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連赫?
寧穎嫣這才斂了幾分心神,拂了拂衣袖,端坐在梳妝鏡前︰
「嗯,給我上妝見客吧!」
妙歌等人便壓下心底的疑惑,上前給寧穎嫣將依舊散著的發絲梳起。愛睍蓴璩
等寧穎嫣整理好儀容後,便在客院里看見了司空連赫。
萬千花海紛揚之間,司空連赫束手而立,听見身後的聲音便下意識轉回頭。
只一眼相對,寧穎嫣心頭微震。
只因那衣袂被風帶起的俊逸男子,一直凝著風雪的眼底此時仿佛注入了一池春水,那瞬間融合了當頭的暖陽與滿園的春色,一眼看過來,都讓人無法躲避期間的溫柔糾纏。
今天的司空連赫依舊是一身黑色戎裝,整個人卻散發著暖玉的潤澤。
寧穎嫣怔了怔,一時不知該進該退。
只因那眼神太過火熱,讓她想忽略都難。
「跟我去個地方!」司空連赫突然說。
「啊?」寧穎嫣被這突兀的要求提的一愣,頓了下才道︰「這恐怕不合適……」
她覺得自己最近的謠言不斷,今日之後,宮里肯定還會傳出一些。司空連赫身為禁軍統領,不可能不知道今天中午宮中發生的事情,所以司空連赫理智的話,應該能避她多遠就避多遠。
而且,兩人似乎本來也不熟,這都傍晚了,他還上門約見,于情不對,于理也是不合!難道司空連赫自己沒有感覺嗎?
哪怕她能感覺得到這個人最近對自己過分的關心了一點,但是卻也沒有想到他會這麼直接的上門來。
司空連赫聞言長眉微皺,眼底現過掙扎之色,寧穎嫣剛想說如果沒事就送客。卻見司空連赫突然往前跨出一大步,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就走。
寧穎嫣錯愕萬分,下意識究竟想掙月兌︰
「司空統領,你這是作甚?」
司空連赫卻是緊繃著臉,一句話也不說。眼看著前方有婢女經過,突然就一扯寧穎嫣的手腕,在寧穎嫣不防栽倒前扶住她的肩膀,縱身就飛上了牆頭。
「司空連赫!?」
寧穎嫣驚訝不已,還沒有搞清楚這男人是鬧的哪一出。
本來寧穎嫣是可以反抗的,但是猶豫了一下,還是裝了柔弱,只隨著司空連赫一路快速飛奔。
司空連赫帶著她,直接就翻過了高牆,到得郊外,直到一處樹林才將她放下。
此時已經夕陽滿天,見紅的楓葉籠罩其下,仿佛著了火一般,奪目的炫麗。遠處的河里映著岸上的情形,水天一色的情景讓寧穎嫣有一剎那的失神。
此時明明是春天,怎的楓葉就紅了!
仔細嗅了一下空氣,發現空氣里刺鼻的硫磺味,心中便明了,這附近怕是有溫泉之類的地火。
「你帶我來此處作甚?」
寧穎嫣一落地就跳離司空連赫幾步遠,忌憚的看著他。
司空連赫眼神復雜的看了她一眼,就徑自朝前走了一步,繼而在一塊石頭上坐下,抬手一抹腰際,手里就多了一個酒葫蘆。
寧穎嫣這才發現他腰際原來掛了一只酒葫蘆,而司空連赫已經拔了塞子。只見司空連赫仰頭灌下一口酒,就轉頭望向前方。
寧穎嫣被弄的莫名其妙,不禁順著他的眸光看去,卻見前方一頂小土包鼓在地上,前方還立了一個無名墓碑。
有一瞬間,寧穎嫣仿佛明白了什麼,突然神情很囧。
「我這一輩子犯過兩次最大的錯誤!」
這時,司空連赫開口,低沉的聲音帶著一點低低的啞。
這樣的情形,寧穎嫣都不好意思打擾,只安靜的看著他,眸光有些閃爍。
「什麼錯?」
「第一次,因為自以為是的沖動,連累了一個無辜喪命!當時她還那般年輕,就那樣香消玉殞,如果她還活著,如今在南臨的地位……或許也如秦朗中一般受人敬仰。」
司空連赫說著苦澀一笑,仿佛深陷自己的心神的牢獄。
「有人敬仰我嗎?」寧穎嫣眨巴了一下大眼,回答的有些沒心沒肺。那樣站在一邊,仿佛與司空連赫是格格不入的兩個世界的人。
心底暗道,想來這司空連赫嚴于律己很少犯錯,才會對「自己」當初的死耿耿于懷。不禁驚嘆,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一個多麼剛正不阿到不能曲折的人啊,有那樣的背景,還能記著一個路人的死活!
