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絲伯爵夫人是個不錯的女人,即便是我見她也忍不住心生憐惜。」晚宴結束之後,回到國王的馬車上,伊萊諾便望著那棟宅邸大門前那位送別的女主人低喃道,雖似是自言自語,但是這明顯是說給身旁年輕的國王听。
「嗯,是的。我也覺得伯爵夫人她人很好。」一旁的赫拉勃利夫人根本不知道伊萊諾所表達的意思,點了點頭天真地回答道。對此,伊萊諾只是報以莞爾一笑。
而陸逸自然是听出了伊萊諾的話外之音,略帶虧欠地輕輕握了握伊萊諾的手。國王這樣親昵地舉動落在了赫拉勃利的眼中,這個少女雖然依然面帶微笑地陪在一旁,但心中又開始黯然神傷,懷疑起自己的魅力。她羨慕自己的母親,羨慕伊萊諾夫人甚至是羨慕蘭絲伯爵夫人,羨慕她們一舉一動都能夠盡顯郁郁女人味。而自己在她們之中就像是一個一驚一乍小姑娘,似乎只能作為公主殿下的玩伴,而不是陛下的伴侶。從小到大,在凡爾賽宮同齡人的圈子里,這位比自己小三歲的陛下一直都是這麼遙不可及。就如同……太陽,所有的人都只能感受他帶來的溫暖,卻永遠無法觸模那顆炙熱之心。溫暖而冷漠,他是天賜之君,就像太陽王一樣耀眼……
若想要與太陽相伴,那麼就必須抱有這顆心連同靈魂一起被焚毀的覺悟吧。想著,赫拉勃利悄悄地朝陸逸看了一眼,續跟著遽然加速。仿佛光是想象就已經感受到了那如焚的一般,一股紅暈映上雙頰。當年輕的國王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向她投來一個微笑之時,赫拉勃利連忙又低下了小腦袋。
不過,此刻的陸逸可沒有什麼身為「太陽王」的覺悟。握著伊萊諾夫人的手,他此刻心里所幻想的是「要是今晚可以抱著伊萊諾夫人與赫拉勃利入眠該多好。」在這樣冷奠氣里,還有什麼比同時摟著一位成熟美婦與純潔少女入眠更幸福的事情呢?若不是因為出于對伊萊諾夫人與赫拉勃利的尊重,那他肯定會這麼做。他不喜歡國王寢室的暖爐那種烘得能讓人睡出一身汗的感覺。他更喜歡熄滅壁爐,在被窩里依靠自己靛溫來溫暖陪伴自己入眠的伴侶。尤其是伊萊諾夫人,在這樣的冬天,成熟的女性相比起少女更難獲得溫暖。
當然,在搞定宮廷記錄之前,陸逸是沒打算這麼做的。那些保留的記錄已經讓關于赫拉勃利夫人的謠言傳遍了凡爾賽宮。因為她沒有一次在國王入寢的記錄之中留下自己的名字。而事實上,陸逸僅僅是希望自己能夠給予這個姑娘更多的感情罷了。之前在答應王太後的時候,他沒想到過這樣會讓赫拉勃利夫人謠言纏身。
在歐陸的宮廷之中,幾乎所有王室成員會客以及入寢都會留下宮廷記錄。法蘭西王國宰相德博蒙公爵當初正是因為在不列顛王國的宮廷記錄中,與不列顛王後會面記錄太過頻繁,所以才會惹來外交糾紛,最後不得不默認他人將自己的性別更改為女性,並大肆炫耀他女性的身份。
若是要讓身旁的兩位夫人侍寢,陸逸認為最困難的不是說服兩位夫人,或者是找來兩個願意侍寢的女人,而是應該以何種態度去面對輿論。當然,他可以像路易十五國王那般毫不在意,也可以像女沙皇葉卡捷琳娜二世那樣依靠手腕來更改宮廷記錄,讓人畏懼。事實上,陸逸更傾向于像前者那樣犧牲自己的名聲來保持宮廷記錄的完整,而不是去篡改它。因為這些記錄一旦這種先例被打破,那麼篡改宮廷記錄這種行為的實施成本也將大大降低,在本來就開放的法蘭西宮廷,血親關系將變得更加混亂不堪。畢竟,當初就連以放蕩聞名的路易十五國王都沒有去干這樣的事情。連他都能夠看到這一點,那麼陸逸自然不能連他都不如。
最終,瞻前顧後的代價就是在回到陶宮之後,陸逸今晚又孤身一人。陸逸陪同兩位夫人聊了一些她們所感興趣的話題之後,在眾多想要擠進這個小圈子的貴婦名嬡們的注視下,獨自回到了臥室。在暖烘烘的房間里一個人睡了一覺,期間因為太過悶熱,還做了一個噩夢。他夢見自己身在煉獄,置身于一片火海中,眼見前世于今生似乎都近在咫尺、觸手可及,讓自己離開火海。可偏偏卻怎麼都觸模不到那些熟悉的人,在夢中他不屬于那兩個世界,只屬于煉獄。
國王的噩夢驚擾了徹夜守在臥房外的宮廷管家與侍衛。見他們一群人匆匆地趕進來,從噩夢中回過魂來的陸逸靠在床頭扯了扯睡衣的衣領,帶著一肚子的怨氣對宮廷管家問道︰「不管任何時候你都要拿著那個冊子嗎?」
「是的,陛下!」宮廷管家點了一下頭。
見宮廷管家一副忠于職守的姿態,陸逸放棄了跟他繼續較勁,揮了揮手道︰「算了,把那冊子拿來給我看看。」
「如您所願,陛下。」听到吩咐之後,宮廷管家上前兩步,恭敬地遞上了自己手中的冊子。
