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把晴雯拉到身邊坐下,笑道︰「你的脾氣越來越嬌慣了,今早我就說了兩句,你至于說上三千六百句話損我嗎?最可氣的是,人家襲人怎麼著你了,你連她一塊損著。快說,你是不是錯了?」
晴雯道︰「不爭饅頭爭口氣,我不就是摔壞了一把扇子嗎?你至于批評我嗎?」
寶玉說︰「人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吧,你說我是不通情達理的人嗎?」
晴雯︰「你就是。不過青春期犯點錯還是可以原諒滴。去,你離我遠點,別拉拉扯扯的,別人看見了會怎麼想?襲人看見了會怎麼想?再說,我一個丫頭也不配坐在二爺身邊呀!起來,我洗澡去。」
寶玉笑道︰「我也還沒洗,要不要咱倆一起洗?」
晴雯︰「男女同浴,不太好吧。我給你打水來,你洗洗臉就行了。剛才老太太打發鴛鴦送來了好多新鮮水果,你洗完吃些水果睡覺吧!」
寶玉︰「不讓我洗你也不許洗,你只要洗洗手就行了。走,咱們吃水果去。」
晴雯︰「我哪配吃什麼水果?今早跌了扇子,現在再摔了盤子還了得?」
寶玉︰「扇子最初的作用是用來驅除炎熱,扇風的,但是人與人的興趣愛好不同,有人喜歡扇風,還有人喜歡撕著玩。撕著玩其實也是一種運動,可以陶冶情操,煆煉筋骨。只是有一點,不能在生氣的時候撕扇子,你拿扇子出氣,扇子就不知道委屈嗎?還有盤子,盤子是用來盛東西的,當然你如果喜歡听它一聲響,那你就把它摔了听動靜,但是,千萬不要在你生氣時拿它出氣,明白了嗎?」
晴雯笑道︰「什麼亂七八糟的!照你所說,我現在不生氣,可不可以撕扇子玩?」
寶玉︰「當然。」說完,把手中的扇子遞給晴雯,晴雯接過來,果然把手中的扇子一撕兩半,接著「嗤嗤」又听到幾聲,好好的扇子就這麼被晴雯糟蹋了。
寶玉在一邊拍手笑道︰「撕得好,再撕響點。想撕就撕,要撕得響亮,就算沒人為你鼓掌,至少你還能夠勇敢的自我欣賞。」
正說著,麝月拿著扇子走過來了,笑著說︰「少做些孽吧,不作就不會死!」
寶玉一把搶過麝月手中的扇子遞給晴雯,晴雯接過,扇子瞬間又被撕成了好幾片。
麝月︰「為什麼拿我的東西窮開心?」
寶玉對麝月說︰「進門左拐,扇子匣里有的是,你隨便拿去。」
麝月︰「既然這樣,你怎麼不把扇子匣搬來讓她撕個夠!」
寶玉︰「我怎麼沒想到,你快搬去!」
麝月︰「我可不作孽,她又沒折了手,讓她自己搬去。」
晴雯笑道︰「算了,我今天累了,等明天再撕吧。」
寶玉︰「千金難買一笑,幾把扇子值幾個錢?麝月,把襲人叫出來,咱們大家一起賞月,講鬼故事,如何?」
第二天中午,王夫人、寶釵、黛玉等都在賈母屋里閑聊,有人來回︰「史大姑娘來了。」
寶釵、黛玉忙迎出門去,只見史湘雲率領著眾多媳婦丫鬟們走進院來。
久別重逢,眾人相互擁抱。
賈母說︰「天熱,你穿那麼多衣服干嘛?快月兌月兌。」
王夫人︰「就是,也不怕捂出痱子來。」
史湘雲邊月兌衣服邊說︰「這些都是二嬸嬸叫我穿的。」
寶釵︰「姨娘不知道,史大妹子喜歡穿。不只穿自己的,還喜歡穿別人的,而且美其名曰︰‘時裝表演’。我記得她曾女扮男裝穿過寶玉的衣服,哄得老太太只叫她‘寶玉’。」
