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記，有這麼個事跟你匯報一下。前幾天有個南粵金利公司來我們鄉考察，這個事縣委魏書記是知道的，我奉命接待他們。可是昨天臨走的時候，他們送了我一塊手表，說是一點見面禮。推月兌不掉只好收下，我怕犯錯誤，所以帶了來請你把把關，實在不行就當我上繳紀委了。」
王志兼紀委書記，這種事是他的工作範圍，當即很凝重地點點頭，接過方明遞上來的盒子打開看。
可他也是個菜鳥，百達翡麗正算要等到大概十幾年以後才正式國內市場，現在他連听都沒听說過，怎麼懂這些？只是覺得比一般的國產手表要精致些、洋氣些。
他拿在手里翻來覆去看，也不知道是看表還是在想什麼，總之好半天才抬頭對方明笑著說︰「小方，這個東西其實我也不懂，呵呵，不過看起來也就是塊普通手表嘛，能貴重到哪兒去？這樣吧，既然你都主動跟組織匯報了，這事就算我知道。表呢你先留著，我這兒有個收受物品記錄，你登個記，咱們留個痕跡。如果以後有人問起來，都好說話。其他的就別擔心了，呵呵！」
方明要的就是這樣，笑著點頭，接過王志的記錄來親筆登了記，又聊了會兒天才離開。
王志工作程序走到，人情也賣了，自然也很舒服。在方明之前，還真沒哪個干部到他這兒來做什麼禮品登記的，方明這算是給他開了個張。
接著方明就去了曹鳳來辦公室，向他匯報金利公司的考察結果。吳炳乾已經爽快地答應下來，這個項目一定會上，回頭會通過電話和傳真等敲定細節，最快可以趕到92年開春前簽訂合同。
曹鳳來听完他的匯報，問道︰「你這個項目如果做成了，每年能給鄉里帶來多少收入？」現在國家政策放寬，允許地方一大部分的收入自主權，項目的效益是與地方收入掛鉤的。
「起步階段，大概一年以後才能有收益，估計會在四五十萬以上吧。」方明覺得自己這是個保守估計，但不能說得太滿。藥材種植，必須考慮到氣候、災害、蟲病等因素，這些是不可抗力。
「方副鄉長，這麼點效益，也值得你跑前跑後忙活這麼久？」曹鳳來忍不住出言譏諷。雖然趙克柔一再招呼，方明事情辦妥之前不要發表意見。
「呵呵，書記，這個事我覺得還是要看長遠收益。這種對環境、資源、和可持續發展都有好處的投資，光看當下的收入是不全面的。」
「那好吧，胳上會討論討論，你先拿出個大概的框架來。」
方明心頭一喜，估計是魏華亭憚度起了作用，曹鳳來才有這個轉變。趕緊給魏華亭打了電話，魏華亭在那邊卻提醒他︰「不要高興得太早，成與不成，還要看縣政府這邊憚度。」
但不論如何，終于有了突破，方明認真準備匯報材料。
11月初，鄉黨委召開會議，全體委員參加。
會議由陳進昌主持。
「今天的會議主要是安排一下年底各項收尾工作，包括黨委和政府兩方面的，等一下請鳳來書記給大家做安排。另外就是討論兩個經濟合作項目。現在，請鳳來書記先給大家安排年底各項工作。」陳進昌的話明白簡短，說完就讓給了曹鳳來。
曹鳳來輕輕咳嗽兩聲，開始不緊不慢地布置年底工作。主要從黨建、紀檢、政法、宣傳等各口分別提了一些要求，都是老生常談，無非是要把總結寫好，把一年來有亮點的工作突出。說道紀檢和政法，因為今年出了潘海亮的事，實在是顏面掃地，只好一筆帶過，反正王志和羅寶山會去自己琢磨。
曹鳳來說完，問大家有沒有意見，當然沒有。陳進昌這才說︰「下面說說近期鄉里的經濟工作布置，咱們鄉是個純農業鄉，一個像樣點的工業項目都沒有，農民長期以來處于一個低收入、低發展的狀態••••••經過曹書記的種種努力協調，終于可以引進一個相對比較大型的工業項目了，這個項目如果成功，將填補我鄉，甚至我縣的空白，最主要的是，這是一家大型國營企業控股的全民所有制企業，我們完全可以放心地開展各項合作••••••」
方明听到這里，眉頭忍不住皺了一下，陳進昌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企業，而最後這句話明顯就有指向性，自己這個項目的合作方，從表面上來看完全是一家獨資的民營企業，按中央工作會議精神，民營企業只能是公有制企業一種有益的補充。而且，這種補充的重要性也隨著喧囂塵上的爭論變成了可懷疑的補充。
