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深殿雕欄龍蟠,畫梁飛檐,瀝粉金漆的蟠龍柱巍峨分離筆直,暖爐里悼火極旺,鶯黃飆光從厚黃的縐紙中如煙波般洇了出來,直顯得整個屋子金碧澄煌。倏地大門打開,銀色流光灑進早已等候于殿內的兩人身上,在地上投出兩道斜斜的影子。
傅敏和孔正泰躬身立在一側,不經意抬眼卻見安陸對自己使了個眼色——兩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抬頭望向帝座。
平日里溫和內斂的盛帝,嘴角始終掛有自信優雅的笑意,眼神宛若龍袍上的金龍睿智看透一切。可今日卻沉默無言,俊美的臉龐猶如罩上一層寒冰,嘴角不是笑意而是冰冷。
「……」二人相視一眼,心中明了安陸意思——今日盛帝心情不好,說話一定要多費些思量!
遲疑半響,傅敏率先拿出懷中名單,拱手回稟道︰「陛下!派遣人員之事臣已擬好人選,還請陛下過目!」
「……」盛帝抬高視線盯著安陸從傅敏拿上來的奏折,手接過去翻開查閱,看了很久,才點點頭道︰「恩……就按你的意思安排下去。」
「……是!」傅敏偷偷瞄一眼高高在上的盛帝,躬身欲退後。
盛帝卻似想到什麼,放下奏折喊道︰「對了傅敏!各國使節都快到長安了吧?」
傅敏重新上前拱手回道︰「確實有不少使節已經到達長安!禮部尚書已吩咐官員安排使節在驛站暫且住下,等候一同入宮面聖。」
「恩!」盛帝點點頭,頓了頓又問,「雪狼國主和昭陽公主呢?」
傅敏眼皮一跳,道︰「這個……雪狼國主派人通知我們路上出了些事耽擱,會晚些抵達長安。」
「這樣……」盛帝長嗟一聲,臉上寒霜退減不少,卻露出一絲疲態,不由輕揉眉心,雙目半眯。
站在後面一點的孔正泰仔細觀察盛帝和安陸的表情,上前拱手道︰「陛下……」
盛帝手一頓,闔目淡淡道︰「玄直還有何話想說?……但說無妨。」
玄直正是孔正泰的表字,他拱手道︰「陛下!有一事臣等心中不明想求個明白——昔日先帝曾有明令不許衛王回帝都,可今年……為何陛下下旨召衛王踏入帝都?」
假寤男子面色稍冷,雙目利銳似劍直直盯向自己的肱骨之臣,「傅敏,這也是你的困惑?」他早就看出自己的兩名臣子心中有事,只是一直小心看著自己臉色不敢多言。
「……正是!」傅敏上前拱手。
當年,先帝封李雲齊為衛王遷往雷州,就是因為按照祖制,凡被封王者需即刻離開帝都,沒有皇帝旨意,不得擅自離開封地,如有違抗可按罪當處。這十年來衛王也踏入長安城半步,一直恪守本分。
但如今盛帝卻要違抗先帝旨意,藐視祖制特許衛王入城。莫說滿朝官員就連他二人也猜不透這位君王究竟想干什麼?
就見高坐上位的皇者輕捏眉心,眸底銳光化為清淡光輝掃過兩位年輕的官員,沒有放過他們一絲一毫表情,從喉中吐出的聲音略顯疲憊,「當年先帝為江山著想命衛王永世不得踏入帝都,卻忘了還有一個寧文淵。十年的時間讓他在越州擁兵自重並有獨大之勢,若不借機召衛王入城,難道想看到他領著寧文淵大軍攻入長安嗎?」
「……」孔正泰和傅敏面面相覷,孔正泰上前道︰「皇上多慮了……眼下四海安寧,百姓安居樂業,寧文淵想另立新帝,無異于天方夜譚!更何況他遠在越州,若出兵協助衛王,相距千里,實非明智之舉!」
「哼!」盛帝倏地冷哼一聲,猛地站起身子,語氣嚴肅道,「寧文淵已經率軍不日就將抵達長安,昨夜他便遞上奏折——希望我恩準他進城!」
「什麼?怎麼可能?」兩位臣子同時出聲,一副驚愕模樣。
傅敏語帶疑惑,拱手道︰「皇上!我朝有令——身為駐邊統帥,帝王旨意不得擅離職守帝都!寧文淵怎麼可能……?」
「你太天真了!」盛帝眼底閃過一絲冷光,掃視下面的人,「他這麼做就是在探查朕的底線!他料定朕不敢治他的罪所以才敢這麼膽大妄為!一旦讓他長安和衛王相見……」
「那陛下一定不能讓寧文淵進城!」孔正泰高聲喊道。只要不讓寧文淵進城就不會發生什麼事!到時也就不怕他會出什麼亂子!
