樓道,夜晚微涼的風吹拂過來,齊庸杵在路燈下,隱匿在黑暗中,好似籠著層悲涼的光。溫言不適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齊庸就已經站在她面前。

男人身高體長,夜色中有股動人心魄的魔性,他的眸子深不見底,仿佛看上一眼,就能被他吸去魂魄,溫言仰頭凝視,不自覺看得呆了。

事到如今,她看到他還是會失神,但那份針扎一般的悸動已經消失了。

直到齊庸出聲問她是否覺得冷,溫言才回過神,小心地後退一步,和他保持距離,「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很快從迷惑中清醒,和他保持著安全距離,沒有一點逾矩。

齊庸神色不明地注視著她,滿目柔情中夾雜著許多溫言不願看懂的復雜情緒,「你一定要和我這麼說話嗎?」

溫言仍舊垂著頭,干扯唇角,「我結婚了。」

她只是做了該做的事。

「所以……」齊庸眸光漸冷,「你這是在為喬晉橫守貞?」

「和異性保持距離,不是我該做的嗎?」溫言還是低聲說話,路燈下露出一截細白的脖子,好似搖曳的花枝,隨手一掐,就能攔腰折斷。

他多想抱抱她,好好疼著她,可他在她受委屈的時候誤會了她,將她推遠之後,她就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了。

「母親那邊……你可以不用擔心,她現在已經管不到我。」他明白,即使做了這些,他仍然無法讓她回頭。

溫言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你……太沖動了。」

齊庸笑了一笑,「你了解我,我不是沖動的人。」

對,就是明白他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的決定,她才會如此內疚。

溫言嘆了口氣,抬頭與齊庸對視,夜色中兩人眸光閃爍,都明白對方心底在想些什麼,許久,溫言啞聲說,「對不起,你不該知道這件事的。」

齊庸好笑地說,「這是重點嗎?」

「不然呢?」

她是心疼他,才會那麼說,齊庸無奈地捏上眉心,「我再問最後一次,你原諒喬晉橫,並且決定和他在一起?」

溫言想也不想地點頭,齊庸胸口一痛,柔軟的眉眼中染上一抹狠戾,他垂眸凝視溫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目光一一掃過她的鼻尖、唇角,最後來到她的胸口。

她是否也為他痛過?那時候在酒店大堂,她紅著眼拉住他,對他說「我喜歡你」,那份愛意伴隨著羞恥吐露出來,是否用光了她最後一點勇氣?

齊庸喉頭發苦,他不忍心傷她,但還是從懷中拿出一份文件,送到溫言面前,「這件事,我認為你有必要知道。」

溫言疑惑地接過文件,「什麼事?」

她一頁頁翻閱,樓道外的光線並不明亮,但不妨礙她看清楚白紙黑字。

一個個字眼沖擊視網膜,溫言手腳冰涼,听見齊庸忽近忽遠的嗓音,「你父親當年並沒有殺人,他是幫你母親頂罪,才入獄坐牢。而當初法庭判案收了人好處,故意重判你父親,這幕後的指使者……是喬先生。」

溫言頭重腳輕地緩緩抬起眼睫,她雙目圓睜,浮著一層熱湯的水汽,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砸得她頭暈眼花,連聲音都在抖,「什、什麼?」

「我本來只是想查查喬晉橫的過去,希望他不會背叛你,卻不小心查到這些。」齊庸掩飾起內疚,淡淡道,「當時替你父親打官司的律師可以作證,他當初親耳听見你母親和喬先生爭吵,不會錯的。」

喬母和喬父為了父親爭吵,這便意味著兩人都知情。父親是自願替母親頂罪的,可饒是如此,喬父居然還是狠心買通法官,執意要判父親十五年,之後喬晉橫找來警署署長情願,又和喬父大吵一架哦,才讓喬父收回命令,判溫父入獄十年,並且要求喬母立刻和他離婚,改嫁到喬家。

有錢能使鬼推磨,齊庸花了大價錢從律師口中買來的情報,不可能是假的。

「如果你還不信,我可以幫你找到當年的律師,或者……」齊庸頓了頓,「你親自問你父親。」

男人的聲音一點一滴落下,砸在耳膜上異常清晰,溫言雙手顫抖地合上資料,努力維持著不哭出來,啞聲問他,「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說過,我覺得你有權利知道。」

他說得冠冕堂皇,可實際上呢?多少是有不良動機的吧。

想借此讓她和喬晉橫產生裂痕,更加憎恨喬父和母親,不費吹灰之力,就擊潰了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寧生活。

溫言紅著眼眶轉身上樓,齊庸怔忪片刻,大步追上去,「你要干什麼?」

「抱歉,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那些事太震撼,她需要好好消化,並且認真地想一想,今後該怎樣。

齊庸緊握住她的手腕,「溫言,不要逞強,你可以和我說。」

男人指尖微涼的溫度沿著血管好似傳遞到心頭,溫言目光迷離地回頭瞧他,只覺得視線虛晃,她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地說,「和你談?談什麼呢?」

他們始終是不同的。她為了不讓他傷心,怎樣都沒告訴他實情,而如今,他在告知她這一消息時,有沒有想過她會遭受多大的打擊?