接過冊子之後,陸逸瞄了幾眼。在這一頁之中,宮廷管家簡要地描述了國王今天的行蹤,記錄了他今天在哪里見過什麼人,見了多長時間。雖然在這上面沒有描述在這期間國王究竟做了什麼,但是已經足以看出許多事情了。國王陛下召見國王管家昂吉安公爵;伊萊諾與赫拉勃利夫人陪同國王陛下前往蘭絲伯爵夫人府邸享用晚宴等等,此處還標注了昂吉安公爵根據伯爵夫人管家所說的反饋訊息,伯爵夫人在今天下午花了三個小時和伯爵府律師阿爾貝特見面。
看到這里,陸逸笑了笑,又往前翻了一頁。昨天讓蘭絲伯爵夫人陪同參觀陶宮的記錄果然在這上面,就連期間在陶宮一樓回廊里與蘭絲伯爵夫人失蹤了大概大約半個小時的事情都寫在了這里面。雖然本子里沒寫在這半個小時里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陸逸相信任誰看到這一條以後,隨便一猜就能夠猜個**不離十。看到這里,陸逸無奈地抬起頭來朝宮廷管家瞄了一眼。
而這位宮廷管家似乎對此毫不在意,反而上前向陸逸詢問道︰「陛下,是否需要為伯爵夫人安排一位宮廷管家?」
見年輕的國王沒有回答,這位宮廷管家提醒道︰「若是伯爵夫人懷孕的話,那麼依照現有的記錄,那麼伯爵夫人將來出生的孩子可能面臨著很尷尬的處境,陛下。」
「伯爵夫人與我是很純潔的關系……」听完之後,陸逸的第一反應就是開口否認這件事。
而一旁的宮廷管家,則識相地點了一下頭︰「明白了,陛下。」
「呃……等等,還是安排一位吧,但必須詢問一下伯爵夫人的意思。」猶豫了片刻之後,陸逸還是選擇了承認這件事。畢竟,他期望得到的是蘭絲伯爵夫人的青睞和陪伴,他需要的是伴侶,而不是需要那些連自己究竟侍奉哪位大人物都不知道的無知少女。路易十五國王當初留下了三十多個私生子,這還是存有記錄可以確定的私生子。至于那些從巴黎招來,連記錄都沒有留下的鹿園少女究竟給他生了多少私生子估計沒有人知道。
陸逸不想像他那樣,本來他就已經是一個無論在前世還是今生都已經不存在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更加需要存在感。他不畏懼孤獨,卻畏懼無法留下自己存在的證據,不管是在今生的歷史之中還是在他人的心中。凝視著手中這本記錄冊上的那些字母,陸逸甚至擔心是否有一天會有一種和讓自己重生一樣的怪力,會讓這些記錄他一生的文字消失。
想著,陸逸從床上爬起來,待侍衛為其披上毛領大衣後,陸逸走到了窗邊。抬手抹去了玻璃上留下的霜花,望著微微露白奠邊嘆了口氣,而後又以指尖從玻璃上撥了一些霜花下來,望著霜花楞了許久。
「陪我到花棚之中走走吧。」若有所思的陸逸突然回過頭來,對身後的宮廷管家以及侍衛們說道。見他們不明所以,陸逸笑了笑︰「我想親自去為伯爵夫人摘一朵冰凍玫瑰。」
「冰凍玫瑰?」听到這個新詞匯,在場的宮廷管家與侍衛們都微微側目,但都沒有多嘴。各行其是地為年輕的國王取來衣物。很快,他們就陪著國王來到了陶宮的花棚。
花棚是專門為法蘭西國王加冕這樣的慶典而搭建的。這樣的慶典需要大量的鮮花,為了在這樣的季節里能夠獲取鮮花,加冕典禮籌備委員會花了大量了心思和金錢。當然,陶宮的花棚並不是為慶典而服務的,就像凡爾賽宮的花棚一樣,這個花棚是專門給王室以及顯貴們服務的。
法蘭西人愛花,但這並不只是為了浪漫。鮮花,對于法國人來說,是一種生活方式,是一種情調。在法蘭西時常會見到幾個老男人在那討論鮮花的栽培方式,其中陸逸最為熟悉的例子就是路易親王。路易親王除了擺弄機械構造與打獵這些愛好之外,如今的他又迷上了鮮花的栽培。據王太後透露,路易親王學會栽培香根鳶尾花與玫瑰花之後,向她許諾每天早上都會為她摘來一朵自己栽培的玫瑰花。而陸逸的靈感,也是正是來自于那對浪漫的老夫妻。現在,他要偷的正是路易親王為王太後栽培的鮮花。
當然,法蘭西的國王就算是偷花也必須顯得極其體面。雖被蘭斯這種寒冷奠氣凍得直打哆嗦,陸逸還是煞有介事地帶著宮廷管家以及侍衛們鑽進了花棚里。在花棚里轉了一圈之後,陸逸從宮廷管家托著的盤子里接過剪刀,剪下了花棚之中最漂亮的一朵紅玫瑰。將玫瑰拿在手上欣賞了片刻,而後連同剪刀一起放在了托盤上,並吩咐宮廷管家將玫瑰插在花瓶里置于凌晨的霜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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