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至尾，在魏華亭的嚴厲控制下，孫尚東和陳士鐸沒有泄露錄音的秘密。從趙克柔到曹鳳來，沒有人知道有這麼一段錄音的存在！
只是在紀委主導下，縣公安局、安監局、水利局幾個單位對鳳崗段水渠修建工程的各項問題查得雷厲風行，主要當事人曾勇涉嫌克扣工資、偷工減料和無證施工三個問題。
前兩個是**個案，跟別人並不牽扯，曾勇抵賴不了。第三個問題他沒法給出合理的解釋，只能承認自己是無承包資質而掛靠在高峰建築公司名下。
潘海亮被協助調查。由于屬于非法轉包工程牟取利益，短短一天之後，潘海亮從協助調查又變成被調查對象。然後調查組繼續深入挖掘發現，高峰公司成立于1988年，四年時間里先後承建過八德鄉大小若干工程，今年響與縣政府又簽訂除八德鄉水渠修建外的另外五個建築項目合同，直接涉及金額累計達到300多萬。
但是查閱高峰公司的建築資質等級，除了八德水渠和另一項附屬工程改造之外，其他建設項目均到承建資格。
魏華亭翻閱完畢調查材料，淡淡一笑，在卷宗首頁寫了一行字︰閱，轉克柔同志閱處。
「縣長，這事，咱們肯定是被人陰了！」曹鳳來滿頭大汗坐在趙克柔辦公室里，不住地表白。
「陰你？蒼蠅能叮沒縫的蛋？哼哼，上次我親自去替你們擦你們都還不汲取教訓，繼續亂來，現在還能怪誰？」趙克柔冷笑道︰「叫你來不是讓你破案的，你說說，這事怎麼處理？」
「我已經跟潘海亮家打了招呼，他家願意把錢都吐出來，工程整改，工資補發！」曹鳳來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說出口。
「就這麼簡單？」
「那，縣長你看？」
「潘海亮必須承擔後果，出血是一回事，還要吊銷他的從業資質，處以罰款。」趙克柔冷冷說道︰「我可以讓他不坐牢，但他必須在寧東消失。」
曹鳳來心里一沉，小舅子折騰這幾年，現在就算傾家蕩產了！可是這王八蛋仗著自己的關系，以為有花不完的錢，一貫揮霍無度，現在讓他賠出來，那不等于要他命嗎？
「誒，這個我跟他說！」他捏著鼻子答應下來。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了，潘海亮連跑都跑不掉，因為自己在呢！舅子，對不住了！曹鳳來心里默默想著。
「光這樣還不夠！」趙克柔繼續補刀。
曹鳳來一驚︰「還要怎麼樣？」
「你說呢？唉，鳳來，有時候，事情出了，就要勇敢些承擔起來！」趙克柔忽然語調一轉，沉痛而同情地對他說。
犯了錯的人基本都知道，如果領導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談話，那就表示自己要被放棄了。曹鳳來心里一陣無助，他媽的老子送你的可不少啊，這時候還要我背黑鍋？
趙克柔見他怔怔地站著說不出話，只好自己繼續唱戲︰「我一定會爭取給你一個最輕的處分。不過，你還是要有個思想準備，畢竟這事不是小事，魏華亭就等著拿這個做文章呢，你要調整好鞋，該忍的一定要忍住，知道嗎？」
「我知道了，領導，你放心！」曹鳳來咬牙答應下來。
趙克柔這才輕輕地松了口氣，點點頭︰「好，你回去吧，剩下的事我來辦。」
他目送曹鳳來沮喪地離開，才拿起電話撥了出去︰「班長，忙嗎？呵呵，我來給你匯報下工作？」
第一次用這種口氣跟魏華亭說話，趙克柔有一種屈辱感。
來到魏華亭辦公室，受到了熱情的接待，魏華亭還專門吩咐︰「我跟縣長談話，縣里的事一概別來打攪。」顯示了足夠的尊重，這讓趙克柔多少好過了點。
「高峰公司這個事，唉，說起來真是我失察！沒想到潘海亮居然是曹鳳來的小舅子，當時他也沒出面，還是築州市建司的張總經理給我介紹的。我要是早點弄清楚這個關系就好了！」趙克柔自責地說，順便把責任推到市建司已經退休的老領導身上。
魏華亭笑眯眯地听著趙克柔作自我批評，點點頭︰「是啊，有很多事情是不在人的意料之中的。」語帶雙關，趙克柔一愣。轉瞬笑道︰「呵呵，班長理解就好！」
「那你們政府那邊，準備怎麼處理？」魏華亭把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不動聲色問道。
