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同志，你要搞清楚自己的本職工作，這個會是個通氣會，只是告訴你鄉里有這麼件事情要干。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怎麼干！這個事已經定了，不要再說了，散會！」
曹鳳來沒有得到預期的奉承，反而被這廝說得心煩意亂，只好發起脾氣來。
他一說散會，大家就紛紛抬起起身要走。
「等一等書記！」方明叫住曹鳳來，眾人也停止動作。「恐怕這個事情正好是我的工作範圍吧？生產安全和環境保護都歸我管啊！如果這麼大的工程，出了事我怕是跑不了吧？呵呵，這倒是其次，關鍵是咱們不能盲目引進項目，反而讓八德鄉吞下苦果，這才是重要的！」
「現在中央要求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你分管的工作也要為這個中心讓路！」曹鳳來撂下狠話。那意思，方明再說，就是公然反對中央政策了。不過他這話夠不要臉的，方明找他談經濟的時候，他跟方明說意識形態，等方明現在反對項目，他又說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會議室里的明白人們都心里一笑。
方明不怒不懼，淡淡說道︰「這個事情還沒搞清楚之前，我本人堅決反對快速上馬！」他也亮出底牌。
「那好啊，既然你這麼有主意，咱們不妨看看委員們憚度，大家可以來個民主決策，少數服從多數吧，舉手投票！」曹鳳來重重坐回椅子，森然說道。
「行，就按書記的要求，咱們舉手投票，同意這個項目上馬的舉手。」陳進昌馬上跟進，冷冷地舉起了手。一時間，會議室里除了方明自己，都把手舉了起來。
「首先，我保留我自己的意見。第二，我會在工程上馬之前，盡力查清楚資料，提供在座各位參考。如果我錯了，我願意做檢討承認錯誤。如果我是對的，不要求什麼，只要大家能趕緊改正就成。可是如果各位還要繼續堅持錯誤的話，我將盡力阻止這個項目落實！」
方明平靜地說完，等待曹鳳來的反應。
曹鳳來眼里快要噴出火來，狠狠地望著方明，最後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散會！」
「曹書記，還要等一等！」
曹鳳來崩潰了︰「你還要干什麼？」所有人也都愣愣地看著方明，事兒太多了吧？
「額，剛才不是說有兩個項目嗎，另一個是不是也討論一下？」他居然這時候還說得出口，要把自己的項目也說說。
曹鳳來果然面色鐵青︰「什麼項目？幾百萬的項目你都反對，還有什麼項目？那個先放著，以後再說！」這是他最後憚度，說完就下定決心再也不理方明任何「無恥」要求，果斷帶領眾人退場。
方明孤單地最後一個出了會場，小田看四下無人，湊上來嘆一口氣︰「唉，你這又是何必呢？跟他斗什麼氣啊，胳膊擰不過大腿！」
「呵呵，我沒斗氣，這麼大的事我斗什麼氣？可總不能為了點經濟利益，出賣咱們鄉的根本利益吧！」方明笑笑走了出去。
回到辦公室，他看了看手表，又埋頭繼續上班。直到下班時間到了，才出了鄉黨委，匆匆忙忙趕回築州家里。
星期天一天，他都泡在築州圖書館
方明拿著頭天開會時陳進昌分發的簡單資料，對照著上面，詳細地翻閱了所有能找到關于黃磷的資料，又查閱了許多關于生產方面的書籍。心里更堅定了自己的看法，這個黃磷廠不能建，最起碼現在不能建！
他還是覺得不放心，干脆跑到葉鋒家里找到葉子明。葉子明得知他已經當了副鄉長，樂得哈哈大笑，他一直覺得方明是個人才，能有這個結果也不稀奇。等听到方明的來意，葉子明毫不推辭，馬上答應給他打听對方廠家的消息。
現在還是磁石電話的年代，程控電話要等兩年以後才會全國普及。所以葉子明家里能裝上一個電話，完全得益于他這個市物資局供銷科長的關鍵位置。
葉子明是個仔細的人，方明在一邊坐等，看著他拿個小本邊打電話邊記錄，七八個電話打過，一份比較清楚的對方資料已經出來。
亞太化工集團，是遼省省級國營企業，而預備上馬的寧東黃磷廠是亞太集團下屬叫做五洲紅星化工公司的子公司，這個公司之前一直在東北，不過沒听到過有什麼拳頭產品，主要靠買賣化工原料和銷售生產設備盈利。