「第二次……」
司空連赫說著轉過頭來望向寧穎嫣,讓寧穎嫣清楚的看見他翻涌在一雙清眸里的苦痛。
寧穎嫣不禁心頭一震,那一剎那覺得自己很罪惡……
他這第二件事,是指自己被「采花賊」采摘那件事啊……
司空連赫眼底真實流露的情緒,讓寧穎嫣這刻不得不省事自己——
長久以來,她皆以助哥舒聿廷完成大業為己任。有想過人不傷我,我不傷人,只不過為了利益方面施些手段而已。
哪怕知道王權之爭是成王敗寇,難免有你死我活的一天,但是很久以來她只覺得自己離那些都好遠。
也許是至今沒有親手殺過誰,所以無法深思。原來她只為自己的恩情和自己愛的人顧慮謀略,卻從未想過這之間會不會傷害到一些無辜的人。
但今天卻見一個人因為自己這般的痛苦,不禁讓她覺得自己很壞很自私。
但這個念頭只在心底閃過一瞬間……
其實很多東西無需去問,她穿越來了這個世界,被卷入哥舒聿廷的世界後,就該知道,若想生存,就必須爭斗。
從她將自己輸給哥舒聿廷的那天起就該深知,自己是因為心里有他,因為存著那麼一點能夠和那個男人白頭到老的信念,然後果決的站在了他的身邊,為他奪他想要的東西。
所以,這沒有什麼對錯,她也沒有必要自責,怪就怪兩人生來立場相對……
其實司空連赫也可以選擇放棄手中的權勢,只如他家里的其他兄弟姐妹一樣,做個養尊處優的貴公子,無知無覺的陪這世道和自己的家族一起昌盛興衰。
那樣,他們之間或許也就不存在這些矛盾交集了。
「各人有各命,司空連赫未免想的太多!再者你司職禁軍統領,不可能顧得了全世界!」
寧穎嫣收斂了幾分心神,語氣有些疏遠的開口。
司空連赫聞言一愣,有片刻的恍神,忍不住就回頭看寧穎嫣。
火色的夕陽落下,傾灑寧穎嫣一身。她此時身著素白的攏煙紗裙,卻被夕陽染上一層淡淡的光暈,沉靜立在那里的姿態仿佛遺落九天的神女。仿佛不管人間有多少悲苦,命運為其施加多少坎坷和荊棘,她皆可以無悲無喜,坦然自若的接受。
可是,她分明那麼嬌小,仿佛風一吹就倒。
司空連赫越看越發覺得心里疼的緊,只覺寧穎嫣是故作堅強,是不想讓人看見她脆弱的一面。就像他自己……害怕表露一分,就會被人勘破,從而成為致命的弱點。
想到這里,司空連赫猛然一驚,猛然轉頭背對寧穎嫣。
許久,兩人誰也沒有說話,直到夕陽漸漸落下。
「這個給你——」突然司空連赫從腰際模出一物扔給了寧穎嫣。
寧穎嫣下意識接住,垂眸一看,卻是一個黑色墨玉上刻令字令牌。
「給我這作甚?」寧穎嫣不解。
「你如果覺得累了……可以拿著這塊令牌一路往南,在南臨國,有個風土怡人的小村,那里民風樸實……當然你也可以去其他的地方,有它,你可以一路暢行無阻。」
司空連赫喃喃解釋,臉對這河水的方向,那語音給人的感覺仿佛他的思緒也已經飄到了那個他向往的國度。
寧穎嫣听得震驚,再細看了一眼司空連赫,頓時覺得無語。
哥舒聿廷與司空連赫此時看起來表面和平,可是哥舒聿廷要謀奪天下,直接要推翻的或許不是年近花甲的皇帝,而是延續這江山的太子,那麼司空家肯定是會被第一個踢翻的絆腳石。這點哪怕司空連赫自己不知道,她可以理解。
可是,他是司空家的人啊,處在樹大招風的風口浪尖,他就沒有一點防人之心嗎?他們才認識多久啊!
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令牌給她!
「我先送你回去吧,太晚了……」說著司空連赫已經站了一起,接著如來時般將寧穎嫣送回了自己園子。
寧穎嫣直到回到府里,還捏著那令牌不知道怎麼形容心情。
可嚴格來說,是感動的吧……
等回到房間,已經月上中天。
「你還知道回來!」不冷不熱的聲音傳來,驚的寧穎嫣一跳,也回過神來。
「你這麼早就來了!」寧穎嫣下意識問道,轉過屏風就看見已經端坐在她床上臉色不郁的男人。
話落,就見哥舒聿廷額頭青筋一跳,恍然覺得自己好似說錯了話。
「呃,你用過晚膳沒有?」寧穎嫣眼波一轉,趕忙改口,繼而將令牌隨手扔向哥舒聿廷︰
「這麼早應該未曾吧,你先做著,我去讓妙歌準備一下。」
說著就想轉身出去,接著只覺身邊一陣氣流涌動,下一刻整個人就轉了位置,被丟進了棉被里。
「這是司空連赫給你的?」這次是明顯盛怒了。
寧穎嫣愕然,望著哥舒聿廷居高臨下舉在她眼前的令牌點了點頭︰「是啊,這東西應該很重要吧!我都直接上交了,為什麼你在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