盛帝搖搖頭,語氣含有對兩名臣子的失望,「玄直錯了!不讓寧文淵進城,只能落于把柄!他顯然是籌劃多時!…奏折里言之鑿鑿,令朕不得不放他進城!」
「皇上是說要讓寧文淵進城?」傅敏猜測道,目光卻是一片濃黑。
「不錯!」寧文淵雖然讓盛帝不得不放行,但是他絕對不會束手無策,寧文淵絕對不會沒想到盛帝會這麼干脆放自己進城,「不但要讓寧文淵進城!朕還會為他備下一份大禮!」他的眼神犀利如一把出鞘的劍,毫不掩藏鋒芒。
「……皇上,臣等明白了!臣等一定會好好監視寧文淵和衛王,絕不會打草驚蛇!查清他們究竟想做什麼?」傅敏已經了然,也心知盛帝這次是鐵了心要拔掉寧氏一族。
數百年來以寧氏為首的高門大閥曾是無數有為學子們無法逾越的城牆!摧毀寧氏這顆大樹就意味著數百年建立起來的規則將被重新改寫,天胤朝也會重新書寫新的秩序!同孔正泰,傅敏一樣的寒門子弟越來越多的涌入朝堂,而不是在街頭巷尾談論國事。可以為這個國家奉獻出一份微薄之力。
可是,這些……還要依靠天胤迄今最年輕滿懷抱負的帝王,他將會帶領屬于自己的力量摧毀腐朽桎梏,建立新的秩序。傅敏心中火熱,宛若燃起熊熊烈火。他抬頭望著、等待著,一個新的時代的到來……
長安城橫豎十二條街道交縱阡陌、坊巷交織相纏。從城中心向南走,到南門大街一路東行,沿著永安渠往西北不遠處,便是獨佔一地逾百畝的丞相府。
府內雕欄玉砌的華美樓閣比肩錯落,輕煙薄繞,熒熒火光,氣象萬千。
家丁們將積雪掃到兩邊,露出大小一至的大理石鋪就而成的路面,潔白如玉彎彎延延一直向遠延伸。
文相站在大廳滿臉堆笑迎向前來拜訪的客人,態度好不恭敬。
「老夫久聞公子大名,今日得見老夫真是三生有幸!」
迎進屋子的景德輕裘玉冠,長身玉立,潔亮黑發一絲不亂地束在錦冠下,冠上還綴有一顆同鵝蛋大小的夜明珠,流光溢彩,卓朗不群。
他嘴角上揚,拱手淡淡道︰「文相過獎了……景德不過一介商人,怎受得起文相親口稱贊!」
文懷遽眼底笑意不減,道︰「公子乃是天下第一富商,往常朝廷遇到難解問題都是靠公子出手相助才得解決,此等相助老夫替我帝謝過公子!」
景德忙擺手,攙住欲躬身的文相身子,道︰「丞相言過了……如此小事根本不值一提,今日只敘舊……可好?」
「當然好……」文懷遽笑著拉著景德與自己一同上坐,「公子今日能前來看望老父,老夫再高興不過……」
景德端起桌上熱茶,微微抿一口,鳳目上挑直視文懷遽雙目,嘴唇稍彎道︰「眼下年關將至,新年伊始景德前來拜訪。一是向丞相拜聲早年,二也是望丞相日後能在生意上多多幫助景德,景德他日…必有回報!」
文懷遽卻故意轉移話題,模稜笑著︰「公子哪里話……公子今日能來就已讓老夫極為高興……互助之事也是應該的嘛……哈哈哈!」
「……那先謝過丞相!」景德盯著文相,始終保持笑意的唇瓣忽笑的諱莫如深。
轉移視線,景德忽看見站在文相身後年輕少年,年近弱冠,五官分明,天庭飽滿,狹長的眼楮中閃爍著猥瑣的冷光,鷹鼻薄唇,上揚的嘴角勾勒出蔑視的味道,臉部過于狹長也因為身上散發的陰冷氣息而總體偏向陰柔,滿臉醞釀著一股沉溺酒色的腐氣。
文懷遽有感景德視線落到自己身後之人身上,忙為他介紹道,「瞧老夫糊涂的都忘了介紹——這是犬子世俊!」
文世俊走上前一步,緊盯著景德的臉,眼底掠過貪婪的目光,笑道︰「景德公子,什麼時候我們一起聊聊?」
「放肆!」文懷遽見兒子出言無禮,出言喝止。
景德卻不以為意,對文懷遽笑道︰「文相無需責怪令公子,我與令公子年紀相仿,一些禮儀規矩不必相守。景德反而希望日後能多多認識像令公子一般的青年才俊才是……」
