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
不知名的仙山雲霧環繞,青霧中影影綽綽的樹林,天邊的藍色藍的寂寥,一抹深邃的湖藍色如一條長長的河流傾瀉了整個天空,融化了月的溫水,迎著未醒的月的淒清,朦朧的晨星依然在天邊窺探著,伸出頭饒有興味的看著地上發生的那一幕。
一個絕色的女子在高高石階上,睥睨著腳下的芸芸眾生,唇角是永遠冰冷的弧度,她明明是在笑,卻讓人感覺無盡的寒冷,也許什麼表情也沒有,卻讓人不敢靠近,深邃玄秘如古崖懸棺充滿了不可預知的危險。
如瀑的長發毫不加修飾得垂在腰際,剛硬的墨雲髻聳立在兩鬢,只一點冰珠綴于發間,白色是寒冰如鐵,閃過堅硬剛強,黑色是無間地獄,也渲染了霧的冰寒。冷漠眼眸仿佛對這世間的一切均不在意,沒人能打擾她的安靜,或許準確的說,是令人心寒的漠不關心。
火紅的長袍將周身的冷白青雲暈染的熱烈,粗獷的濃眉染盡天下赤焰,似濃雲火燒著了天宮的瑤池,將那一池五彩神輝全都織成了天邊的烈火,明淨純粹的熱火濃艷更甚地獄業火,比那大紅的長袍更吸引致命的是魅惑細微勾起的眼神,長長上翹的睫毛也似燃燒了一般張揚,遠遠只是一團艷烈的紅色,是天邊的火燒雲,是燃盡蒼生的血匯集而成的血池,是永遠冷冽的手中長劍和不肯無聲寂滅而一掃天下群雄的狂傲,是不甘于命運的安排而奮力掙扎的苦楚。
天道者雲︰無上月,尚天宮,聖夜血嬰,乾坤覆立。
聖夜,七現世。所有月相齊聚于同一片天空,逆乾坤,覆天下,亂世間。
朔,與日太陽同升同落,辰月出,昏月落,新月抱舊月。景星異象。
望,日月相對,日東升西落,月東升,一輪明月高掛天際,整夜可見。
二上弦,于無聲中琴音的猛然乍破將斷,掐滅靈魂的一聲錚鳴,破天空沉靜。
漸盈漸虧凸月,欲滿不可得,但求浮生不虛,殘缺是夢如幻,卻是最真的一味用處。
殘月娥眉,是不經意的一絲吹水劃痕,半輪漣漪不起,只看那最細微悠長的一縷,眉勾索魂。
滿月難得,是人間難求好景,難圓夙願,玉環墨藍夜空,迷離紛亂銀河。
都說是聖夜孽嬰為禍世間,她若不遂了他們的心願,怎麼對得起那些世家大族們費盡心機請來的所謂天道者?
若是世人當時肯留給她一個活命的小小縫隙,容她如野草般即使被拋棄也能有一絲生存的空間,她今日便放這眾生一馬,可惜,是他們自己葬送的活命機會。
那年,正是血雨腥風的記憶,灰暗得了無生氣,沒有一點斑斕色彩,整個世界從來一片陰霾。
「爹,娘,你們去哪?」小女孩瞪大眼呆愣在原地,看著自己府里富麗堂皇的馬車如躲避豺狼虎豹迅疾的沖向城外,府中諸人都在四處逃竄,抱著平日看一眼都會被拖出去亂棍打死的珍珠玉器,金銀散落的滿地都是,往常若是一顆,便能引得眾人競相為之大打出手,可今日,卻是真正的珍珠如糞土!
馬車沒有絲毫停頓的痕跡,只是沿著它預定的方向飛快奔馳,漸漸的,無情摧殘掉她不該有的期望。
她只是亂世中身世淒楚的女子,眼看著父母的車輛駛過眼前棄她不顧,身後,是獰笑著刀光在白日下晃亂人眼四處燒殺擄掠的匪寇,前方,是小小的深潭湖泊,絕望中縱身一躍,是殘破蝶翼從懸崖滑落的弧線,帶著令人心碎的絕望和無情中熊熊燃燒的火焰。
你相信萬物皆由天造嗎?
她自是不信,因為在那深潭,她卻因禍得福。
無人知曉,當年府里被拋棄的嬌弱的小姐,早該被山賊或搶走摧殘或一殺了之的小姐,會成為令整個江湖聞風喪膽的混沌之主。
傳說,混沌之主公子無痕,殺人無形,談笑間不動聲色取人性命,面如春風楊柳,心似蛇蠍狠辣。善用醫毒,他想救得人,閻王爺也得掂量三分,他想要誰死,無常也要乖乖索命,一招既出,亡魂即定!
誰家少年淺笑如煙,卻是紅妝風流不減。
她于這亂世中拼殺出一條血路,成為一方霸主,執掌半壁江湖,卻在生辰八字被武林宗門偶然得知後群起攻之,誓要滅她!