賈母笑道︰「有這麼一回,不過,她扮男人挺好看的。」
林黛玉說︰「前年正月下大雪,老太太、太太們祭拜了祖宗回來。老太太掛在屋里的大紅斗篷轉眼就被史大妹子披在了身上,又大又長,于是她在腰間系了條汗巾子,扮成超人的樣子跟丫頭們去後院堆雪人,剛走了幾步,一頭栽倒雪地里,幸虧老太太的斗篷是猩猩血染的不掉色,不然,可真成了血染的風采了。」
寶釵問史湘雲的女乃媽︰「周媽,你們姑娘在家也這麼淘氣嗎?」
周女乃媽笑了︰「吃我女乃長大的孩子可能就是這麼淘氣。」
迎春︰「她不只淘氣,還是話癆。每天咕咕唧唧的,吃飯說、睡覺說、睡著了還說。」
史湘雲︰「胡說,睡著了我怎麼說話?」
迎春︰「說夢話。」
大家都笑了。
王夫人總結︰「好了,史大姑娘的批斗會到此結束。給你們透露點小道消息,前幾天有人來相親了,你們的史大妹子就要有婆家了。」
賈母︰「今天來是當天回去,還是住幾天再走?」
周女乃媽說︰「換洗衣服都拿來了,這次要多住幾天呢。」
史湘雲問︰「老太太,寶玉哥哥不在家麼?」
賈母︰「你們如今都大了,別再提小名了。」
寶釵笑道︰「她心里沒有別人,只想著寶兄弟。」
寶釵話音剛落,寶玉進來了︰「雲妹妹來了,前天我打發人去接你,你怎麼不來?」
黛玉抿著嘴笑︰「你哥哥得了一件寶貝,給你留著呢。」
湘雲︰「什麼好東東,快給我看看。」
寶玉︰「她騙你呢,哪有。」
湘雲笑道︰「你沒有好東東給我,我卻有好東東給襲人姐姐。」說著,拿出一個挽著疙瘩的手帕,打開,里面裝著四枚絳紋戒指。
一個襲人的、一個鴛鴦的、一個金釧兒的、還有一個是平兒的。
此時的史湘雲還不知道金釧兒被攆了出去,當著王夫人的面也沒有人敢告訴她。
黛玉笑道︰「前天你給我們送戒指的時候,一起帶來不就行了,真多此一舉。」
湘雲︰「你好糊涂,前天送姑娘們的只說給姑娘們就行了,但今天送襲人姐姐他們的,怕小子們記不住名。」
眾人都夸湘雲是個明白人。
寶玉笑著說︰「她本來就伶牙俐齒,得理不饒人。」
黛玉冷笑道︰「她的金麒麟更伶牙俐齒。」說完,拍拍走人。
寶釵听了,抿著嘴偷笑;寶玉听了直後悔,恨自己又說錯了話。
賈母問湘雲︰「你還去看看你的嫂子們嗎?園子里涼快,你跟姐姐們去逛逛吧!」
湘雲答應著,先看了鳳姐,又去了李紈那里,最後才到怡紅院找襲人。
湘雲對眾媳婦說︰「你們都去尋姑覓嫂吧,我只帶翠縷過去就好。」
經過一個水池,荷花開了滿池,翠縷對湘雲說︰「他們家的荷花跟我們家一樣,也是樓子花(在花蕊里又開出一層花蕊)。」
湘雲︰「我看不跟咱家的花好看。」
翠縷︰「那邊一棵石榴樹,也是開的樓子花。」
湘雲︰「花草跟人是一樣一樣的,氣脈充足,長的就好。」
翠縷撇了撇嘴道︰「姑娘欺負我沒文化吧!這花怎麼會跟人一樣,我怎麼沒見人頭上又長出一個人頭的人?」
湘雲听了哈哈大笑︰「以你的智商,我很難跟你解釋。天地間都賦陰陽二氣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變萬化都是陰陽順逆。」
翠縷問︰「這麼說,從古至今,開天闢地,都是陰陽了?」
