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們說到,寶釵回家路上偶遇站在花陰下的黛玉。寶釵明明听到黛玉奚落她,但因記掛母親哥哥,也不回頭,一徑去了。
如何讓我遇見你
在我感到吃醋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他盡快讓我實現心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美女
站在你必經的路旁
躲在花陰下
慎重的想好了該說的話
句句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當你走近
請你細听
那奚落的聲音
是我內心的吶喊
而當你終于無視的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黛玉忽略了寶釵的無視,依然站在花陰下,遙遙的張望著怡紅院那邊。一波又一波的人們進去了又出來,唯獨不見鳳姐。這不科學,一個喜歡打花胡哨(虛情假意敷衍)的同志,怎麼會主動放棄討好老太太、太太的大好機會?鳳姐同志這麼晚不出場,肯定是有原因的。
黛玉雖然心里胡思亂想,眼楮卻一刻沒離開過怡紅院的大門——前面花花簇簇的一群人是誰?說笑著向怡紅院方向走去了。定楮一看,沒錯,那個攙扶著賈母,身後邢夫人、王夫人、周姨娘等簇擁著的不就是鳳姐嗎?
黛玉好不傷感,還是有父母的人好呀,想自己父母雙亡,如今寄居在姥姥家,這個中滋味誰會了解?想到此,黛玉不禁潸然淚下。
不一會兒,薛姨媽和寶釵也進去了。
紫鵑靜悄悄的走過來,說道︰「姑娘回家吃藥可好,水都涼了。」
黛玉答道︰「不要催了,我吃不吃的跟你有什麼相干?」
紫鵑勉強笑道︰「姑娘一大早就站在這兒,已經站了大半天,天這麼熱,太陽這麼毒,花陰下又這麼潮,姑娘也該回去歇歇了。」
黛玉這才覺得自己已經站到腿發酸,于是,扶著紫鵑,慢慢回到館。
一進院門,只見竹影青青,苔痕濃淡︰總有一種單純的綠意,可以取代花的顏色;也總有一種清愁,可以抹去幼時的歡顏。
幽僻處可有人行,點蒼苔白露泠泠。
黛玉嘆道︰「崔鶯鶯呀崔鶯鶯,你雖然命薄,但還有孀母弱弟,而黛玉命薄,卻連孀母弱弟也沒有。自古紅顏多薄命,我既不紅顏,為何上天還要我薄命勝于崔鶯鶯?」
走到門前,前廊上掛著的鸚鵡見黛玉來了,撲稜稜飛了下來,在黛玉面前表演了一個優美的低空翻,仍飛回到架子上了。
黛玉︰「作死的,扇了我一頭灰。」
鸚鵡叫道︰「雪雁,快掀簾子,姑娘來了。」
黛玉笑了,問紫鵑︰「給鸚哥吃過飯沒?」
紫鵑還未說話,那鸚鵡忽然長嘆一聲,學著黛玉的語氣念道︰「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盡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紫鵑笑道︰「這都是姑娘平時念的,也不知它怎麼記住的?」
黛玉也笑了,讓紫鵑把鸚鵡掛在月洞窗外的鉤子上,自己進屋,在月洞窗前坐了。只見窗外的竹影映入紗簾,滿屋淡淡的清涼,任塵世滄桑,也無法沾染黛玉那顆淒美的心。黛玉滿腔郁悶,隔著紗窗挑逗著鸚鵡,又將平時喜愛的詩詞教給它念。