如果是真的,那麼母親改嫁就是被逼,不論結果如何,那過程她是不願的,那麼,一直以來就是她單方面地錯怪了母親。而父親呢,喬父呢,喬晉橫呢?她今後該怎麼面對他們?照齊庸的話說,喬晉橫從一開始就知道父親的所作所為,可他一直隱瞞,還充當好人,這十年來都在他們身邊。

如同一塊石頭砸向玻璃,鏡面支離破碎,分割了她向來篤信的事實,從今以後,她看到父親,只覺得更加心酸。

那到底是怎樣的愛情,才能讓人心甘情願放棄未來,只為保全愛人?

溫言艱難地大口呼吸,可那被大手揪住一般的心髒還是在痛,痛到她沒有力氣掙月兌齊庸,疲倦地靠在牆邊不言不語。

樓道寂靜,只有兩人細微的呼吸聲。

齊庸抬起手臂,不顧溫言的掙扎將她攬進懷里,男人沉穩的心跳就在耳邊,溫暖的體溫就在身旁,溫言合上眼,難過地說,「為什麼要告訴我?」

齊庸輕擁著她,嗓音低啞,「是我自私。」

「……」

「他欺騙你一次,就能欺騙第二次,而我不會。」

「……」溫言眼球酸脹,靠在齊庸懷里不知說什麼好,還沒想明白,身後就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而後她就被人大力拽出去。

對方的力氣太大,攥得她的手腕仿佛硬生生被捏斷,雄性濃烈的氣味撲面而來,溫言驚愕地向後望去,怔怔地望著陡然出現的喬晉橫,一時間無話可說。

喬晉橫臉色鐵青,鷹隼般銳利的視線掃過面容凜冽的齊庸,最後落在失魂落魄的溫言身上。

他心疼她可憐的樣子,不禁松了些力道,嗓音好溫柔,「怎麼了?」

他一看她難受,都舍不得質問她為什麼會和齊庸抱在一起,只想哄哄她,寵著她。

溫言不知怎麼回事,一下子就落下淚來。她之前強裝的堅強和堅定在听到他聲音的那一刻轟然坍塌,她七手八腳地把文件拍到喬晉橫懷里,不顧齊庸在場,啪嗒啪嗒地流著眼淚,質問他,「你瞞了我那麼久,滿意了嗎?!你們喬家人是不是都這樣?喜歡什麼,就不擇手段地搶到手?我爸爸欠了你們嗎?憑什麼?憑什麼他要承受那些?!」

喬晉橫不知所措地承受溫言的捶打,隨意翻開文件,只掃了幾行就臉色大變。他處心積慮隱瞞的過往如此輕易地鋪陳在溫言面前,難怪她會如此反常。她遭受的打擊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喬晉橫目露寒光,冷冷瞥了齊庸一眼,便攔腰抱起溫言,「我們上樓再說。」

「現在就說清楚!」溫言蠻不講理地吵鬧,齊庸趁機擋住喬晉橫的去路,「沒錯,喬先生,溫言想……」

「這里沒有你的事!」喬晉橫額角青筋直蹦,忍無可忍地拔高音量。

他的確是成天繃著臉,卻少有動怒的時候,更別提這樣氣勢洶洶地沖人吼。溫言在他懷里嚇了一跳,連哭都忘了。喬晉橫暫且放下他,揪住齊庸的衣領,「言言難過,你開心嗎?」

他壓低音量,在只有兩個人能听清的範圍內,瞬也不瞬地與齊庸對視。

齊庸眉頭緊皺,「當然不開心。」

「那為什麼要做?」甩開齊庸,喬晉橫抱起溫言,直接踏入電梯,在他沒來得及阻攔的時候,就已按下關閉鍵。

狹小的鐵盒子緩緩上升,溫言直到被喬晉橫抱回家,才反應過來,甩開他的桎梏接著問他,「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是氣憤的,但更多的是心疼。她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在牢里迅速蒼老,又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也還是這段時間修養,父親才恢復了一些年輕時的挺拔,如果沒有當年的巨變,父親不會變成如今這樣。

而她,也會有一個圓滿幸福的家庭。

她想想句不甘心,她原本可以擁有的一切,都是被眼前這個人的父親奪走的。

而更讓她生氣的,是她居然愛上了他。

溫言咬牙切齒地打喬晉橫,怒罵他,「憑什麼,憑什麼!什麼都按照你想的了,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就算當初爸爸是自願頂罪的,可後來呢?你爸爸為什麼還要為難爸爸?!」

她喊得嗓子都破了,更不是喬晉橫的對手,不一會就精疲力竭,倒在沙發上默默地淌眼淚,不等喬晉橫輕聲安慰她,又猛地坐起身往外跑,喬晉橫連忙拉住她,緊張地問,「你做什麼?」