趙克柔把剛才跟曹鳳來商量的結果說了一遍，又道︰「我是這麼考慮的，高峰公司這個事說小不小，如果讓司法介入的話，恐怕潘海亮會破罐子破摔，拒不賠償國家造成的損失。只有給他個機會，讓他把非法所得都吐出來，免得雞飛蛋打，減少損失。」
「嗯，縣長考慮得很周到。」魏華亭淡淡說了一句。
趙克柔知道這遠遠不能滿足魏華亭的胃口，只有硬著頭皮說道︰「至于曹鳳來麼，涉嫌利用職務之便為親屬和他人牟取利益，處分是必須的，這就看班長你的意思。」
魏華亭擺擺手笑道︰「還是先听听縣長的意見，這件事首先是政府職能，你的意見最重要嘛！」
趙克柔怒從心頭起，要不是人在矮檐下，他哪里會咽得下這口氣？可是誰最難受誰知道，別人看來他趙克柔背景雄厚，這麼點小事當然不能損傷他半根毫毛。但魏華亭一眼就看穿了趙克柔的破綻，那就是他的背景。來到西南這麼個小地方任職，不就圖個將來的發展麼？要是被抹上這麼一筆，今後的進步可就有限得很了，被家族拋棄都說不定！所以他趙克柔現在根本不敢在魏華亭面前來硬的，只好下狠心把曹鳳來拋出來︰「班長，給他個黨內記大過處分怎麼樣？」
魏華亭沉吟不語，仿佛在琢磨這個處分是否合適。
趙克柔心里明白，這個價碼還是達不到他的要求啊！老狐狸，莫非要跟老子魚死網破？他狠狠想到，臉色也不由自主變得猙獰起來，笑道︰「嘿嘿，至于我自己麼，當然也要負一定的責任。這個就听魏書記的安排吧！」
他口氣一變，不再親熱的班長、班長稱呼，隱隱有豁出去的感覺。
魏華亭哈哈大笑︰「老弟，哪里至于啊？你多心了！咱們班子的團結可比什麼都重要。這種事情，出了也就出了，只要有個態度就成，人孰無過嘛？行，曹鳳來的處分就這麼定了，但是我還有個意見，作為八德鄉政府一把手，陳進昌有知情不報的責任。從客觀上助漲了曹鳳來的歪風邪氣，這個也要一並處理！」
趙克柔松了一口氣，只要自己沒事就好，至于陳進昌麼，替領導擋擋災還不是天經地義的？馬上笑著點頭︰「是的，陳進昌也必須有個教訓！」
兩人談論許久，終于定下了調子。
魏華亭從沒打算通過這件事把趙克柔整死，開玩笑，殺人一千自損八百。他一個趙克柔算個屁？可是背後就恐怖得很了。把他弄趴下，人家家里不來報仇？最後還不是兩敗俱傷？這種事最講究個點到為止，事情到這一步，該處理的都處理了，趙克柔也暫時服了軟，就算對自己更加懷恨，但一時間是不會組織起什麼有效的攻擊了！
這段時間再想想辦法，把各種工作再鞏固一下，盡量做到固若金湯，哪怕以後這廝卷土重來，自己也可以從容撤退。
這是魏華亭在仔細分析敵我態勢之後做出的決定，畢竟自己是雞蛋，要踫趙家那塊大石頭，會死得很慘。落個全身而退就算不錯了，除非還有更粗更大的樹可以抱住！
不過他可不會輕易相信趙克柔私下里認栽的這番話。官場上翻臉不認帳，還必須留下痕跡才行。
于是魏華亭乘熱打鐵召開了常委會。
會上，他除了主持議程，其余時間微笑不語，把話語權全交給了趙克柔。趙克柔宣布了對高峰公司的處理決定，提出對曹鳳來、陳進昌的處理建議，最後還作了一番自我檢討！
魏華亭要的就是趙克柔的自我檢討，這是要寫進會議記錄形成紀要的，有了這個東西，趙克柔就算得了個不檔案的處分。一段時間之內，他就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好了，剛才縣長已經講了很多，我就不再重復了。大家對八德鄉正副手的處理意見，還有什麼不同看法沒有？」
常委們都表示同意。
「那就這麼決定，曹鳳來給予黨內記大過處分，扣罰行政工資半年，責成寫出深刻檢討；陳進昌給予黨內警告處分，扣罰行政工資兩個月，責成寫出檢討。」頓了一頓，他又笑眯眯地繼續說道︰「縣長自我批評的高風亮節是值得肯定的，也希望在座各位同志，引以為戒，今後扎實工作，避免類似事情再次發生！」
這一句果的打臉，趙克柔只好假裝抽煙嗆著，狠狠咳嗽幾聲，掩蓋過去。
事情告一段落，好像除了兩個處分，其他人都相安無事，方明更是一點好處都沒撈到。
他倒沒什麼，自己才提拔副鄉長，還想怎麼樣？
就是有一個人比他還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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