寶釵無視了黛玉,回到家中見母親正在梳頭,便說︰「媽昨天沒氣壞身子吧?昨晚我走後,哥哥沒過來鬧吧?」
薛姨媽︰「我知道你委屈,等我見了你哥,好好收拾他!」
寶釵听到這里,不由得哭了起來。
薛姨媽邊流淚邊說︰「都說女兒是媽的小棉襖,你若哭出個好歹來,媽媽可怎麼活呀。」
薛蟠同志因昨晚喝了酒,頭腦一熱,說的話有些重了。今早醒來,想起昨天氣頭上數落妹妹的話,後悔不迭。听見寶釵來了,偷偷站在院子里听娘倆的談話。忽然听到妹妹哭,薛蟠忍不住,連忙進屋,對著寶釵拼命的作揖︰「好妹妹,哥哥知道錯了,你就饒哥哥一次吧。昨晚喝多了,那些胡說八道我自己都不記得了,妹妹就更別往心里去了。」
手足情深,寶釵看到哥哥這樣,氣早就消了,對薛蟠啐了一口,說道︰「你不用裝模做樣的哄我,我知道你煩我們娘倆,氣走了我們,你就高興了!」
薛蟠看寶釵臉上陰轉多雲,連忙笑道︰「媽媽、妹妹,我改還不行嗎?」
寶釵笑道︰「其實,外面的社會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美好,而且,京城從不相信眼淚!哥哥你也不小了,就不能讓媽媽少操點心嗎?」
薛蟠︰「我知道。媽媽不要生氣,妹妹也不必煩惱,從今往後,我再跟那伙人喝酒閑逛,我就是小狗。」
寶釵︰「你如果能做到這一點,狗也會下蛋了!」
薛蟠︰「妹妹相信我!如果我做不到,任憑妹妹打罵。父親沒了,你們娘倆天天為我操心,如果我不能孝順媽媽、疼愛妹妹,還惹你們生氣,那跟畜生有什麼兩樣?」說到動情處,也不由得流下淚來。
薛姨媽听完兒子的真情告白,哭的更凶了。
寶釵︰「你耍完了酒瘋,又來招惹媽哭。」
薛蟠︰「我又不是成心讓媽感動,好了,往事不用再提,我叫香菱來給你們泡茶。」
寶釵︰「現在不想喝茶。」
薛蟠︰「妹妹的金項圈需要清洗了,拿下來我找人炸一炸(金銀首飾舊了,經淬火使之重現光澤)。」
寶釵︰「哥哥眼楮花了,我的金項圈黃澄澄的不用清洗。」
薛蟠︰「妹妹該添新衣服了,要什麼顏色、式樣的,哥去京城最大的裁縫店找皇家指定時裝設計師給你設計。」
寶釵︰「我以前的衣服好多一次也沒穿過,做了也是浪費。」
薛姨媽︰「你就別討好你妹了。」說完,拉起寶釵︰「我們去看看寶玉好點了沒。」
怡紅院中,紅紅綠綠、青青紫紫的站滿了婆子媳婦和丫頭。薛姨媽知道賈母在了,急忙進去打招呼。寶玉趴在床上問薛姨媽好。
薛姨媽︰「我的兒,屁屁好些了沒?」
寶玉︰「多謝姨媽姐姐惦記,已經好多了。」
薛姨媽︰「想吃什麼告訴姨媽,姨媽給你做去。」
寶玉笑道︰「我想起來了,就跟姨媽要去。」
姨媽都如此關心了,親媽也不能太那啥了。王夫人說︰「中午飯想吃啥,我派人給你送來。」
寶玉想了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記得吃過一種貌似疙瘩湯的東東,湯里有些小荷葉、小蓮蓬的面疙瘩,能做嗎?」
鳳姐笑道︰「這有什麼不能做的。雖然是物美價廉的菜品,但是做起來卻麻煩些。」
賈母︰「立刻、馬上、隨即去做!」
鳳姐︰「老祖宗別急,我還沒想起做這些的模子在哪里。廚師長?不對,貌似已經交上來了;茶房總管,也不像,她用不著;對了,肯定在倉庫里。把管金銀器皿的保管員叫來……」