「呵呵!公子過謬了……」听景德夸贊自家兒子,文相老臉露出一絲得意又有一絲羞愧,斜睨一眼自家兒子,拱手道。
「豈會……」景德頷首,端起茶碗抿一口茶水,動作優雅,蘊藉風流。
長安城西有一條巷子名芳林巷,名氣不亞于岳陽城的百花街,巷子面朝龍首渠,背靠西市,來往人流密集,加之帝都繁華,日日笙歌,晝夜不歇,香粉流脂;每逢夜涼色深,風清月朗,名士風流,簪花約鬢,攜手閑行;笑言宴宴,洞簫妙曲,游魚出听,百花怒艷,乃太平盛景也。
百花街之所以聞名是因為有流水閣,芳林巷則是有一座七情樓——可惜數月前這兩座閣樓皆焚毀于一場大火,頗負盛名的兩位傾城佳人也遭受同樣命運……萬幸的是七情樓的大老板景德公子將在原址重建一座七情樓,雖無白瑩夕,但芳林巷代替百花街獨佔鰲頭成為天胤第一街已是不爭的事實。
芳林巷惜春館今日迎來了一位重要客人,僕一踏進便被迎入頭牌房中,給樓下眾人只留下一抹細白的縴細背影。
惜春館與其他楚館不同,接客的都是俊秀小倌,不管客人提什麼要求他們都會盡力滿足,漸漸的惜春館名在長安城頗具影響。它也同別家一樣設有頭牌,設有四名花魁,而花魁之首是一名叫墨染的男子,見過他的人都說他的身上有著一股清雅絕世的風采,雖然身處妓館卻不染風塵,罕有的清澈眸子仙姿秀逸,舉手投足卻叫美人失色。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用這句話來形容他並不突兀。
眼下這位惜春頭牌跪在一位佳公子身側,微微低斂的眉目,謙順憚度叫人目瞪口呆。可是他面前坐著的男子比他更為漂亮——肌膚瑩白,美如冠玉,長發如瀑,彎彎的嘴瓣襯得一雙鳳目水波瀲灩,頭頂瓖著的鵝蛋大小夜明珠直晃瞎人眼,身上布料華麗卻不張揚,做工剪裁完美的將他的身材展露無疑,邪魅妖嬈,尊貴至極。
「公子……這是惜春館半年來的賬單,請公子過目……」
墨染手持賬本遞到佳公子面前,而那佳公子看似隨意翻閱著,瑩白修長的指甲磨搓紙張翻閱時,發出沙沙細響。
倏地樓下傳來一陣吵鬧,尖梟陰毒的嗓音叫人心生不悅之感。
佳公子放下賬本,抬頭听去——
「本公子叫你喊墨染出來接客!你居然敢敷衍本公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豈敢啊!公子……只是我家墨染公子房中有客,不便出來相迎!公子見諒……」听聲音,應當是一名小廝和客人爭吵。
啪!的一聲響起,接著一連串驚叫聲,想來是客人不滿意,打了那小廝。
那名客人道︰「墨染不過是個男妓,還敢跟我擺架子!……他有什麼客人比我還尊貴?也不看我是什麼身份!……告訴他只要把我伺候好!我保準他吃香的喝辣的!」語氣滿是令人作嘔的輕蔑和猥瑣之氣。
佳公子听到此,眉心稍皺,起身吩咐墨染與自己一同出去瞧瞧。
就見樓下樓梯口站著一名小廝,他苦笑連連,向那名客人躬身求饒,「公子饒命啊!只是那位公子身份尊貴,小的得罪不起……公子饒命」
「給我滾!」財大氣粗的客人猛地推開攔在路前的小廝,厭惡的拍拍衣袍,道︰「你什麼身份敢擋本公子路!我可告訴你!本公子可是文相之子,在這長安除了皇帝,就屬我爹最大!敢攔我活的不耐煩了吧……」
文世俊厭惡之色溢于言表,抬腳便向樓梯走去,還出幾步,就見墨染跟著一位佳公子緩緩走下樓,立在樓梯口。
惜春館立時鴉雀無聲——若說墨染高雅如菊,那佳公子則是妖嬈牡丹。若說墨染氣韻睟質如竹,那佳公子則嫵媚入骨的同時又來的清新明媚。他的美讓你覺得他無人可比,卻又不會讓你忘記他是一個男人。