「你管我?!」

她力氣比不上他,但蠻橫起來也不得了,喬晉橫生怕被她逃月兌,干脆扛著她上了二樓臥室,反鎖上門,將她丟到床上狠狠壓住她。溫言動彈不得,呼吸不穩地罵他,「你讓開!我不想看到你!」

喬晉橫心頭有百種滋味,他最怕的,就是丟掉她好不容易施舍給他的愛情,又要承受她的厭惡,「言言,我瞞著那些……是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

「不知道怎麼說?那你怎麼知道和齊庸的母親聯手騙我呢?!」她頓了頓,又想起喬舒,她的姐姐優秀驕傲,卻和母親一起去到喬家,喊了惡人做父親。

想到喬舒和喬父相處的模樣,溫言就氣得牙癢,「你還騙了姐姐!她是無辜的!要是她知道這麼多年認賊作父,她會怎麼想?你就沒有替別人想過嗎?!」

喬晉橫伏在溫言身上,沉聲道,「言言,有些事,我努力過,但並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在盡力把事情的結果改善到最好,希望你明白。」

他眸光誠懇,一張臉正直可靠,借著窗外細碎的光芒,溫言茫然地凝視喬晉橫,許久,疲倦地合上眼,「明白?」

有眼淚沿著眼角滑落,浸入床單消失不見。

「我怎麼明白你呢?這麼多年,我那麼恨媽媽,可到頭來……」溫言哽咽地翻過身,整個人蒙在被子里無聲地哭泣。

「爸爸吃了太多的苦,我想到他就難受,而你父親呢?他過得太好了。」

不僅得到了母親,還讓喬舒喊他父親,唯一不在掌控中的,恐怕就是喬晉橫居然強硬到堅決不再回去。

她是明白喬晉橫的苦心的,理智上知道不該責怪他,可感情上還是控制不住地埋怨他。

他是她如今最親近的人,她唯有對他肆意發火,也不會被拋棄。

她不過是仗著他愛她,有恃無恐地耍脾氣,任意妄為。可她是真的傷心了,才會控制不住情緒。

「讓我一個人想一想。」她嗓音里還有濃濃的鼻音,眼皮子紅腫,無辜的小兔子一般,「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好不好?」

喬晉橫坐在她身旁,張了張嘴,終究還是說,「好。」

他願意滿足她所有的要求,但也擔心她的狀況,強行把她塞進被子里裹好,他才離開臥室,關上門,坐在走廊上。

他不知道這一夜結束,溫言會得出怎樣的結論,他不敢細想,但唯一肯定的是,不管溫言怎樣決定,他都要繼續跟在她身邊。

左右他都做錯這麼多事了,不怕再多一點,干脆破罐子破摔,壞到底算了,只要他們還能在一起。

喬晉橫坐在門外,溫言躺在床上,哭得累了才昏昏欲睡過去。她的痛楚太復雜,其中還有無法和喬晉橫爭吵起來的無奈。這個人太穩重,也太寵她,他們根本沒辦法吵架,因為也無從發泄心中的怒火和氣憤。

溫言疲倦地躺在被窩里,昏沉中居然做了夢。夢里是她得知父親入獄的那天午後,她站在法庭上,怔怔目送父親遠去,被母親攬在懷里,用盡全身力氣才沒有哭出來。

她不想父親再擔心,便努力做得好一些,卻不想在去洗手間偷哭結束,迎面撞上了喬晉橫。

他自然是看出她眼皮紅腫的原因,難得軟下眉眼,遞給她一張紙巾,「抱歉。」

她不解地看著他,用紙巾擦干淨眼淚,朝他點了點頭,便狼狽離開。

那時候她不懂他說抱歉的原因,只以為他是覺得撞見她哭泣在不好意思,現在卻明白了。他是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在向她道歉。

那份愧疚扎在心底,促使他這麼多年來細致入微地照顧她,以至于他分不清對她的感情,是愛多一點,還是自責多一些。

想到這里,溫言猛地驚醒,坐在床上喘了好久的粗氣,才發覺外頭已經艷陽高照。日光絲絲縷縷地穿透玻璃直射進來,照亮翻騰的塵土和晦澀的心情。

溫言胡亂模了一把臉,腦袋混沌地下了床,往屋子外面走,門一開,便看見喬晉橫靠在牆壁假寐。听見聲響,他抬起頭來,剛睡醒的男人視線難得迷離,露出一抹溫暖的笑意,「醒了?早上好。」

溫言低著頭和他對視,看清他眼底的血絲和下顎的胡渣,滿口的苦澀。

她動了動嘴唇,眼眶又有些濕,」我們……暫時分開吧。"女孩子的嗓音沙啞,混合著清晨初醒的朦朧,弄晉橫坐在地上,有那麼一瞬間,仿佛听見了心髒沉入谷底的璞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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