一會兒,荷葉模子果真送了來,裝在一個小匣子里,是四副銀模子,上面鑿著各種花的形狀,十分精巧。
薛姨媽︰「你們府上連吃都這麼講究,我們學習了。」
鳳姐︰「姨媽不知道,這些都是廚師們經過多年的實踐和研究,發明出來的。她們遵循‘吃的美味,吃的健康’原則,精心設計了上萬種中國菜品,為榮府人的健康成長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說完,鳳姐把模子遞給一個媳婦︰「拿給廚房,在湯里面添些雞鴨魚肉,立刻做十碗。」
王夫人︰「做這麼多干嗎?」
鳳姐︰「雖然是寶兄弟提議吃的,但不讓老太太、太太、姨媽嘗嘗似乎不太好,既然大家都吃了,我也沾點光不好嗎?」
賈母笑道︰「猴兒,沾了公家的光,看把你樂的。」
鳳姐︰「公家的光沾不得,金額雖小,也是貪污。今天我請客,告訴廚房,把帳記在我名下。」
寶釵趁機討好老太太︰來到賈府這麼多年,我留神觀看,雖然鳳姐是個人精(會說巧話兒),但老太太卻是經歷過大場面的人精中的人精(再巧也巧不過老太太)。
賈母听了很受用,笑著說︰「我退出江湖已經很久了,如今老了,比不得當年了。你鳳姐姐雖然不及當年的我,但比你姨媽強多了。你姨媽不喜說話,整天木頭人似的,不會討公公婆婆的好兒。」
寶玉為母親爭理︰「若這麼說,不喜歡說話的就不疼了嗎?」
賈母︰「孩子,你想多了。不說話有不說話的優點。」
寶玉︰「就是,我大嫂子(李紈)雖不愛說話,但老太太、太太還不一樣疼愛?如果只揀會說話的人疼,那麼,姐妹當中就只有鳳姐姐和林妹妹最會說了。」
賈母︰「說起姐妹們,不是我當著姨媽的面奉承,我們家的四個女孩兒都不如寶丫頭。」
薛姨媽︰「哪里,哪里,老太太抬舉她了。」
吃飯時間到了,賈母吩咐寶玉好生養病,扶著鳳姐起身準備回房。
賈母︰「姨媽想吃什麼,我讓鳳丫頭弄了咱們吃。」
薛姨媽︰「老太太不必鋪張浪費,夠吃就好了。」
鳳姐︰「姑媽不知道,老祖宗沒有不吃的東東,如果不是嫌人肉酸,現在恐怕連我都吃了。」
此話一出,大家都樂了,眾人說笑著出了怡紅院。
寶玉見襲人站了半天,拉她坐下。
襲人猛然想起一件事,追出去喊寶釵︰「寶姐姐,我們想借你家的鶯兒使使,幫我們打幾根絡子(中國結,古代裝飾品的一種)。」
寶釵︰「沒問題,吃完飯叫她過來就是。」
大家一路前行,很快到了上房,分賓主坐了。
此處略去吃飯的過程……
很快,面疙瘩湯做好了,賈母吩咐︰「玉釧兒,給寶玉送去。」
寶釵︰「鶯兒一塊過去吧,寶兄弟讓你幫忙干點活。」
寶玉見了玉釧兒,想起她自殺的姐姐,又是傷心、又是慚愧,便只跟玉釧兒說話。
襲人見寶玉無視了鶯兒,怕鶯兒多心,就拉了鶯兒出去,去隔壁屋說話喝茶了。
寶玉問玉釧兒︰「你母親可好?」
玉釧兒滿臉怒色,也不睜眼看寶玉,半天,才愛答不理的說了一個「好」字。
寶玉討了個沒趣,仍然陪著笑臉問︰「誰叫你給我送來的?」
玉釧兒沒好氣︰「老太太!」
寶玉知道玉釧兒是因為姐姐的事記恨自己,也不生氣,把平生所學討好女孩子的本事全都拿了出來,低三下四的問長問短。
于是,奇跡出現了,玉釧兒從怒到不怒,最後,臉上竟有了三分喜色。
寶玉︰「好姐姐,你把湯端來我嘗嘗。」
玉釧兒︰「對不起,我從不喂人吃飯。」
寶玉笑道︰「我不是要姐姐喂,我屁屁疼,下不了床,姐姐端給我就行了。」