倘若一個毫無罪過的人只因出生在不該出生的時候,便注定于天下為敵,那麼,她只好負這天下。
血濺三尺,亡魂夜夜哀嚎悲戚,她以人血為溫泉水,殘忍美麗的泉眼生生不息,她專研世人口中的妖術,成為禍世魔女,只為對無數人易如反掌卻獨獨對她難于登天的「生」字。
待她終于將這江湖收入手中,听著耳畔那些若有若無的謾罵和詛咒,竟覺很是悅耳動听,便要每日千人,使他們受盡折磨酷刑,專听漫徹天際的叫喊聲取樂。
她以為人生是可以就此結束的,這一生該轟轟烈烈,她已走過。可惜一個人的生命中,總會出現那麼一個人,他只是在一個並不是很特別的時刻,以一種並不是特別的方式,就輕易闖進你自以為封閉緊密不為外人窺探的心里。
一個魁梧的男子,墨青的衣袍,妖孽的容顏,他有著比她更加冷淡狂黴的性格,他有著比她更加慘烈的身世,他是天下之主,她是江湖之心,同樣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同樣蔑視世俗的瘋狂不羈,視人命如草芥。
大宛國皇子,當時名號足以震裂五國的絕世天才,十歲之前,被當成廢材一樣浸泡在藥池中。
因為他昏庸的父皇受妖妃蠱惑,下令以自己親子的心髒來練就長生之術,希望可與日月同輝,與天地不老。
他們都想將這天下歸于囊中,明爭暗斗,對各自的脾性了如指掌,惺惺相惜又互為宿敵,只為爭做一個天下之主。
猶記那一日,西風獵獵,日暮華美淒艷,滿城涼薄的柳絮飄飛,山頭的男子如邪衣修羅君臨天下,臉側如血殘陽橘紅的光里,半勾淺笑如新月魅盡眾生。
「蒼龍玉,你這一生,有沒有試過靠在一個男人的懷里?」幾分戲謔幾分挑釁,帶著與平日深邃不相符的趾高氣昂,身邊,還有一個風姿艷麗的絕色美人,媚笑著將那足以滴下水的嬌艷紅唇奉上,貼在男子晶瑩如玉的胸膛,毫不饜足的陶醉。
依靠在男人的懷里?
她胃里一陣惡心,很想吐,想想這場合不對,強咽了下去。
男子眼眸里閃過惱怒,大手一揮,活生生的絕色美人立時跌下懸崖,連慘叫都未來及發出一聲。
蒼龍玉搖搖頭,可惜,長成這一副禍國殃民的模樣,不知要花費老天爺多少心思,一朵大紅的牡丹正是青春年少時,就這麼凋謝了。
「你做什麼?」他惱怒的問,眼神居然是她從未見過的憤怒,真實的憤怒。
第一次,他沒用那些深沉暗黑的東西遮掉他的本來面目,在她面前不再扮演強橫霸氣的萬物之主。
她忽然很想笑。
「你笑什麼!」他更加生氣的問,卻是更多的嗔怒,並沒有疑問。
一抬頭,卻見那雙從未在意的眼眸開了一季夏花,寒波明潤,淡褪了身後暮色的淒婉,天光柔和他心里隨即苦笑一聲,燦爛又有幾分倔強。
是啊,倔強,她這樣的女子,原本就該是倔強的。
他們之間早已十分熟悉,若不是立場相對,也許,今日在這山頭,會有另一番結果。
她在他苦苦沉思又不得其解的片刻走近,做了一個足以震裂壯麗山河大地的舉動——
她將頭埋進了他懷里,深深嗅一口她從未靠近過的男子氣息,綻開一個笑顏。
他的身體瞬間繃直,如最堅硬的頑石再度被澆灌。瞬間每一處毛孔都在滲著顫抖的興奮,一顆一顆飽滿的張開,如春風里一棵梨花樹所有粉白花苞一夜紛紛綻開,些許細碎些許圓潤的影投射在他的心里,皎潔珠光滑滑,她的發香似有若無回蕩在他的鼻尖,生生漏了一拍心跳。
這個殺人如麻人人唾罵,傳說中掀起江湖腥風血雨,一出生就預示著世間滅亡的女子,此刻如他多年終于實現的的夢,安然在他的懷中。
他的雙手僵舉在半空,不知是否該攬住她的肩。
「三日。」她平靜的說。
「什麼?」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日情緣,他日再見,陌路天涯。」他的胸膛還能感覺到她長長睫毛顫抖的酥癢。
她要提醒自己,不可因情誤事,彼時他在朝堂,她在江湖,具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任何人都得罪不起。
但人生從來沒有盡頭,任誰,都不能例外。
他心里咯 一下,隨即明白她心中所想,酸澀的嗓音微啞︰「好。」
他和她要保管好自己的心,接受即將來臨的這一場萬年不遇的未知災難。
彼時一方朝堂,一方江湖,滄溟大陸最高權力,武學頂峰匯于一處,從未有過的武林盛況,也是百年不遇的太平人間,還有什麼不滿足?
是誰?打破了時間的平衡,世間的平衡,引得三界大亂。
若是這世間,真的只有人類這一種生物,該多好。
魔界,古武族,人類,相安無事,該多好。
他們好容易在各自的命運里掙扎出世,人海茫茫幾經尋覓,找到獨屬于各自的那人,卻不過曇花一現的欣喜。
------題外話------
不負大家所望,一些謎底慢慢浮出水面了,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