他耐著性子听陳進昌賣盡關子，最後才興奮地說︰「下面，就請各位看看相關資料，大家可以就協議合同，具體選址等展開討論。」說完示意鄉辦公室秘書小田把資料分發到與會人員手里。
方明接到資料一看，如同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這居然是個大型的黃磷廠。這時候陳進昌興奮的聲音繼續在耳邊響起「這個黃磷廠建成以後，預計每年可生產優質黃磷萬噸以上，市場前景看好，到時候能為咱們八德鄉年創利稅有望超過200萬元，這對咱們鄉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今天給大家通個氣，過兩天對方就要派人過來考察咱們的投資環境，在座都是班子成員，接待招呼是免不了的，希望大家做好工作，在自己分管的範圍內盡量給予方便！」
陳進昌的話就算是打了招呼，但還是覺得不夠，曹鳳來隨即進行了補充︰「鄉長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我再補充兩點意見吧。大家都知道，現在咱們國家的建設步伐大大加快，方方面面的資源爭奪都很厲害。這次這個黃磷廠肯來咱們鄉落戶，是我和鄉長在縣長的親自帶領下，反復跑了好幾回市里才爭取到的，這個事情咱們必須干成。還有，廠子建立起來，功勞人人有份，都是為了鄉里的利益做了實事、好事，因此咱們要統一思想，全力以赴把這事辦好!」
書記和鄉長都訂了調子，幾個班子成員當然雙手贊成，羅寶山首先擁護︰「這事好事啊，怎麼會不贊成呢？我雙手擁護，我這里分管工商行政，保證一定給予最快的手續辦理和便利，讓項目盡快上馬！」
他開了口，王志也就跟著唱起贊歌，聲稱新班子就是強，才沒多久就能拉到這麼大的財神爺，看來八德鄉第飛有望了。其余各位都不同角度的表態支持。
最後就只剩下靜悄悄坐在最尾巴上的方明沒說話。
本來該說的都說了，也不差他這一個。可曹鳳來就難得地和顏悅色朝方明笑道︰「小方，方明，怎麼樣，你也表個態吧？呵呵，你是咱們的後起之秀啊，說說看法！」
意思很明白了，你小子給我幾句好听的，我給你好臉色看。按說方明現在應該很懂事才對，他明白曹鳳來的意思，自己的藥材種植正需要他的支持，如果自己在這個項目上表了態度，那麼無疑，即便金利公司姓資，也會方便許多。
可是對于這個項目，他是在是沒法贊同。
听到曹鳳來點名，只好笑笑說道︰「書記，這個事情呢，我不太清楚，按說不好發表什麼看法。不過我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多少了解一點，黃磷這個東西，是個危險性很高的化工原料，對生產環境和生產程序的安全要求，恐怕不是咱們鄉暫時能具備的。是不是再慎重一點？我建議先查查資料，最好能找到市里面這方面的專家咨詢一下，如果確實具備了建設廠房吊件，咱們再上馬也不遲啊！」
曹鳳來的臉色已經陰沉下來。
陳進昌見狀，趕緊打圓場，笑道︰「呵呵，小方，你可搞錯了，不是咱們自己建廠，是招商引資，別人來咱們這里建廠。我們什麼都不管，只出地皮給他們，然後就等著坐著收錢嘍！」
他說完，羅寶山他們幾個都笑了，還有意無意看看方明，好像在笑話這個年輕人不懂鄉里的工作。
方明若無其事，搖搖頭繼續說道︰「鄉長，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是對方建設投資。可咱們必須搞清楚幾件事情，第一是對方的資質，是否得到了國家的準許，雖然是國營企業，但有時候因為體制身份特殊，常有一些超出自己許可生產範圍的情況存在；第二是他們的技術條件，這個必須嚴格查證；第三就是必須嚴格地給對方限制或者講清楚，如果對環境造成危害怎麼辦？對人員造成傷害怎麼辦？他們必須繳納一定的環境保證金或者安全保證金才行，否則到時候萬一出事，到時候扯皮沒完沒了，倒霉的可是咱們鄉！」
「夠了！」曹鳳來斷然喝道。眾人都嚇了一跳，不由自主脊背一挺，怔怔地望著曹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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