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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曲眼前的男人穿著普通的軍綠色短袖,身形乍看一眼多半會被認為是個歐美男子。趙末壬幾乎很少對一個人感興趣,因他自己本就是一個神秘莫測瀟灑自在的人。但是王曲能夠理解,無論是誰,如果在一個戰亂的地方見到這個一個氣場強大,又長著一張東方臉孔的男人平白無故空降,都會好奇不已。
此刻這個男人就站在王曲面前不遠處,伴著囂張的塵土飛揚。
王曲不確定自己具體見過魏君灝幾次,她那個叔叔王冠秋說魏君灝是看著她出生的,她那刺耳的哭聲讓魏君灝從見到她的第一面開始就厭煩不已,所以,大概那麼多年,他一直厭惡她。
可是她哪里可能記得?她甚至在自己十歲的時候才知道世界上有個叫魏君灝的男人。並且這個才大自己六歲的男人一直是她主要的經濟支柱。
魏君灝幾乎王曲活了二十五個年頭里最陰魂不散的人,即使他們一年最多見兩次面,說不上三句話,給不了彼此一個笑容。但他供她吃,供她穿,任由她挑選學校,讓她出國,給她所有。她的手臂內側刻著魏君灝的英文名縮寫,她每花一分錢,每做一個決定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但可笑,這從來不是她自願的。
魏君灝邁著強勁有力的步伐而來,其實他走路是無聲的,但是在王曲看來,每一步都會讓自己的心顫抖一下。
對于魏君灝的臉部線條王曲一直記不真切,唯有那身型她忘不掉。這像是一只小狗憑氣味辨認主人,而王曲則是憑腦海里的輪廓從而記得的魏君灝。她為什麼會記得他?因為他說她必須得記得他。
他抿著薄唇,毫無表情的面部只會讓人覺得陰冷。這是一個有過什麼樣人生經歷的男人王曲不知道,她只知道,無論如何,她想擺月兌他。
「需要我親自送你登機?」魏君灝雙手背在身後,微微彎著身子站在王曲面前,他的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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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西亞的炎熱相比,地處東亞的日本顯然涼快許多。但又可能是空調的因素佔了絕大多數。
王曲不喜歡日本,即使素未踏上過這片領土,從來沒有和這里的人接觸過,但是王曲就是不喜歡日本。這大概是學生時代課本上學的東西讓人根深蒂固,而她不喜歡的東西亦不會輕易發生改觀,亦如她喜歡的東西。這里的屋子結構很簡單,幾乎僅由地板,柱子和屋頂三個部分組成,在延伸的屋檐下有條走廊,應該是為了提供納涼或小憩。房間內部被拉門隔開,方便拉上和開啟,這讓看起來很狹小的房屋顯得很寬敞。
這里靈活無礙的自由空間讓王曲非常喜歡。
來這里的第四天王冠秋不意外地出現,這個或許和王曲有著血緣關系的叔叔卻從來不讓王曲叫他一聲叔叔。
王冠秋是魏君灝最得力的助手,他帶著王曲從敘利亞離開,亦如以往。她甚至還沒有機會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就已經坐在了私人專機上。
光著腳坐在榻榻米上看著外頭的細雨,清風徐徐。
王曲听不懂日語,除了最簡單的招呼。事實上三年前她連英語也不是很精通,她考取d市外國語學院阿拉伯語系後,便專攻這一門語言。王曲並不認為自己是聰明人,單單學習阿拉伯語就讓她頭疼不已,所以她更無暇學習另外一種語言。她認為精通一樣比其他三腳貓各來一樣要好一些。然而隨著這幾年對外界的認知,使她不得不重新認識自己的人生觀,于是便拼命補習了英語。
來日本的第一天王冠秋將她交給一個日本婦人,至此王曲到現在也沒有再見到王冠秋,更別提魏君灝。在敘利亞時王曲以為只有魏君灝一人前來,可上了飛機時才發現,他來時的陣仗一定非常浩蕩。而現下,所有的人似乎又消失不見。
她在這里的幾天什麼都不缺,衣食住行完全安排妥當,唯一不妥的地方或許是讓她太過無聊,好在她也習慣。
這里很寧靜,與戰亂的敘利亞相比,這里的人們生活地太過安寧。
從一個在晚上都睡不安穩的地方瞬間轉移到如此安樂的環境,王曲突然發現自己有些不適應,她甚至會在半夜突然驚醒不知自己置身何處。
舒適的空氣里似乎還有香甜的味道,王曲光著腳走到窗邊盡情享受。
「hey,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回國。」王冠秋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後,不溫不火地說。
王曲還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轉過頭盯著王冠秋。
其實她和王冠秋一點都不像,但小時候母親指著王冠秋告訴她那個就是小叔的時候,王曲竟然有種錯覺,如果她的父親還在世,一定會長得這樣英俊。
王冠秋很少能那麼空閑,此刻他正一個人靜地坐在榻榻米旁邊享受著名叫下午茶的東西。
母親過世後王曲就開始了與王冠秋生活的日子,,但王冠秋永遠有忙不完的事情,有時候甚至幾個月不見蹤影。王冠秋總是能找到世界上最懂她的佣人,就如現在這般衣食住行完全不需要她自己費心。
王曲從來沒有見過王冠秋大手筆購置什麼東西,他身上的衣服也不見得有多麼好。他這樣一個事事都雲淡風輕的人,永遠一臉笑容,讓人看不清也琢磨不透。
王曲只是愣愣地看著門外,又是一場細雨,現下卻讓人心煩意亂。