文世俊眼底閃過錯愕之色,接著不懷好意笑道︰「嘖嘖嘖!原來墨染的客人就是景德公子您?想不到……公子也好這口?咯咯……」
譽為天下第一美男子,景德對于眾人目光早就不以為意,唇角掛著情和淡雅笑意,叫在場人感覺就連直視他也是褻瀆。
「惜春館是景德產業,今日我來是查看經營情況,惜春館如有怠慢文公子之處,景德在這里陪個不是……」
文世俊聞言目光閃過一絲貪婪之色,笑道︰「既是公子產業,那公子看在我爹面上把墨染給我可以嗎?」
景德眼底驀地閃過一簇流光,快的讓文世俊以為是錯覺。他道︰「請公子見諒,墨染雖身在青樓,卻也是這屋子的主人,代我暫管惜春館,恕景德不能割愛……墨染有幸得公子器重,可惜無福消受……公子如果依舊不舍,就多多賞臉,墨染定會在惜春館開門恭候。」
「這可是你說的?」雖然景德沒有同意,不過能得景德親口許諾,文世俊也是很滿意,目光不停在兩個罕有絕色上留戀,猥褻的眼神看得叫人厭惡。
景德極好掩飾心底的殺意,抿嘴笑著道︰「景德說話自是算數……樓下吵鬧,公子請雅間一敘,景德自會安排人好生招待公子……」
「哈哈!景德算你識相!」仗著自家父親的優勢,文世俊以為景德服軟是畏懼自己,心猜總有一天自己能把墨染弄到手,故不急于一時。樂的哈哈大笑,大步跨上樓梯引入香閣。可是由始至終墨染沒有說一句話,甚至沒有看一眼文世俊。他的眼神一直恭敬而明澈,默默注視著奉為主人的絕色男子。
景德扭頭吩咐小廝好生招待文世俊,眼楮余角掃一眼文世俊傲慢的背影後,轉身和墨染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墨染剛合上房門,就听景德道︰「墨染,你做的不錯,惜春館這半年來利潤頗豐!……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墨染回頭,臉上掛著淡淡笑意,頷首道︰「公子夸獎,當年若不是公子給了墨染機會,我也不會有今天……」
景德僕一坐下,靠在椅背上,放下手中賬簿,道︰「那也是墨染的功勞,我從不把機會給無能之人,一切都是你自己抓住的……」
「是……」他點頭,臉上流露難以掩飾的感激之情,「墨染明白,墨染多謝公子……」
「對了……那位文公子你可要替我好生監視著。」景德腦海里似乎又浮現文世俊那猥褻的目光。毫不掩飾的驚艷貪婪,和毫不掩飾的私欲,從景德初入江湖時候起,每個人的臉上都曾帶有這種目光,他也從最初的畏懼,害怕到淡然,變成現在的惡心和澎湃殺意。景德發誓——等到事情完成,他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後,他會讓每一個用這種眼神看過他的人不得好死。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文世俊!
墨染明顯能感覺到景德散發出的殺意,點頭回答︰「公子放心!墨染一定會利用他讓文相站到我們這邊。然後親手替公子解決他。」
簾飛彩鳳,金銀煥彩,珠寶爭輝鼎焚百余之香,館惜春色,描金宣紙窗檐外露出一角,重新修建的七情樓儼然初具規模,碧綠琉璃瓦在白雪和月色的反射下散出瑩瑩綠彩。
不好意思啊!最近忙著打游戲加上停電所以沒有來得及更新!我會及時補上滴!堅持日日一更!希望親們繼續支持哈!!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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