而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已經被方明不幸猜中，他只是掛靠在亞太集團而已，實際上是獨資的民營企業。至于為什麼忽然來西南辦實業，葉子明沒有打听清楚。不過有一條非常重要，這個化工公司以前在東北轉運化工原料的時候，發生過一次泄露事故，造成兩個村子的飲用水出現大面積污染。雖然國家把這個事情壓下，沒有公之于眾，但對于一個企業來說，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方明謝過葉子明告辭回家，路上心情沉重，他估計，這一次面對的恐怕是自己惹不起的勢力！
怎麼辦？這麼一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如果任由這個五洲紅星化工廠帶頭，那麼今後將源源不斷地許許多多不同程度的污染項目，貌似當地政府財政稅收都大幅增加，實際上，是禍害千年，遺患子孫的犯罪！這是他不能容忍的！
真的要兩敗俱傷嗎？
他還是決定找曹鳳來談談，一表示慎重，第二也盡量表明自己的心跡，對事不對人，說清楚里面的厲害，希望曹鳳來接受自己的建議。
「曹書記，我想找你談談。」他汲取教訓，站在門口輕輕敲門並禮貌的微笑。
曹鳳來冷冷地看著他，好半天才擠出兩個字「進來。」
「曹書記，是這樣的，昨天我抽空去了趟築州圖書館，查了些資料，還有，我也找人幫忙打听了這家五洲紅星化工廠的一些背景，都記錄在這兒了，你看看。」方明很客氣地把資料遞了過去。
曹鳳來盯著方明︰「方明，你到底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希望書記你能謹慎考慮這個建廠的事，咱們鄉水土植被保持的很好，環境幾乎沒被污染，要是貿然引進這門個重度污染化工廠，那損失就太大了！你要沒時間看，我簡單給你介紹幾句——」
「夠了，方副鄉長，我還是那句話，你要擺正你的位置。這不光是八德鄉的項目，也是縣里今年招商引資的重點工程。有我在，你當不了這個家！」曹鳳來的語氣嚴厲起來。
方明忍著氣笑道︰「就算是縣里的重點工作，也不能說一點失誤也沒有吧？如果能及時發現糾正，何必要等以後後悔莫及呢？」
曹鳳來氣極而笑，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輕蔑地望著他︰「方明，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坐到這個位子上的，不過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如果你再繼續這麼一意孤行，我敢擔保，你連都捂不熱！」
「曹書記，這個跟我的位子沒關系，我是就事論事，昨天我也表態了，既然你听不進去，那我不妨再說一遍，如果鄉里非要把這個工程強行上馬，我會竭盡全力阻止！」方明知道勸無可勸，淡淡一句話，起身離去。
「砰」，曹鳳來的手捶在桌子上。
一個小時以後，陳進昌進了曹鳳來的辦公室。
「書記，姓方的這小子不對路啊！」
曹鳳來抬起陰測測的眼楮望著陳進昌，讓他繼續往下說。「剛才他跑去把我堵上了，里嗦一大堆，非要我勸你停工下馬不可。」
「我操他媽的，他是活夠了！」曹鳳來終于忍無可忍，吼了一句。
「你看這事怎麼辦？書記，其實說句老實話，這小子講的，也有幾分道理••••••」說到這里，曹鳳來猛地抬頭瞪著陳進昌︰「你怕了？」
「呵呵，我怕什麼？可是他這麼難纏，要是又向上回一樣往縣里捅，不也是麻煩嗎？要不，分他點？」
曹鳳來面無表情地搖搖頭︰「不用怕，理他個毬！上次是縣長覺得方案對咱們損失不大，所以才沒理會他。這次他就是跑出大天來也沒法子。你也不看看這個紅星公司是誰的？他動得了麼，我操！」曹鳳來側頭吐了一口痰，獰笑著說︰「老子這回就讓他鬧大點，要不，上面還下不了決心收拾這個王八蛋！」
「呵呵，這樣最好，那我走了！」陳進昌笑笑出門而去。
方明把自己收集的相關材料拿到打字室，吩咐打字員小王按規範打印出來，印了十幾份，所有鄉黨委成員都發了一份。他每發一個人，就跟人家說半天，力圖陳說利弊，爭取支持。可是他失望不已，看過材料的都對他表示理解，但也表明自己愛莫能助。甚至像王志這樣的老油條，連看都不看，東拉西扯一番後把他請出辦公室，笑眯眯地關門再見。
他嘆一口氣，只有找魏華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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