湘雲︰「糊涂東西,越說越放屁。‘陰’‘陽’兩個字還只是一個字,陽盡了就成陰,陰盡了就成陽,不是陰盡了就有個陽生出來,也不是陽盡了就有個陰生出來,懂了嗎?」
翠縷︰「我更糊涂了,這都是些什麼呀,沒影沒形的,跟空氣一樣。」
湘雲說︰「這麼說吧,比如天是陽,地就是陰;火是陽,水就是陰;日是陽,月就是陰。」
翠縷听了,笑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人們都管日頭叫‘太陽’呢,那些算命先生管月亮叫‘太陰星’,原來是這麼回事。」
湘雲笑道︰「阿彌陀佛,終于開竅了。」
翠縷問︰「這些大東西我知道了,那麼,蚊子、蒼蠅、‘小強’、還有花花草草、碎石、磚塊的也分陰陽嗎?」
湘雲︰「你能把‘小強’跟花花草草聯系在一起,說明你的創造性思維很強大!這些東東也分陰陽的,比如樹葉向陽的一面是陽面,背面就是陰面了。」
翠縷︰「我手中的扇子呢?也分陰陽嗎?」
湘雲︰「當然,正面陽,反面陰。」
翠縷忽然看見湘雲胸前佩戴的金麒麟了,問道︰「姑娘的金項鏈也分陰陽嗎?」
湘雲耐心的回答︰「當然了,拿這個金麒麟來說,雄性的為陽,雌性的為陰。」
翠縷︰「那麼,你這個是公的還是母的呢?」
湘雲把金麒麟遞到翠縷的嘴邊︰「這個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問問它吧。」
翠縷笑著推開金麒麟,繼續問道︰「既然萬事萬物都分陰陽,那麼,人分不分陰陽呢?」
湘雲啐了翠縷一口︰「越說越不要臉了,好好走你的路吧,小心石頭硌了腳。」
翠縷笑道︰「我這叫不恥下問。其實,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湘雲︰「好吧,你說說看。」
翠縷︰「姑娘是陽,我就是陰。」
湘雲捂著肚子大笑,翠縷問︰「我說的哪里不對了,你有必要笑成這樣嗎?」
湘雲眼淚都笑出來了︰「你說的很對,太對了。」
翠縷︰「主子是陽,奴才是陰,這些大道理我還是懂的。」
湘雲笑道︰「你很懂,很懂。」
倆人嘻嘻哈哈一路走來,來到了薔薇架下,湘雲忽然發現陽光下一件東西金晃晃的躺在那里︰「看,誰的首飾掉了?」
翠縷撿起來,說道︰「這次可分出陰陽來了。」
說完,把撿起來的金麒麟遞給湘雲。湘雲看了看,比自己佩戴的那個大且更加活靈活現。
湘雲正在出神,忽然寶玉從旁邊過來了︰「你們兩個站在太陽底下干嗎?這是要曬出黑斑的節奏嗎?」
湘雲忙把麒麟藏起來說道︰「我們正要去找襲人,哥哥,咱們一起走吧。」
襲人見到湘雲,拉著手互道思念之情。
寶玉笑著說︰「我得了一件好東東,盼著你來給你呢。」說完,把手伸到袖子里亂掏,掏了半天,什麼也沒掏出來,便問襲人︰「你把那東西收起來了嗎?」
襲人︰「你天天戴在身上的,怎麼問起我來了?」
寶玉︰「肯定丟了,這可怎麼辦?」
湘雲知道肯定是寶玉丟的那只麒麟了,就說︰「你什麼時候又有麒麟了?」
寶玉道︰「別人行賄給我的,我真糊涂,怎麼就丟了呢?」
湘雲從口袋里掏出那只金晃晃的麒麟問道︰「是不是這個東東?」
寶玉一把抓在手里,高興的說︰「就是它!」