玉釧兒把湯端給寶玉。
寶玉︰「忘放鹽了嗎?一點滋味沒有,姐姐嘗嘗看。」
玉釧兒︰「不可能吧,這麼低級的錯誤在我家一般不可能發生,除非,你的人品……」玉釧兒笑著嘗了一口。
寶玉笑道︰「是不是很好吃?」
玉釧兒醒過神來,原來寶玉故意騙她喝一口。于是,玉釧兒內心里最後的一點不快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京城的消息傳的特別快,寶玉被打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也傳到了通判傅試的家。傅試是賈家的門生,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傅試豈能放過這次討好賈政的機會。
通判,相當于現在副市長級別的官員。傅通判派了兩個婆子前來探望,寶玉本不想見,但突然想起傅通判家有個尚未出嫁的老妹妹長得特好,就改變了主意︰看在老姑娘傅秋芳才貌雙全的面子上也應該見見這兩個婆子。
誰知,兩個婆子極度「蒼白」,說了沒幾句話,寶玉就後悔自己叫他們進來了。
寶玉一面不耐煩地跟她們說話,一面要湯吃,玉釧兒一不小心,湯全倒在了寶玉手上(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大家,玉釧兒絕對不是故意報仇)。
玉釧兒嚇了一跳︰「怎麼回事?好好的碗怎麼灑了?」
寶玉著急地問︰「姐姐燙到哪里了?疼不疼?」
玉釧兒笑道︰「你自己燙到了,怎麼問我?」
寶玉這才感覺手火辣辣的疼。
兩個婆子告辭,走到沒人處,婆子一說道︰「都說他家寶玉中看不中用,果然。」
婆子二︰「不僅不中用,還是個呆子。自己燙了手倒問別人!听說,他身邊沒人時,總喜歡自言自語,看見燕子跟燕子說話;看見魚跟魚說話,見了星星月亮也抬著頭嘟囔。依我說,應該去精神病院治療了。」
兩個婆子邊說,邊出了大觀園。
襲人見寶玉屋里沒人了,叫了鶯兒過來。
襲人︰「寶二爺需要什麼絡子,讓鶯兒幫忙打。」
寶玉︰「剛才忙著說話,忘了姐姐。姐姐揀著好看的花樣、顏色打幾個唄。」
鶯兒︰「蔥綠柳黃是我的最愛。」
寶玉︰「桃紅不能少,另外還要一條蔥綠。」
鶯兒︰「好的吧。」
寶玉見鶯兒嬌憨婉轉,語笑如痴,早不勝其情了。
寶玉︰「姐姐十幾歲了?」
鶯兒︰「十六。」
寶玉還要問話,忽然窗外傳來寶釵的聲音︰「怡紅院里靜悄悄……」
寶玉忙讓座,寶釵問鶯兒︰「打什麼呢?」
寶玉︰「給我的玉打個絡子,顏色還沒想好,姐姐幫忙參謀一下。」
寶釵︰「紅配綠賽狗屁,紅的不行;黃的不太顯眼;黑的有點恐怖,我看只有金色配了。」
寶玉喜之不盡,忙叫襲人拿金線來。
襲人進屋,端了兩碗菜進來,嘴里嘟囔著︰「好奇怪,太太為什麼要送我兩碗菜?」
寶釵︰「不奇怪,明天還有更讓你不好意思的事呢。」
襲人腦中突然閃過自己打小報告時王夫人說的話,瞬間明白了,遂裝作不解的樣子,洗了手拿線,嘴里什麼也沒說。
說著笑著、笑著說著,邢夫人派人送來了新鮮的水果。寶玉叫來秋紋︰「把水果拿一些給林姑娘送去!」
話音未落,只听院內傳來黛玉的聲音︰「不用送,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