「這一趟敘利亞,倒也有趣。」王冠秋笑說。
王曲轉過頭看了王冠秋一眼,隨即又將視線轉向門外。
王冠秋捏了捏手里的杯子,盤膝坐久了實在有些難受。可他眼前這個小家伙跪在地上起碼有三個小時,姿勢不變,動作僵硬,估計是早麻了。
「有時候想想,你的性子真的和你父親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王冠秋說完後打量了番王曲的反應,以往他只稍提及她的父親,她便仿佛整個人舒展開了爪牙,可今天卻不為所動,甚至似乎是沒有听到。
「咳咳。」王冠秋試探,「不好奇了?」
王曲終是轉過頭,只不過眼里滿是不屑,「王冠秋,你想說什麼就說吧,你從來都不是拐彎抹角的人。」
那千年不變的笑臉似乎被人打了一記,王冠秋聳了聳肩,「過來嘗嘗這章魚小丸子。」
「我不餓。」
好似將所有力氣都打在棉花上般,王冠秋再也忍不住,起身坐到王曲身邊。
「看到那顆樹沒有?」王冠秋指著那顆王曲根本叫不上名字的樹,他的臉上也有難得的表情,「我小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情是跟在王雨夏後面,但是他常常會把我托到那顆樹上,叫我上不去又下不來。哈哈。」
「大概是嫌我煩吧。」王冠秋嘆氣般。
王曲沒有做聲,倒是意外王冠秋小時候住在這里,異國日本。
「我從樹上掉下來摔得鼻青臉腫,最嚴重的那一次摔斷了胳膊。」王冠秋模模王曲的腦袋,「王雨夏被罰跪在地上面壁,一跪就是五個時辰,連我母親讓他起來他都不肯。」
王冠秋此時此刻的臉上沒有一絲偽裝,他將自己整個人暴露在王曲面前,好似眼前這個佷女是他最大的信賴。
在王曲的生命中大概只有王冠秋最親密無間,他雖然不承認自己叔叔的身份,但卻待她如女兒。王曲曾經憎恨王冠秋的雲淡風輕,事不關己,可愈發長大愈發覺得王冠秋珍貴。十幾年,王曲似乎是看著這個英俊瀟灑的男人逐漸老去。
「王雨夏是一個自尊心非常強的人,以後他就視我為陌路。我不過比他小幾歲,他總把我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王曲從王冠秋的嘆息里似乎听到一種叫做懷念的味道,顯得感傷落寞。她伸手拍了拍王冠秋的背,王冠秋笑了笑繼續說︰「當或許在王家,就只有王雨夏是真心待我。」
王冠秋頓住不再講話。
王曲從小的概念里沒有父愛這個詞,這個陌生的詞匯常常會讓她陷入困境,得不到卻也不是特別奢望。因為她只知道自己父親的名字是王雨夏,其他並沒有任何一點是關于王雨夏的記憶。好在她不怨天尤人,在這個沒有父愛的世界里,她照樣活得很好。
王冠秋經常會因為王曲的某個動作面色異常,他好像掉進某個記憶深淵,得讓人拉一把。王曲深知,在王冠秋的心里或許有別人都不能滋味的東西。
誰都不知道雲淡風輕的王冠秋卻是一個迷信的人,他每一次出門辦事前必定會在一座佛像面前拜上幾拜,偶爾還會燒上幾根香。
都說菩薩有千面,經常化成一個行腳醫生,深入民間,為百姓萬民施藥治病,解除疾苦。那麼萬能的觀音菩薩,你能治百病,也能治療人心里的疾病嗎?
王冠秋離開不久後,王曲打算出去轉轉,她這樣想過很多遍,但是一直被那個婦人制止。起初王曲不想為難她,但是想到明天就要回去,突然又特別想出去。
她對日本真的不了解,現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地身處何處。可她又是一個矛盾的人,想對外界的一切都想掌握得清清楚楚。
她想,她只偷偷溜出去一會兒,憑著記憶一定能夠馬上回來。
可剛出了房門口她便看到多日不見的魏君灝。
像那日,魏君灝來到她的面前,他薄薄的嘴唇似乎根本不屑對她說一個字——需要我親自送你登機?
王曲當時想,這個人是不是太自戀了些?他這句話什麼意思?
好在那天王冠秋照舊出現地那樣及時,還是一臉暖洋洋地笑意對王曲說︰「所有手續都已經辦妥,晚上八點的專機。」
誰有問過她的意願?她甚至沒有機會和趙末壬道一聲再見。
在廊上筆直的步伐的魏君灝因為突然冒出來的王曲而停頓。他微微頷首看著王曲光著的小腳,然後在門口找到她的鞋子朝她走來。
王曲站在原處看著魏君灝,他行為詭異地教人捉模不透。與那日在敘利亞的樣子相比,現在的他看起來精神百倍,休閑西裝筆挺。大約是少了那日的警惕性,現在他整個人的面部表情看起來也有些柔和。
他的五官端正,立體,和很多亞洲男人比起來確實英俊不少。
「穿上。」魏君灝說。
王曲聞言接過魏君灝手里的鞋子,彎腰自顧穿了上去。
魏君灝從始至終站著看她。她白皙的小腳套上一雙簡單的單鞋,上面有一朵蝴蝶結,不算特別精致,卻很適合她。
王曲不經意抬頭,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衣角。
雨似乎變大了,淅淅瀝瀝落在瓦片上面敲出樂章。這種潮濕的感覺讓人覺得黏糊,一點都不舒服。
等王曲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張了張嘴剛想打消這份尷尬,便听魏君灝充滿磁性的嗓子說︰「跟我來。」
王曲不可思議地盯著他伸過來的修長手掌,他的手很干淨,指節分明,這不像是一只會拿槍的手伸開在她面前。
呆望著,即使很久以後,她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主動牽上他遞過來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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